甜心馅儿

　　他淡声道：“看样子你的英语倒是不错的。”
　　陆六没吭气儿。
　　她侧过头，看见外头那只蜜蜂被许行之给惊跑了，语气带了几分不满，道：“放开。”

　　她说，“蜜蜂跑了。”
　　许行之：“……”旁的姑娘都害怕蜜蜂，怎么这一个这么特立独行？

　　他有些哭笑不得，转过头，没再打扰她，倒是多嘴地说了一句：“好好听课。”
　　陆六不理他。
　　本来就不喜欢他，现在更是讨厌到没边儿了。这个人长的好看是好看，但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迂腐劲儿。

　　觉得烦。
　　索性过了几分钟确实如同这个四眼仔说的那样，他没再出声烦她了，而是转过头，托着眼镜在看着上面的那个地中海老师。
　　陆六粗略一看，在复习函数。

　　……怪不得刚才问她知不知道sin的那这个公式。
　　她撇撇嘴，低下头，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熟练地插上充电宝，就开始摩挲着玩游戏。

　　声音是静默的，陆六胆子大，又不喜欢听课，所以玩的飞起。
　　许行之没再烦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再也没了什么声音。别人都学的投入，陆六也投入，只不过投入的方向有些不一样。

　　她玩游戏玩的投入。
　　忽然，像是有什么轻微的声音，“咔擦”一下，陆六玩的太尽兴，所以没抬头去看。
　　声音越来越大。

　　她觉得不满，扭过头想看看许行之又在作什么，结果对方坐的端端正正的，压根儿没有扭过头来看她。
　　陆六把头扭到右边去。
　　她这是最靠窗户，也是教室最里面的位置。这个位置被大多数同学们觊觎着，也被他们深深地忌惮着——

　　冬天这儿最暖和，但这里也是死亡の位，年级主任最喜欢在这里偷窥。
　　陆六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眼睛，她眸子微微睁大，手迅速地准备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却发现为时已晚。

　　年级主任伸出手，阴沉着一张脸，推开了后面的门，弯腰道：“拿出来。”
　　他分明看着这姑娘手里拿着一个手机的，不可能看错。这点小伎俩，还是太年轻了。
　　动静有些大，讲台上的地中海老师讲课的声音停顿了下，朝着这里投来目光。等他看清楚那个女生的脸的时候，眉头微微一皱。

　　是张陌生的脸。
　　陆六明显是不乐意的，她唇紧紧地抿起，手就放在兜里，不愿意把手机拿出来。
　　年级主任脸更沉了：“我就看到的，拿出来！”

　　许行之回头，只看见那姑娘死倔着不说话，抬头就是阴阴沉沉的，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不。”
　　旁边的一些同学禁不住回头，困意都散了：

　　“这是谁啊，怎么没见过？”
　　“确实……她坐在许神旁边？啧，狗屎运，那个位置本来是该李芳娜……”
　　“嘘，别说了。你看见班花那臭着的脸了吗？”

　　底下细细碎碎嘀嘀咕咕的，许行之只看见面前的两个人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台上的地中海老师敲了敲讲桌，道：“都安静，看过来，我们继续复习！”
　　陆六冷淡地和年级主任对视了一眼。

　　她将手放好，道：“我们出去说。”
　　“行，”年级主任简直被她的不知死活气到了，咬牙道，“出来说话。”
　　许行之手动了下。
　　他没说话，叹了一口气，跟了出去。

　　-
　　外头的走廊上。
　　高三A班在一楼，这也跟陆六那个位置一样，饱受争议。一来不好的是这里吵，二来觉得好的是这里距离操场近，什么都方便。
　　年级主任带着她来到转角处，转过头，才发现跟来的不止一个。

　　他拧起眉头，疑惑地看着那个身形挺拔的少年，语气不自觉温和了许多：“你跟着出来做什么？”
　　这个少年，是年级的宝。哪个老师不哄着，那是清华北大的料子，待人还特别有礼貌。

　　所以出现在这里，年级主任也算是奇怪了。
　　陆六双手懒懒地插在兜里，看到一旁的白净墙壁，身子骨跟没有似的靠在上面，看到许行之眼里闪过一丝嫌恶：“因为他烦。”

　　这话不带一丝一毫的客气。
　　年级主任楞了下，看到那清秀的少年不以为然，微笑着开口道：“老师，忘了说了，她是中途转来我们班的新同学，你忘了吗？”
　　年级主任认真地想了下，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是……”

　　“规矩我会跟她说完的，”许行之笑道，“您放心。”
　　既然都这么说了，年级主任也不好为难这个所有老师心尖儿上的学生。

　　他打量了一会儿那懒懒地靠在墙壁上的女孩儿，那浑身上下散发的痞气都让他觉得不舒服。再回过头看，面前的少年平易近人至极。
　　两杆子打不着的人，怎么搅和到一起了呢？

　　“等等，”看着他们就要回去，年级主任道，“把手机给我。”
　　走在前面的那姑娘身体一僵，面色透出几分不悦，凶巴巴地扭过头盯着他，道：“我入学事情还没办完，要联系家长。”

　　没想到还有这茬儿。
　　“那你可以去找班主任……”
　　陆六：“我不认识班主任。”

　　行吧。
　　这确实是个事儿。
　　年级主任：“手机弄完了别带到学校来了，要不然会受处分。”他扭过头，看着一旁的许行之，“你别太耽误学习。”

　　许行之微笑点头，道：“知道了。”
　　他们两个在年级主任的注视下朝着班级走，回去还有一段路程。等走到拐角处，走出那人的视线之后，陆六一个反手，将许行之摁到了墙壁上。

　　她的手侧在许行之的耳旁，因为比许行之矮一些，所以壁咚的姿势有些难。陆六不在乎这些，她眯起眸子，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道：“你到底对我有什么心思？”
　　陆六不相信这么一个才认识的人会替她这么好心的解围。

　　她看的出来，那年级主任分明是看着许行之的面子上才不情不愿地放过她的。陆六逼近了，仰起头，逼问道：“你说！”
　　许行之那双眸子沉静安郁。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不挣扎，也不做声。眸子里倒映出陆六的模样，慢慢地俯下身，右手擒住她的手腕，淡声在她耳侧开口：“……那我说了。”
　　陆六咬牙：“你说！”
　　“小矮子，”许行之温润的嗓音带了几分笑意，他淡凉地道，“连壁咚都做不好。”

　　陆六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天旋地转，她被反过来压在墙壁上，右手腕被紧紧地擒住，气息交织。
　　对方黑框眼镜下的眸子含着深深浅浅的笑意，道：“你看好了，这才是标准姿势。”

　　陆六：“……”
　　陆六：“辣鸡。”
　　她没说话，冷冷地哼了一声，顺手就抬起自己的右脚，狠狠地踩上许行之的脚。
　　对方被那么用力地踩着，依旧是风淡云轻的模样，不为所动。

　　陆六都替他觉得疼。
　　她僵硬地和许行之扯开距离，声音里带着浓重的警告：“别靠近我，我跟你说过的。”
　　面前的少年唇侧绽开的依旧是喜人的笑，浅浅淡淡，温温和和。
　　她觉得烦躁，直接一挥手打掉了许行之的胳膊，眉眼都带着厌烦：“我欠你两个人情，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帮忙。”

　　许行之笑了：“比如？”
　　陆六：“打架。”
　　许行之：“再比如？”
　　陆六：“打架。我就只会这个，你烦不烦？”

　　面容清秀好看的少年慢悠悠地撸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漂亮的手腕来，道：“我不要你做这个。”
　　陆六现在看见他都烦，转身就要走。
　　“等等，”许行之道，“是欠了三个人情。”
　　他指着自己被踩脏了的白球鞋，“名牌。”

　　陆六：“……”
　　碰瓷！他碰瓷！
　　-
　　回到教室里后，已经是快下课了。
　　地中海老师站在那上面，底下的同学全在做试题。
　　许行之带着她从后门偷偷溜了进去，对此他堂而皇之地给出了理由：“不太好。”

　　陆六：“……”
　　她也知道，所以神情恹恹的。
　　倒不是怕什么，而是觉得麻烦，多一事总比少一事要来的令人烦躁的多。

　　课桌上放了两张白色的卷子，导学案上是新鲜的试题。陆六连笔都没带，自然是不想做的。
　　因为方才被抓包了，所以手机也是不想玩的。

　　许行之拿过了一张卷子，低下头分给了陆六一张，眉眼不抬地道：“写。”
　　女孩儿双手抱着，吊儿郎当地道：“我他妈才不写呢。”
　　“为什么？”许行之反问。
　　陆六说：“我没有笔。”

　　“啪嗒”一声，一支中性笔放在她面前。
　　少年低下头看题，道：“写。”
　　陆六：“……”

　　她支着下颔：“唉，四眼仔。”
　　少年头也不抬，淡淡地道：“许行之。”
　　“哦，”陆六从善如流，道，“四眼仔。”

　　她伸出手敲了敲桌子，道：“我不写。”
　　“哦……”许行之终于抬头，看着她，一字字地学着她的腔调道，“既然你不想写，那我使用一个人情吧。”
　　陆六心头猛地有了不好的预感，道：“你想干什么？”

　　她觉得许行之这人太乖了，乖得她觉得心头一阵烦闷的。
　　就像是……曾经的自己一样，什么都听老师的，什么都听家长的。
　　可是后来呢？后来又没有什么好结果。
　　心里堵得慌。

　　“我看你身上有江湖义气，不在乎上课也不在乎作业。”许行之盯着她，笑得露出唇侧的酒窝，道，“既然如此，那就用一个人情做事吧。”
　　陆六警惕地道：“什么？”
　　“喏，”许行之指着原本写着他名字的本子，道，“记不住我的名字，就把名字抄一百遍吧。记住了，许、落，双字。”

　　陆六：“……”
　　她的表情不太好看。
　　那微微睁大的眼睛还有讶异的神情都落在许行之的眼里，陆六一咬牙低声道：“你他妈在玩老子？！”

　　罚抄那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许行之拿着这个套在她头上？
　　陆六不可置信。

　　对方弯了弯殷红的唇瓣，“人——情。”

　　-
　　直到下课，许行之也没看到陆六动一下笔。
　　那姑娘马尾束的高高的，脖颈的曲线优美而漂亮，别过头看着外头的景色。
　　一连四节课，都没正眼看过黑板一次，估计连老师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
　　下课的时间不长，直到第四节下了，可以食堂吃晚饭的时候才有人过来围观。
　　两个男孩子过来，伸出手笑嘻嘻地勾住许行之的肩膀，嬉笑道：“许神好福气啊。”
　　说话的时候眼睛打量了陆六几眼。

　　陆六听到声音，冷淡地转过头去。
　　那是一对双胞胎，眉眼相似度有80%，站在一起的时候几乎让人看不出谁是谁。
　　许行之修长的指尖转了下笔，淡淡地抬起头，道：“林超，林泽，别闹。”

　　他对旁人的时候总让陆六有一种觉得不太熟稔的感觉——虽然说还是那么放松，但是总让陆六觉得有些不自然。
　　旁边的还有一些同学打算围上来，陆六“啧”了一下，不耐烦地踹了下面前的桌子，道：“别他妈吵吵，走开！”

　　又不是看猴子，转来了一个人罢了，至于这么兴奋吗？
　　陆六忍着脾气，抬起头，对上那些同学的眼睛：“我说，走开。”

　　气氛陷入了僵持。
　　坐在陆六旁边的许行之动了，微微起身，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他看了周围的同学一眼，温声道：“行了，都去吃饭。”

　　听到他的话，当即一些人四下散开来。陆六能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低声交谈：

　　“新来的这个女的谁啊，这么狂……”
　　“真是，李芳娜都没这么厉害。还以为来了个好的，结果现在什么人都往咱们A班塞了。”
　　“你们都是短见。看到李芳娜表情了没？开了个脾气坏的才好，咱们才有戏看。”

　　李芳娜？
　　陆六抬眼，看到那剩下的人中有个最突出的，皮肤白皙，眼睛水灵，个子比她矮上好一些的样子。
　　那人盯着自己，眼里是不愤，继而又走近，低下头同许行之说话。
　　她声音轻轻细细的，和陆六截然不同，道：“许同学，我们一起去吃饭……”

　　“不了，”双胞胎兄弟其中一个翻身就勾住了许行之的脖颈，道，“许哥跟咱们走。”
　　另一个道：“没错，大老爷们儿不走在一起，还跟谁一起？”
　　许行之拿着胳膊肘一人来了一下。

　　他抬起头，道：“没错，去吃饭吧。”
　　说完又扭过头，询问还在蹬腿的陆六，道：“你去么？”

　　“不去。”陆六说，“人太多了，挤。”
　　那一瞬间，李芳娜面色变得特别难看。她转头瞪了陆六一眼，没说话，找了两三个姐妹，走了。

　　陆六摸着自己的鼻子，道：“莫名其妙。”
　　再抬头的时候，许行之和其他人都走了，三三两两的，大都一边说话一边赶去食堂。
　　剩下的还有一些正在埋头写题，左手拿着干面包，右手拿着笔。

　　陆六看了他们很久，又蹙了下眉，冷淡地撇头道：“莫名其妙。”
　　再低头时，就看见面前雪白的纸张，和那一个干脆利落的两字：

　　——许行之。

　　陆六对着那两个字，仍旧是自言自语似的：“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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