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做,可他确实什么都做了
季珵摇摇头,掀起眼皮,睨着靠在床榻上的季峤,“李常桓的女儿,昔日曾借宿你府上名为微生的那个女子。”
季珵瞧着季峤低垂的眉眼和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莫名地又想起了先皇垂危时的场景。
那人明明都快不行了,却一直紧紧攥着个破了的燕子风筝,眼皮耷拉着,颧骨高高凸起,整个人形如枯槁,嘴里一直喃喃着,“是朕是朕……对不起小九……”
纵使四平八稳地继承的了皇位,可最后父皇念叨的儿子却不是自己。
房里跪着一众后宫嫔妃和亲信大臣,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泪水看不出有几分悲悯又有几分怨怼。
一介帝王走到尽头最后攥在手里的不是权利,不是妃嫔,而是怀揣着一腔悔意抱着一只纸鸢。
父皇生前不曾把他当回事,弥留之际却一直挂念着。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比其他任何一个皇子都要成功。
想起幼时的种种过往,季珵压下了眼里复杂的情绪,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季峤,“好好休息,朕先出去了。”
季珵是先皇的嫡子,俗话说立长立嫡,他自然从出生起就是是储君的不二人选,是比皇城里一众含着金汤勺的皇子们还要再尊贵一分的角色。
季珵接受的教育就是立足于大齐储君的身份之上的为君之道,于是乎自小在一众兄弟间显得尤为少年老成。
自古君臣有别,臣子有臣子的责任,君王有君王的抉择。
功高震主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可到了这个位置上,不管你到底有没有二心,无论你究竟牺牲退让了多少,在帝王眼里都显得不够真诚。
你就是把心挖出来掏给对方看,胸口破着硕大的洞满手鲜血淋漓,可对方还嫌你动手不够利索。
先前虽然季珵对季峤有过很多次试探,但是每一次季峤都能给出一个使季珵放心的交代。
门“吱呀”一声关了起来,卡住了最后一丝透进来的光亮。
怀承无声无息地从房梁上落下来,给季峤递上了一杯热水,垂首立在一侧,咬了咬牙道,“公子!万万不可啊!微生小姐……微生小姐她……”
季峤突然开口打断了怀承,“她人呢?”
怀承道,“方才在门口,现在估计是回去了。”
季峤点了点头,目无波澜地看了怀承一眼,“你先下去吧。”
怀承听着自家公子这么无情地说出这句话,憋着一股气,胸膛激烈地上下起伏着,憋到最后眼眶都红了,吸了吸鼻子,“公子,微生小姐她不适合宫里啊,要是去了她是不会过得好的。”
季峤平静地说,“她适合什么生活她过得好不好是你需要操心的事吗?你先出去吧。”
怀承像一被戳破了的鼓瞬间瘪了下来,抽了抽鼻子行了个礼悄声退了下去。
怀承一走,季峤握拳抵在嘴前剧烈地咳了起来。
是啊,她若是入了宫就是自己的皇嫂,从此就是真的形同陌路了。
微生来时,景云正脸色铁青地绕着凉亭的石桌来回走。
“呦?今儿是什么风吹得景公子主动邀我来这儿啊?”季峤醒后微生心情大好,难得看景云顺眼了几分,还颇有兴致打趣了景云。
景云往石凳上一坐,瞥着微生春风满面的样子,冷眼道,“你心情倒是好,只怕一会儿你笑都笑不出来。”
微生从荷包里拿出一小把花生放在桌上,也不理会景云的冷嘲热讽,一边剥壳一边问,“怎么了?”
景云瞧着微生的样子突然一消方才焦急的模样淡定了下来,不紧不慢地说道,“如今后位空悬,算上皇上还是王爷时进了位分的福晋,后宫五妃位中尚有三位空悬,至今尚无皇嗣,昨日六部中有五部联名上书,奏请皇上纳妃,为大齐开枝散叶。”
微生点点头,剥出来几粒花生丢进嘴里,“嗯,这理倒也没错,不过我进京时曾给皇帝算过一卦,卦象上看儿孙相不太好,登基七年半个儿子都没有,依你现在的位置怕是同皇帝关系还不错吧,他是不是那方面有什么疾病啊?”
景云瞥了微生一眼,“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太医。”
微生咋舌,“景云不是我说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在其位谋其政,你现在好歹是个正二品官员也应该为你主子考虑一下子嗣的问题。”
景云少有的没与微生针锋相对,只撇了撇嘴,“自然。”没说那些奏章里也有自己的一份。
微生摇摇头道,“也是可怜了那些妃嫔,受宠的每日拼死拼活的争宠,不受宠的就跟守活寡似的囚在那三尺宫墙里。”
景云嗤笑一声,“只怕没多久你就得进去守活寡了。”
微生一愣,剥花生的手也慢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景云道,“皇上有意纳你入宫。”
微生放下手中刚剥好的花生,呆道,“你莫框我。”
景云摇了摇头,这事情突然的转变他也压根没想到,左丞的孙女,刑部侍郎的妹妹,薛尚书的女儿,有大把的选择,万万没想到皇帝开口提了微生。
景云抬头瞥见有人正往这边来,不再停留身,只留下一句,“你且好好想想吧,要是不想去就点想想怎么怎么办,倘若到时候圣旨下来了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身影一隐走了。
怀承急匆匆地冲进凉亭顾不上坐下直接说道,“方才皇上跟公子说他想纳你入宫!”
话说完才看见微生脸白的跟纸一样,这才小心翼翼地道,“微生姑娘?你还好吗?”
微生抿了抿唇,“你们公子有说什么了吗?”
怀承眼神不自然地转回来盯着秃秃的地面,声音弱了下去道,“没……”
微生一哂,看着桌上剥下来东一块西一块的花生壳,心里酸酸的,感觉自己就像是那一块块碎掉的花生壳。
真是太难过了。
可心里除了难过还生出一种悲哀而纠结的复杂的情绪,季峤他听见这话时会怎么想?他当时为什么不说话呢?多少得说些什么吧……
越想心情越糟,气性上来了微生一甩襦裙直奔季峤屋那去了。
气势汹汹地走到门口时,摸着那扇门,微生却顿了顿,手指不自然地僵了僵。
推开门进去也许等待自己的是一个噩耗,是一个让自己比听到怀承说他没反应时更难过的结果。
微生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此时就像一只被拔光了刺的刺猬,只想找个洞穴给自己衔几根稻草裹着树皮好好睡一觉。
逃避大概也是一种解决方式吧。
正想着那扇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季峤只穿了一件单衣站在门口,咳了咳道,“进来吧,外面冷。”
季峤去里间换衣服,微生就坐在椅子上等他,盯着炭盆里的木炭,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为什么当时不说话?
你当时为什么不反驳他呢?
你有想过……
可是啊,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这样问他呢?用什么立场去问呢?
喜欢这种东西强求不得也勉强不来,别人没把你放在心上,你就是豁出了命去,他也不会多看你半分。
“喝杯水暖暖身子吧,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下次要多穿些了。”季峤从善如流地递了杯茶到微生手里,手指无意间相触,他的手冷的跟冰块一样。
微生张了张口,末了依然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点点头,乖顺地抱着茶杯啄了几口。
季峤看着微生不自然的颤着的睫毛和眼底的些许青黑,声音平稳地说道,“我明日会向皇兄告别,去寻一下左丞顺便修养一段时间,你可愿和我一起?”
微生心不在焉道,“大概去多久,同行的还有谁呢?”
季峤道,“时间大概不会短,你要是愿意一同去的话今晚收拾一下东西,缺什么我们路上再补,至于人的话,除去我和怀承大概也没有什么其他人,要是需要我叫怀承去把秋蕊秋棠带过来,不够中途可能会有几个人跟咱们一起走,到时候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微生道,“你现在要走皇上会同意吗?”且不说他最担心季峤有什么动作巴不得把季峤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牢牢看着才放心,况且现在整个大齐都知道淮安王重伤未死就为了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皇上都得把季峤好好送回京。
季峤把对面的一把椅子移了出来,拿了个火钳翻了翻碳,火舌卷在火钳上不多时就烧红了前端,“我会上交虎符辞官,皇兄应该会允许。”
微生一愣,觉得自己一下就从被拔了刺的小刺猬变成了炭盆里被烤的噼里啪啦的火炭,他没有反驳,但是他做的比反驳更多。
微生磕磕畔畔地说,“可是……”
“我也没什么事做,朝也不常上,继续白拿朝廷俸禄我也挺不好意思的。”季峤冲微生笑了笑。
生命中除了飞来横祸和柳暗花明,还会有另外一个选项。
微生看着他低垂的眉眼,觉得季峤整个人都在发光温柔的一塌糊涂。
他像是什么都没做,可他确实什么都做了。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们男主是真的很好很好的呐
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