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微生

　　微生觉得最近自己知道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她闹心。

　　之前放了眼线在蒋呈身边，这几天传来的信件中提到的几则消息里面有些蹊跷，派人查了再查这才无意中发现中间怎么还夹着一个文也？

　　舒妃牵扯着方世玉，方世玉牵扯着山庄还有苏州蒋家，山庄连着左丞一脉，庆安旧事里王尧，文也，云娘又绕成一团。

　　果然，阴谋论里全是阴谋。

　　最近有几日没见季峤，微生嘴上不说什么可心底里还是有些挂念不下。

　　微生叹了口气，每一次的遇见都是一道枷锁，见不着的时候总惦记着，可着真真切切就在眼前了反倒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今日起的太早以至于微生想看看日出，毕竟原来她都没见过。

　　微生自己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绕开门房往园子走去，想着寻一处高地视角好些。

　　可这么琢磨着不知怎么的步伐停下来时就已经在季峤的院子门口了。

　　微生顿了顿，迈出去的步子收回来一半，想了想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自己这不是生生跟自己闹别扭吗？

　　季峤院门口的门房隔着雾老远就辨认出是微生姑娘，待微生走进了两人行了个礼，又站得笔直目不斜视。

　　这样的特权微生是一早就有的，偌大的淮安府没有一扇微生小姐需要通报才能进去的门。

　　微生这边天人交战着，压根没注意到上面居然还有人，冷不零丁地听见这么个声音，不免一愣。

　　季峤坐在屋檐的一角，绛紫的长衫衬得人越发风流倜傥，此时季峤右腿屈膝，正歪着头看着微生。

　　微生没听清季峤刚刚说了什么，扬起脑袋轻声“啊”了一声，尾音听得季峤心里一颤。

　　季峤想起来前些时日的蒋家二公子，还有微生刚入京时那些若有若无来跟他套话的人。

　　季峤揉了揉脑袋，道“上来看看吗？”

　　声音快过大脑，微生毫不迟疑地回答道，“好呀。”

　　季峤旋身跃下屋檐轻揽着微生的腰，下一秒微生睁开眼睛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在屋檐上了。

　　果然身体恢复了一些的季峤武功是相当好的。

　　季峤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微生可以坐下，自己屈膝坐在了一旁的风口。

　　太阳没出来前的晨风还有些冷，微生坐在刚才季峤坐的那个位置，发现这真是最好的观景台了。

　　这个方向看过去有几缕淡淡烟火，街边的摊铺也开始锅碗瓢盆的往外边儿摆摊，楼阁屋宇都还是静悄悄的，京城还在睡梦中。

　　往远了看是一座山，是那种蓊郁地绿色，山巅现在笼着一层又一层的白雾，左边的雾霭间又泄了一丝金光。

　　微生想起来白云观就在那里面。

　　来京城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她还没有像今天一样这样细致地看过这座经历了数万册史书封存和若干朝代更迭还依旧如此生机勃勃的城池。

　　微生看着一旁的季峤，道，“你经常来这儿？”

　　季峤应了一声，“能用武功的时候上来看一看，也不算经常，不过我挺喜欢这儿的。”

　　季峤说完这话的时候若有若无的带着一股勾人的意味，可能是微生原先没有这样直白地听见他说过喜欢。

　　这个气氛就是不喝酒都让微生微醺了。

　　微生知道季峤回京后基本上很少用武功，先是身体状态太差季珵还不停地给他下毒，那些弯弯绕绕的打探，虎视眈眈的大臣，他大概也没有机会这样天天上来看日初了。

　　微生的这副模样落在季峤眼里，季峤笑了笑，开口说道，“我原先还真没想过自己能活这么久，做了很久的计划一下子就都打乱了。”

　　微生张了张嘴，喉头发堵说不出话来，她知道季峤原本的打算是什么，季峤打算用自己的死掩盖了皇家那些腌臜事，他一走兵权空垂，朝堂上的权分两派的局面定然要重新洗牌，打破了原来老旧的格局，方便季珵大刀阔斧。

　　春风楼不知道多少次收到过擦边球的密报，条条看起来都像是季峤在为身后事安顿，事无巨细。

　　微生顿了顿，望向季峤，“那现在呢？”

　　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也没有想得到什么答案，就好像是一句“吃了吗？”这么自然地就脱口而出了。

　　季峤双手枕在脑后，少有的露出这么轻松的神态，大多数时候他看起来都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给自己定了一套行文规范，这一刻倒是有几分像这个年龄该有的肆意。

　　微生也像季峤那样躺了下来，山巅的云雾又散了些，金色的光芒露出来了更多。

　　季峤侧着脸对微生说，“我现在觉得活着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

　　微生这才发现他们俩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她能够清楚的看见季峤的每一根睫毛，说话时上下微微动的喉结，甚至她在季峤的眼睛里清楚的找到了自己。

　　微生想要是自己能变成季峤的桌案上的镇纸就好了，这样就能天天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季峤说完笑了笑，就那样一丝不苟地看着微生，眼神专注深情，像一碗漂亮温和的桃花酒，可喝下去又烈得叫人五脏俱裂。

　　微生感觉自己要溺死在这碗酒里了，脑海里恍惚地走马灯似的跳过一帧帧一件件，全部都是季峤和自己。

　　少年季峤举杯邀月笑得见眉不见眼，褪去青涩之后在黄土白骨上纵马前行的季峤，在城门关救了自己一命的季峤，刮骨疗伤时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却不吭声的季峤。

　　微生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曾经有个人给了我一枚玉佩救了我一命。那时候他对我说好好活着。”

　　季峤微微侧目，“哦？”

　　微生眼睛望着那几丝乍泄的金光，继续说道，“那人身份高贵，心地却极好，我当时也不知道这枚玉佩的价值，只觉得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向他表达谢意。”

　　“那你想怎么表达谢意？”

　　微生觉得嘴唇有些干，抿了抿嘴唇，真心实意地道，“把最好的都给他。”

　　他给她了一条命，一个信念，她这么些年走南闯北碰见什么漂亮新奇的玩意儿都要带走，就是想有一天能够把这些都给季峤。

　　看，这是我最大的诚意了。

　　微生说话间都能够感受到季峤依旧很认真地看着自己，他的目光像是带着温度，一点一点的，少有的带了些占有欲和侵略性，微生觉得自己开始发热了。

　　季峤轻轻笑了一声，这一声听的微生脸一红更手足无措了。

　　这个气氛就是不喝酒都已经让微生微醺了。

　　季峤单手微微撑起半边身子，眼睛望着微生，明明是浓眉大眼的英气长相却硬生生变得撩拨人得不得了，“你觉得我怎么样？”

　　微生一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讷讷地实话实说，“很好啊。”

　　季峤低下头，下巴抵在微生的蓬松的头顶上，声音沉沉的，“那以后跟着我好不好？”

　　微生的脑袋里有数秒的空闲，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

　　季峤拿手拨开微生被风吹乱的几缕发丝，看见人懵懵的哪还有半点精明相，叹了一口气，把人往怀里带了带，“你的身份背景我都不在乎，你人在就好。我季峤没有什么别的本事，但是夫人在京城横着走还是没有问题的。”

　　“让你等了这样久，真的很抱歉。”

　　季峤说的抱歉是真的抱歉，不带一点掺假，他从情绪到眼睛都写满了那种浓浓的愧疚意味。

　　微生在他身边的这段时间，着实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光是他知道的，小姑娘就已经为他哭了两次。

　　微生吸了吸鼻子，眼泪挂在眼眶里打转，不合时宜地问了句，“那你还给我做风筝吗？”

　　季峤失笑，低下头去轻轻吻掉微生的泪水，“做，什么样的都做。”

　　微生听了这话反而越哭越厉害，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

　　季峤叹了口气，抬手给微生擦了擦眼泪，手臂圈着微生埋进自己怀里，屋檐的一角地方不大，季峤索性就把人抱起来放腿上，手轻拍着微生的后背，颇有耐心，一下一下跟哄小孩而似的。

　　微生本来哭的厉害，这下被季峤这样一哄倒是一星半点眼泪都没有了，反倒觉得是自己太矫情，居然这样哭了一场。

　　季峤用指腹轻轻戳了戳微生的眼睑，“下次可不许再这样哭了。”哭得他心都碎了。

　　微生支吾着应了一声，又低下了脑袋。

　　季峤摸了摸微生的头顶，妥协似的把人拢在怀里。

　　微生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从季峤的怀里微微冒了个头，太阳已经全部出来了，半空中像镶嵌了层金色的绸缎，红霞满天。

　　微生抬起头，正面拥抱住季峤，说的郑重又严肃，仿佛在立一个誓言，“季峤，今后你就是我微生的人了。”

　　季峤低下头，极力克制地在微生唇上印下了一个清浅的吻，唇齿之间，语调也几近缠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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