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真

　　林城要打的是之前他练习过许多遍的剑法。
　　他在电视圈里浪荡了那么多年，混不出头可以说是没有机会，但是每次能抓到的机遇，他都抓住了。

　　剑身微微上抬。
　　下一秒，身影开始晃动。

　　剑光连闪，朝着前方急促地扫去。飒飒风声，连着虚影将剑身舞得眼花缭乱。
　　就算是外行人，也可以清楚看出，他的攻招很快，那恐怕是专业人士才能打得出来的招式。
　　突然，他进击的动作一顿，脚下轻点，回剑防御，侧身一挡。随即，似被刺中脖子，整个人猛得向后偏了过后。
　　原先急急如雨的攻势，骤然变得艰涩起来，仿佛遇到了莫大的阻碍。
　　他用剑挡在身前，左手手掌挡在剑身之后，身形倒退数步，全身肌肉都在诉说着他此刻的紧张。

　　众人屏住呼吸。

　　终于，剑客眼神一变，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右脚点地刹住退势，手中长剑一抽，随着下腰的动作，往前狠狠一扫，再是一割。
　　风静叶落，杀气消弭。
　　一切尘埃落定。

　　剑客收剑归鞘，转过身背对着他们，那倔强的腰背，如冰山一般坚韧而冰冷。

　　众人的呼吸迟缓了两拍，用力眨了眨眼睛，才回过神来。
　　林城的肢体动作实在是太厉害了！不过是一段不到两分钟的武戏，他们犹如看完了一场激烈的双人交锋。
　　这是一出精彩到可以直接用来表演的默剧，足以看出表演者对身体力道的把握已经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根本不是什么外行人靠模仿就可以模仿得出来的。

　　高……高手啊！

　　林城收势后才转了回来，依旧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个勤勤恳恳，又不会说话的老实孩子。
　　王泽文很欣慰，很满意，很高兴。
　　老实好，娱乐圈里，谁不喜欢听话的好孩子？

　　王泽文仰着头，带了点神气的表情，回头问道：“怎么样？这个人演北固可以吧？”
　　几位副导演和编剧连连点头，恨不得现在就将人认下。
　　这样的武打技巧，他们能说什么？
　　就合适，非常合适。动作漂亮利落，招式灵巧绚丽，一个毫无争议的满分选手。
　　他的身材以及五官线条特别适合大屏幕，也符合当下的审美。招他来，那些个身材魁梧的替身都可以省掉了。

　　就算他文戏不行……反正这个角色人设面瘫，又全程蒙面，最关键最闪亮的部分是武打，文戏可以稍稍放宽要求。而且，凭他刚才武剑时展露出来的表情变化，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个糟糕到无可救药的人。
　　之前那个男演员，就是他的经纪人拿头跟王泽文保证，说他绝对可以胜任这个戏份，王泽文才会招进来的。没想到世上竟有人能没逼数至此。

　　对比起来。这个小演员真是太特么的可爱了！

　　王泽文对着监视器，继续说：“至于文戏……”
　　“我觉得文戏也可以。”他身后的副导演瞬间掉了节操，指着林城说：“这位小朋友的形象，一看就跟北固非常的搭。冷如青松，又带着一点淡淡的忧郁，是不是？”
　　另外几位跟着点头。
　　“武戏如果能快速过的话，文戏慢慢纠也用不了多长时间。王导您技术那么好，一定能用镜头的技术弥补。”

　　王泽文心里是很高兴的，但他还是要端着做一个严格的导演，于是指着林城道：“不用看剧本了，你，做一个隐忍愤怒的表情。”

　　林城穿得单薄，脸都快被冻僵了，闻言沉思片刻，然后提起一口气，摆出一个克制愤怒的表情。
　　结果一道鼻涕华丽丽地喷了出来。
　　众人顿时笑翻。

　　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带头鼓掌道：“很好！非常好！我知道你把握住了精髓！”
　　组里的气氛立马活跃起来。

　　林城默默低下头，用快要失去知觉的手指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把脸上擦干净。耳朵尖上是一片通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臊的。

　　王泽文也想笑，努力板起脸，说：“这个角色的台词不多，但是内心戏非常复杂，需要很多的解读。后期你来找我，我给你讲戏。武打动作也多，比较危险。我提前跟你说清楚了，你别到时候后悔。你必须认真拍，如果你不认真，我可以像现在撤了男二一样撤了你。中途给我搞事，我是要你赔偿损失的。”

　　林城点头，眉毛轻轻皱着，鼻尖冻得通红。那模样一看过去，就是可怜乖巧。
　　助理已经将他脱下来的大衣捧过来，披到他的身上，并朝他笑了一下。

　　王泽文顺利将自己手底下的班子搞定，乐颠颠地要跑去找制片，要他兑现承诺。又想起林城现在没有经纪人，也没演过电影，可能不知道他们剧组的规矩，临时叫了一声：“小刘！”
　　助理：“在呢王导！”
　　王泽文：“你给他讲一讲片场的要求和规则！”
　　助理搭相声似地应道：“好的王导！”

　　刚喊完，王泽文就不见了踪迹。

　　“欢迎你加入《夜雨》的剧组。”助理走到林城的面前，朝他伸出手，笑道：“你好，北固。”
　　林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北固……”他念叨了一下这个角色名，还不知道自己要演的究竟是个什么人物，顺势和助理握了下手。

　　此刻他的眼神里有些茫然。
　　就这么进了一个大组？在他准备要退圈的时候？

　　助理似乎很理解他，笑了起来，说道：“王导平时只管拍摄的事，杂事都归我管。我叫刘峰。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找我，来来，先加个好友。你平时喜欢用微信啊，还是用扣扣。”
　　林城也掏出手机：“都可以。”
　　助理又道：“我们剧组，就认真拍戏，不整什么幺蛾子。你记住这句话就行。”
　　他说着看了眼林城，觉得他也不是个会作妖的人，点到为止。

　　刘助理正要展开讲讲剧组的事情，旁边一人先行喊道：“诶，那个！新人演员，叫什么来着的？你先去化妆！”
　　林城偏头看去。
　　副导演已经抓住他了，笑着对刘峰道：“他我先带走了啊，今天拍完再还给你啊。”
　　助理挥挥手：“慢走~啊不对！你的个人信息呢？经纪人呢？我还得给你做安排呢！”

　　·

　　《夜雨》剧组，因为男二的事情，整个拍摄通告都废了。剧组人员连夜制定了新的安排，今天王泽文有事出去，他们都在二组干活，找了替身演员，拍男二的戏份，想等男二回来之后，补个特写完事。这样可以抓紧时间，缩减成本。

　　但是现在林城来了，替身的戏份当然也就不需要了。替身那魁梧的身材，哪有林城的潇洒啊？
　　还好人来得早，今天才拍了没几条。
　　副导演兴奋地要拉林城去场景里补飞檐走壁的镜头。

　　因为拍的是远景，林城不需要仔细化妆。只穿了戏服，戴上假发，就被同剧组的师傅给赶鸭子上架。
　　林城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电影剧组都那么惜时如金，反正这个组干什么都挺迫切的。

　　等林城学完一套动作，排练了两遍，中场休息的时候，王泽文已经回来了。他正在另外一个场景的棚里，盯着女主拍室内戏。没来打断林城的拍摄，说明应该是成了。
　　林城穿上外套，踱步过去，站在房间外面安静等他。

　　阳光半洒在他身上，衬得他皮肤特别白皙。

　　王泽文拍了会儿才看见他，不由一笑，对众人喊了声休息，又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林城走过去，裹着大衣，小声问：“能不能先不签约。”
　　王泽文挑眉。
　　林城说：“我和经纪公司还没有解约……一个星期吧，其实一个星期都不用。”

　　王泽文也是围观了他们那场闹剧的人，知道这个时间段有点尴尬，闻言点了下头说：“可以。合约你先拿回去看一下，没问题，组里的戏你就照常拍着。我跟刘峰说一声。但是所有内容都得保密，这个规矩你懂的吧？”
　　林城：“懂。”

　　林城没有签约，王泽文也就没把完整的剧本给他。
　　男二多的是打戏，在没有近景的情况下，拍的是他的武技。王泽文让他一星期之内，把之前缺掉的远景镜头给补上，顺便和武指把后面动作学一下，然后再拍个定妆照。等签完约，再正常走拍摄流程。

　　林城这身材，这身姿，拍武打戏就是怎么都好看。
　　加上他上手快，和武指简单交流了一下，就能马上配合得上，几个镜头下来几乎都没有NG，进度竟然比预想得快。

　　制片也过来看了一会儿，觉得确实还行，又扭头走了。

　　副导对林城更是“宠爱有加”，一直到傍晚，刘助理跑来跟林城说，他的房间订好了，让他抽点时间安排一下，他才得以从副导的手中逃脱。

　　林城独自去换了衣服，从兜里掏出手机查看记录。
　　他发现王涛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还有几十条短信。

　　林城没回，先切到社交软件上查看热度。

　　今天早上他和季云帆——那个和他同经纪人的花美男，拍戏的画面已经传上去了。灯泡是个专业的狗仔，选的角度非常刁钻，加上镜头质量高，那清晰的画面，让对方连否认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视频是早上传的，中午的时候，水军开始转发造势，到了晚上，终于慢慢出圈。
　　不知道是不是王涛得罪了人，还是大众对于娱乐圈的行业乱象已经忍耐到了极限，碰到跟爱豆有关的丑闻，都喜欢凑凑热闹，事情发酵的热度比他想象得要高。
　　视频下面简直是脱粉现场，节奏控都控不住。
　　难怪王涛跟屁股着了火似地要找他。

　　林城一时间有些恍如隔世的陌生，又有点荒诞的好笑。
　　这时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震动的频率显得如此急切，林城悠悠点了接通。

　　·

　　林城穿着常服出来的时候，王泽文正在吃饭，刘峰则在一旁拿着手机和他刷八卦。
　　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得特别激动。
　　王泽文余光突然扫见林城靠近，立即噤声，摆出一副高冷的形象。

　　林城见状脚步停了一下，然后才朝前走近。刘峰直白得多了，他捧着手机跑过来，挤眉弄眼地问道：“这是不是你啊？”
　　林城偏头看了一眼，发现正是他刚才看的视频，点了点头。
　　刘峰乐道：“你就是这么被王导捡回来的？”
　　林城觉得“捡”这个字用得比较微妙，含糊道：“应该吧。”
　　刘峰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这是否极泰来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林城看向王泽文，问道：“王导，我明天能不能请个假？”
　　王泽文顿了一下，用余光打量他，说：“什么事？”
　　林城说：“我去解约。”
　　“这时候找你去解约啊？”刘峰嘁了一声，“动机肯定不单纯！”
　　“那解约完直接把这边的签了。”王泽文抽出纸巾擦嘴，然后不动声色地点头说：“我准了，明天我送你去。这里打不到车。”
　　林城张了张嘴，对着王泽文一脸“老子必须去看热闹”的表情，还是将“可以打车”四个字生生咽了下去，改口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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