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微生

作者:都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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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要纳的是微生


      季峤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久到四肢都变得僵硬了。

      身上像是压了一个千斤重的大鼎,想起来却一直被困着无法动弹,眼皮也像是被什么覆了一层膜,沉重得睁都睁不开。

      看不见也听不见,没有触觉也没有听感,仿佛是被封住了五官一般,力气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失。

      就这样一直沉睡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胸口一疼,接着剧烈的疼痛感从身体各处传来,一个极冰冷转瞬却变得极火热的东西猛地没入了胸腔。

      怀承满头是汗地紧盯着一直直地扎在季峤心脏旁的细长银针,担心道,“欧阳大夫,这样真的行吗?插在这儿心脉会不会受阻啊。”

      被称为欧阳大夫的老头冷哼了一声,吊着眼睛讽刺地开口,“他还怕心脉受阻吗?每次都往死里折腾自己真以为自己金刚不坏不成?”边说着边又拿了跟银针沿着胸口往下半寸的位置贴着皮肤扎了进去。

      怀承看着那足足有半只手臂长的银针眉头一跳,刚想张嘴欧阳大夫又一个冷眼扫过来,于是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捂着嘴噤了声。

      漫长的等待时间让室内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

      等最后一根银针扎完后,欧阳的脑门上也浸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抱着手绕着床榻走了一圈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收了针包往背后一甩拍拍手出了房门。

      “哎,神医!神医!这就好了?我们公子能醒吗?”

      怀承焦急地看了眼千请万请还跟甩手掌柜似的神医,又看着被针扎的跟个筛子似的季峤,急得直跺脚。

      景云瞧着在院子里甩手的的欧阳,瞥了一旁的微生一眼,有声音却唇未动,冷冷地嗤笑一声道,“出息,这几日倒是不哭了,你且不要把油滴在他伤口上了才好。”然后冲着几步之外的侍卫微微颔首,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微生皮笑肉不笑地话语卡在唇齿间回道,“师兄您可管的真多,何况他病了再怎么操心也轮不到您日日来拜访。”

      两人在门口驻足重复多日来的“客套”之举,景云转身展袖弯腰冲着微生行了个礼,“姑娘您进去吧,在下就不送了,望淮安王早日康复。”

      微生也点点头,露出半个小梨涡,“多谢景公子,承您吉言,王爷定会早日康复的。”

      两人在其他事情上一直意见向左每次见面总是冷嘲热讽一番,唯独关于这身份问题两人不约而同地缄口不言,于是就有了每日在门前这番假惺惺地“客套”之举。

      “这年头救死扶伤的大夫都这么江湖气的吗?”微生从门缝里探了个头,左手提着一只烧鸡,右手拿着串冰糖葫芦,怀里还抱着一盒核桃酥。

      因为前几日木将军的担保,微生之后进来从未被阻拦过。

      怀承抽了抽眼角,“微生姑娘,您这是隔天儿的来这儿野餐吗?”

      是了,从那日起微生每天都来这儿,而且一定不会空手而来,多多少少都要带着些零嘴。

      但是门外的人一直守着两人根本无法交谈,于是微生就想了个法子,每日都带需要纸包着的吃食过来,两人把话写在纸上交流。

      微生置若罔闻地把吃的往小桌上一放,然后抱着桌子腿把桌子搬了过来。

      把包在烧鸡外的一层层纸揭下来,撕下一条烧鸡腿咬了一口,从核桃酥里取出支细细的铅木条,裹在纸上写道: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怀承摇了摇头,回道:没有任何音讯。

      微生点了点头,左丞是狐狸,哪里那么好让人找到破绽,不过这事可以缓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等季峤醒以及知道季珵的下一步动态。

      季珵自那日带回季峤之后一直未走,取消了丧葬仪式在这里暂时落了脚,每日的折子都是从宫里加急送过来批改的。

      微生撕下一块儿鸡肉,继续道:我打算跟方世玉商量一下,让他连夜去京城活动一下为咱们回京之后做打算。

      怀承写道:那皇帝那儿我先继续打探着。

      微生不赞同地摇摇头,:我今夜扮成云娘去探探底,你不用再盯他了,继续提防景云就好。

      话音刚落,怀承耳朵动了动迅速收起桌上的纸,侧着耳朵仔细听那细微声音的动静。

      接着只听榻上传来几声轻轻的咳嗽,接着一只苍白的手掀起一边的纱帐。

      季峤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虚弱地咳了几声,声音沙哑地像是在砂纸上磨过一样粗粝。

      微生扔下手中的半个鸡腿冲季峤猛地冲了过去扑在榻旁,惊喜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季峤,你可算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接着冲着一旁呆愣住的怀承吼道,“还愣着干嘛!快去叫欧阳大夫啊!”

      怀承被微生一吼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往外跑去,微生擦了擦眼角,生生压住了所有的情绪哽咽道,“你放心,局势现在还未变,你先好好休息,不用担心。”

      这时欧阳气势汹汹地跨进来,边走边嘟囔,“早说老夫不是什么野鸡大夫,你们太医院里的一帮废物加起来还顶不上我半个指甲盖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每日在背后嘀嘀咕咕些什么,这下这小子醒了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两步跨过来把了把季峤的脉,冲着房内的人吹眉瞪眼,“闲杂人都给我出去。”

      微生站在门廊旁,看着欧阳刚出来季珵带着一帮人从外边急急地冲了进来,微生连忙矮身行李。

      微生低头时与一行人擦肩而过,错过了那个脸色深沉的男子目光凉薄的略过自己的眼神。

      须臾,欧阳大夫从里间走了出来,跪下给皇帝行了个礼,“淮安王已无大碍,只是需配合着药物静养着。”

      季珵点点头,吩咐旁边的小太监,“赏。”

      旁边的太监吊着嗓子转身道,“宣,欧阳神医医术高超,妙手回春,重重赏!”

      季珵挥退了周围的闲杂人等,走到榻边,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季峤咳着摆了摆手,唇边露出一抹得体的笑。“无事,多谢皇兄体恤。”

      “有什么想吃的就差小厨房去做,你这伤得重,得好好补补。”

      季珵打量了季峤片刻,背过了身去朝着窗户的方向负手而立。

      这人就算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也保持着应有的风度,那些血就像不是他的一般,伤口也不是他的。

      那日他一身血污地躺在一个岌岌欲倒的破屋里,就是身上裹着的只是烂草席也掩不住他身上的气质,好像无论发生什么动摇不了他分毫。

      什么样的人最可怕,是没有弱点情绪没有波澜的人。

      季珵抖了抖衣服下摆,慢慢地坐在一旁的榆木宽椅上,“朕登基的这几年来,一直尚无子嗣,前几日景云同李炜他们几人参了朕好几个折子,还让李公公递了几卷画轴上来让朕纳妃。”

      季峤靠在床榻上,点了点头,“臣弟以为皇兄应当考虑一下,众臣也是为了宗室大计,何况皇兄如今还没有小皇子和公主的确是个遗憾。”

      季珵抬眉,“哦”了一声,接着道,“皇弟也认为朕应该多纳两个妃子填充后宫了?”

      季峤颔首,“自然。”

      季珵偏过头,“那臣弟觉得朕纳了李府的嫡女可好?”

      季峤脑海过了一遍京中所有适龄未婚配的女子,“李府嫡女……可是李炜的妹妹?”

      季珵摇摇头,观察着季峤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回道,“李常桓的女儿,昔日曾借宿你府上名为微生的那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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