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画师在未来

　　潘笑雨：“我们在座的所有人，包括已经去世的冯辰夜，我们的上一辈或者上上一辈都已经没人了。说来惭愧，我们这些人的父祖一辈的职业说起来不太体面也……并不合法，他们是盗墓的。或许我们今天的下场，就是报应吧，但是谁想死呢？刘法师，我们虽然不敢说自己什么好人，可至少也罪不至死吧？”潘笑雨目光企盼地看着刘雪笙。

　　刘雪笙没有说话，盗墓贼这个职业，刘雪笙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昆吾大陆可没有这种传统，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修士，死后都会将自己身上有价值的东西留给后辈，而不是带进坟墓里。若是没有后辈，这些也会找个合眼缘的人送出去，毕竟杀人夺宝这样的事情都时有发生，死后又怎么可能留得住宝贝？

　　若是那种大能散修陨落或者寿命尽了，他的洞府空间就会成为无主的秘境，天下修士都大可以去探索，能够得到什么全凭本事。这要是放在蓝星，大概就相当于盗墓了吧，只是墓主人并不在意被盗而已。

　　所以从本质上，刘雪笙其实并不反感盗墓的行为。毕竟人死如灯灭，虽然人的三魂会重入轮回，但重入轮回之后会诞生新的七魄，本质上已经不是同样的人。人都已经没了，还占有着资源，显然没什么意思。

　　但刘雪笙也明白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规则这个道理，蓝星的法律规定，盗掘他人坟墓是违法犯罪行为，所以刘雪笙当然也不会认同潘笑雨他们祖辈父辈的做法。华夏区盗墓的“传统”可以说是源远流长了，早在中古时期就有了盗墓贼，古人讲究事死如事生，喜欢在自己的坟墓里放置大量的陪葬品，正是这样的行为孕育了这个职业。

　　到了近古时代，薄葬之风开始盛行起来，甚至还有许多人喜欢更加环保的丧葬方式，比如水葬、树葬、把自己的骨灰做成钻石或者做成铅笔之类的，连坟墓都不需要了。但近古时代的盗墓贼盗掘的是中古时代的坟墓。

　　然后末世就来了，四百年的末世时期，人类挣扎求生，活下来就是最重要的，其他物质上的需求都被降到了最低，盗墓贼也销声匿迹。末世结束后的现代早期，盗墓贼死灰复燃，但活动也很不活跃，因为中古时代的墓葬几乎被近古时代的人发掘光了，而近古时代的墓葬基本没什么陪葬品，没有多少挖掘的价值。

　　然而末世后，厚葬之风又重新开始盛行起来，经过几百年的历史演变，盗墓贼这个职业又变得兴盛了起来，即便知道是犯罪，依然有利欲熏心之人前赴后继。潘笑雨等人的父辈祖辈，大概就是这群人之中的一小撮。刘雪笙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脸色平静，没什么不满的情绪，但也没有认同的表情，说道：“继续说。”

　　潘笑雨显得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太沮丧，终于缓缓说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事情要从八年前说起，我们几家人，包括冯辰夜，我们的父祖辈是一个盗墓团队的，一共九个人。领头人是我的父亲，潘流云。”

　　潘笑雨将在场的人和他们的父祖辈一一对应，又说道：“冯辰夜的父亲冯苍天也是团队的成员之一，另外还有一个人叫唐从杰，他的儿子叫做唐吉，今天并没有来。八年前，我父亲他们得到了一个古墓的消息，传说那是末世后期一个势力头领的墓葬，他活到了新历几十年吧，然后被后代风光大葬，墓室里陪葬品不计其数。”

　　“我父亲他们本来就是盗墓贼，得到这个消息自然十分动心。他们出发前还说走完这一趟，以后就可以金盆洗手，好好过日子了。可惜这一去，一个都没有回来。连续一个半月联系不上我父亲，我就知道他们可能是出事了，盗墓这个行当，自古以来就是危机重重的。不说警察的追捕，光是墓室里的危险就是平常人难以想象的。”

　　“从科学角度来说，长期封闭的墓室里，可能会滋生各种各样的病菌、有毒气体，甚至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有毒的动植物。从玄学的角度来说，什么鬼魂僵尸之类的传说，更是层出不穷。”

　　“近古时代不就有讲盗墓的书，说碰到各种妖魔鬼怪和神奇生物的吗？当时，我查了各种警方的公告，并没有任何关于我父亲他们被抓的消息，我就猜测他们很有可能是在墓室内出事了。我约了大家一起商量该怎么办，包括唐吉。其实出发之前，我父亲他们就做好了出事的心里准备，还说如果他们没回来，让我们也别去找他们。”

　　“我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墓葬所在的那个城市找一找。我们在那边停留了快一个月吧，找到了他们在下墓之前居住的地方，也发现了他们的一些行动轨迹，但没有找到人。我们不敢下墓，也不敢报警，就又回来了。”

　　“八年过去了，当年下墓的九个人，一个都没有回来，我们也接受了现实，淡忘了这件事情，开始了新的生活。变故是从差不多一个月前开始的，准确地说是二十九天之前。那一天的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站在一个逼仄黑暗的地方，像是下水道、地道这样的地方。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我一个人，慢慢地向前走。”

　　“梦里也没有什么时间概念，我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走了多久，走过那段逼仄黑暗的通道，进入了一个空旷的房间，那个房间里堆放着许多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不是地道也不是下水道，而是墓室。”

　　“虽然我父亲是盗墓贼，但我其实从来没有下过墓，只听我父亲说过他盗墓的经历。我意识到了那是梦，但看着满地的金银珠宝，我还是……当我蹲下身子拿起一根金条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一阵窒息。”

　　“有一个我看不见的人，在掐着我的脖子。我很确定是人形的什么东西，因为我虽然看不见他，但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十根手指分明，掐在我的脖子上。就在我感觉自己快死了我时候，我醒了过来。”

　　“梦醒之后，我还是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我不知道是真的窒息了，还是……梦里的感觉太真实了，让我醒过来之后都没办法回过神来。我跑到镜子前面照了照，我的脖子上没有任何痕迹，和我睡前一模一样。”

　　“开始的时候，我只把这当成一个噩梦，谁没做过几个噩梦呢？”

　　“但很快我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了，从那一天开始，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同样的噩梦，然后在窒息感觉之中惊醒过来。即便后来，我已经不敢再去碰地上的那些东西，可梦里的我还是不受控制地低头拿了这些陪葬品，然后就会有一双手来掐我的脖子。因为这个梦和墓室有关系，我就想起了我的父亲他们。”

　　“实际上，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我们这些人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父辈祖辈的失踪，以及他们做的事情，都是我们心底的一个坎，谁都不愿意提及。但这个梦太奇怪太诡异了，我有些害怕，就联系了他们，才知道他们跟我一样，也在重复做着同样的梦。梦里是一样的墓道和墓室，同样丰厚得有人的陪葬品，每年在濒死中醒来。”

　　“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死法都不一样。了解大家的情况之后，我们每个人都很不安，我们担心这是什么不详的征兆，或许是关于我们自己的，或许是关于他们失踪的父辈祖辈的。但同时因为到底没有真的出事，我们心里又多少都有些侥幸的心理，期盼或许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是因为我们太过于焦虑的缘故。”

　　“我这样强行解释大概很扯，毕竟事情都已经过去八年了，这八年来也一直风平浪静。即便我们心里都没有忘记这件事情，也不太可能所有人都同时做这样的梦，还是每天晚上都做一模一样的梦。而且这梦和普通的梦也不太一样，在普通的梦里，我们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而在这样的梦境里，我们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处梦境。”

　　“我们就像是每天晚上同时被什么东西拉扯进了梦境里，然后在梦境里挣扎，明知道自己深陷其中，却怎么都醒不过来。如果要真的要形容的，感觉不像是做梦，倒是和鬼压床有些相似之处。”

　　“这件事情处处透着诡异，但我们当时或许是太过于恐惧了，或许是不愿意父辈祖辈做过的丑事曝光于人前，大家都在装鸵鸟。仿佛只要把脑袋埋进沙子，看不见危险，危险就真的不存在了一样。”

　　“直到半个月前，冯辰夜的死，才让我们所有人都清醒了过来，直到危险绝对不仅仅是做做噩梦这么简单。冯辰夜死前曾经告诉我们，在他每天晚上做的噩梦里，他在墓室里都会被被一双手推下深渊。”

　　“太巧了不是吗？我们谁都没办法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惶惶不安地害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刘法师，全部的事情就是这样。我知道我们这些人不能说全然无辜，虽然我们没有继承父辈祖辈的职业，也从来没有下过墓。在道德上，我们不敢说一点坏事都没做过，但至少敢说我们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当然，我也知道我们虽然没有盗过墓，但我们用了父辈祖辈盗墓得来的钱财，而且明知道他们的行为是错的却选择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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