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微生

　　等屋里的人都散了之后季峤坐在空无一人的茶几前少有的发起呆来。

　　其实他之前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从第一次咳血之时就知道自己兴许时日不多了。

　　原先季峤觉得生死皆不为事，一朝时日到了也就顺其自然并无关系，可现下有些舍不得走了呢。

　　季峤在桌案前静坐了片刻，随即起身撩起袖子，拿了镇纸起笔作画，世人皆知淮安王是个风雅人物，一画难求，有幸得到淮安王墨宝的人向来都跟宝贝似的供在家中。

　　时间无声无息地萦绕着画笔和水彩流淌了过去，夜深了，季峤打开窗户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那副画。

　　画中的人明眸皓齿，嘴角噙着一抹笑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一身粉衣坐在盛开着大片大片的皎白的槐花树枝上好不明艳。

　　美人美景，自是美不胜收。

　　侍卫一身寒露敲了门进来，拱手把大谈好的消息汇报给季峤，“公子，左丞嫡子昨日在一山庄中暴毙，死法极其残忍是方世玉在幕后操作的，不过我们的人探回消息他们三日前突然才着手安排人有了这番动作这怕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同时他们的人好像在四处寻找一位药。”

　　季峤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接着道，“其余几人呢？”

　　侍卫继续尽职尽责地汇报，“左丞接到消息现下正从乡下的别庄里往京城赶，据说左丞动了大怒当夜就启程进京了。皇上紧急召景的人和李大人回京商榷此事。”侍卫一五一十地把事情事无巨细地报告出来，末了顿了顿，看着季峤的脸色补充道，“属下们还没来得及将消息散出去，因为我们的人刚到那就听说景大人在白云观里捡回一个聋哑女，听旁观者们的衣着描述，觉得此人就是您吩咐要找的人。”

　　季峤看着桌案上的画，拿了笔在下方添了个日期，等墨迹干了之后细致地收了起来。

　　侍卫秉持着认真的业务态度，把知道的消息统统告诉自家主子，“据悉景大人似是有意将此女纳入房中，当夜留了此女过夜。”

　　千辛万苦完成任务麻溜的刚滚回来的怀承推门的动作一顿，他迅速地关上房门，三步并两步上前，着急忙慌地打断那人开口道，“公子！微生小姐特别安全，我刚把东西都送过去了没被发现！市井传言不能信啊！”然后谨慎地扭头看向自家公子，尽管暗卫打听的消息从来没有出错过，这么说就是在怀疑暗卫的能力，一起在季峤手下做事同心同德是极其重要的，可怀承现下顾及不了别的，他内心有一道声音告诉自己这么做是正确的！

　　季峤掀起半边眼皮堪堪扫过面前的两人一眼，“还打探到什么了？”

　　暗卫不知其中的蹊跷，见主子问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景大人今日带着那聋哑女回京后径直去了自己的宅子，府上的下人出门买了不少女子用的东西。”

　　怀承背上凉飕飕地，只觉得要完，偏过脑袋绝望地看着旁边飞过的小虫，呜呼哀哉。

　　果不其然季峤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怀承就是在这一刻知道景大人要凉了。

　　微生心里盘算着如何在景云府里混个书房的位置掖好趁机偷窥点先机。

　　于是就有了景云府上的众人看到的这一幕，大人领回来的聋哑女坐在大人的书房窗口前面的长廊上发呆，一呆就是一下午。

　　微生这呆发的格外有水平，双目无神，表情呆滞，一动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尊雕塑。

　　景云府里的一个名唤路易的人刚推开书房的窗户，入目的不是往常规规矩矩的长廊而是一个红裙白袄呆坐在地的小姑娘。

　　见到这样一个生面孔路易心底有一瞬间的疑惑，继而想到了方才景云说的途中有个聋哑女还没来得及处理，并不在意问道，“您觉得那何为好？”

　　“下月初八。”景云如是回答。

　　微生耳朵一动，两人说话声音都太小她隔着有一段距离什么都听不清楚，本来以为坐一下午估计要凉了的时候，有个人把窗户打开了，真是天助我也，自己会读唇啊！

　　虽然只有一个时间信息，可对于微生来说这已经极好了，从唇语中读出来那人问景云时不时要去阮云阁。
　　就说景云其人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进了阮云阁那就真的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光令人咋舌了。虽然知道景云也不会同里面的女子有什么纠葛，全然是看中了阮云阁能够提供的庞大信息库而已，不过，呵呵，选什么地界不好选青楼？

　　自己选的都是春风楼作为收集信息点，与景云不对付的微生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了，要是心里没点小九九又何必选青楼？饭店，茶馆，市集哪一个不行？

　　于是刚准备出门的景云在经过聋哑女时，彷佛从那无神的双目中看到了一股熟悉的嘲讽和不屑，景云一眨眼那种奇异的感觉又消失了，再抬眼对上的还是无神的双目，景云摇摇头觉得自己眼花了。

　　等景云一走微生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做戏要做全套，这是一个戏精的职业素养。

　　于是微生往角落移了移换了个方向，面朝院子里的小花园专注地发起呆来。

　　微生想自己这么敬业又这么有天赋如果不是在鬼谷的话，说不定能靠教授演戏混一个不错的地位。

　　想着想着前面出现两个小厮，一人拿了把大扫帚像是来打扫花园的。

　　两人只顾着说话根本没注意到微生，一个人说道，我方才进屋里给两位大人换炭的时候听见李大人说，左丞的孙女要同淮安王结亲了！

　　微生眯了眯眼睛，是自己眼睛花了，还是那两人说的不是大齐话。

　　另一哥十分吃惊道：啊？

　　前面那人继续说：好像是因为出了那档子事，皇上才降了这门亲事，大理寺前几日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哩。

　　触了禁忌，听的那人连忙制止道：快别说了，这是我们能说的事吗？让管家听见还不得把咱们拔了舌头赶出去！

　　微生一甩袖子，怒气几欲掀翻房顶，直骂季珵真不是个东西。

　　原本两个以为只有自己的小厮被突然冒出来的这人吓了一跳，随即又松了口气，左右那人听不见也不怕会告状。可不是说这是个无依无靠的可怜聋哑女吗？怎么走的如此气势汹汹虎虎生风，这气势说是个女将军他们都信。

　　季珵捏了捏鼻梁，龙涎香绕着殿中的金柱冉冉升起，“事情来的突然，最近不太平的事太多了。”

　　旁边候着的李公公一躬身，恭敬至极，“皇上乃真龙天子，定能逢凶化吉。”李公公从季峤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侍奉于左右，可以说整个大齐没有比他更清楚季珵的人了。

　　想起左丞方才来时苍老的模样，李公公道，“左丞此番官复原职，也能帮衬上皇上一二，不过左丞膝下就只有一子，这次的事对左丞打击很大不知多久能缓过来。”

　　季峤应了一声，心底到底也有些唏嘘，左丞除开与季峤意见相左的时候，他是个令人满意的臣子。他一直尽心尽力维护大齐天下，交给他办的事也牢靠让人放心，若不是他曾多次阻挠自己想再扩大疆土的想法，季珵其实是不介意一直让他安安稳稳地做左丞的。

　　季珵有意肃清朝廷里的党争巩固自己的权力，左丞阻挠他多次声望势力之大，拿他开刀是必然的。不过这次的谋杀案太过惨烈，还牵扯进了好几位朝廷命官的儿子，消息传进京的时候那几位大臣当夜就去了大理寺闹，非要查出个究竟，一时间朝局不稳，人心惶惶，一次死了那么多位官员之子，这叫人遐想背后操刀者的动机是不是针对官员，针对官员就是针对他这个皇帝。

　　于是官复原职以安抚左丞为其一，最重要的是稳固人心，必须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众臣，只要一日他是皇帝一日就不会不管他们，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坐在大齐最尊贵的位置上。。

　　李公公知道季珵的心思，只庆幸淮安王还没死，不然那左丞哪里还真没法子安抚下来，失了嫡子后左丞心里把嫡孙女的事挂在了心尖尖上，只想为那孙女谋一门好亲事，而季峤恰好就是那个最好的。

　　现在不只是朝臣，整个京城里的人都在议论此事，人言就是最可怕的武器，言论可以摧毁一座城池，由此更遑论皇家对舆论的重视程度，而现在需要一件事堵住百姓们的嘴。

　　提到左丞就不得不想起刚商议好的那门同季峤的婚事，季珵眸子一暗，随即想起季峤也没几日好活了，心情又爽利几分，等借左丞的手安抚完朝臣，季峤也就油尽灯枯了，到时候量左梁这小老儿也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一石二鸟，岂不乐哉。

　　就在季珵有意左使丞孙女与淮安王结亲的消息还没散播出去的时候，一条更加劲爆的消息就已经抢先一步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京城。

　　家喻户晓的淮安王已经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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