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微生

作者:都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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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了点才好开口


      天边的云清清然然,清风拂面自带一丝寒意,季珵掀了竹席走了出来,目光从周围的人脸上一一游过。

      村里有扎着羊角辫的小孩抱着铁圈勾着绕圈玩,妇女紧紧抱着婴儿抓着自己丈夫的手臂瑟缩在身后。

      一座依傍着青山绿水的小村庄,炊烟袅袅下最多也不过三十口人。

      可这目之所及处是民生,是民情,是大齐的江山百姓。

      季珵抬头望着天空,天上的太阳有些刺眼,他偏头避开阳光,抿唇,道,“淮安王死里逃生,身受重伤,速宣随行太医。”

      木将军一愣,景云倒像早有预料般率先反应过来,抱拳行礼,朗声道,“圣上多福,大齐之幸!”

      李公公紧跟着跪下行礼道,“圣上多福,大齐之幸!淮安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随行的一众人马,跟着呼呼啦啦跪倒一大片,贺喜声在这山谷里回荡,一时声音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圣上多福,大齐之幸!”
      “淮安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好几十人守着一顶轿子稳当快速地往前行进,一旁跟着的公公急得像是油锅上的蚂蚁,一边连连擦着冷汗,一边往后边走。

      李炜一把拽住那公公问道,“里边儿是怎么回事?”

      那公公一行礼回道,“淮安王这回伤的厉害,太医院里的大夫说失血过多,恐凶多吉少,让准备千年人参先吊着命呢。”

      李炜放了那公公走,冷哼了一声,“多行不义,落到这田地还不是活该啊!”

      ***

      季珵盘腿坐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玉扳指,唇用力抿成了一条线,脸沉如水。

      李公公战战兢兢地在门外敲了敲门,“皇上,舒妃来了。”

      “让她进来。”

      舒妃穿了一身白衣,轻柔地迈步进来关了门扉。

      头上戴了支素钗,脸上不着粉黛,裙如花苞半迎不展,裙裾间步步生莲。

      “嫔妾听说皇上您心情不大好,特意来看看。”

      季珵手臂撑着头,坐在榻上,唇薄轻启显得分外寡情。

      舒妃走到桌案旁拿了个紫砂小壶倒了杯茶,走到季珵面前放下,“那群蛮夷之地的人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来我大齐猖狂,淮安王现在怎么样了?”

      “太医正在救治,”季珵寡言关于其他的并不回答,只言,“情况不太乐观。”

      舒妃轻轻锤了垂季珵的肩膀,叹了口气,“淮安王也真是可怜,金朝都已经降了咱们大齐了,还总有贼人这样咬着不放。”

      舒妃闻言好奇道,“难不成那些贼人还另有所图?兴许是图谋淮安府里收藏的那些个珍宝也不一定。”

      季珵闭着眼睛由着舒妃给自己按摩,“淮安王府里可不止金银财宝。”

      舒妃哑然,撅了撅嘴不忿道,“那还有什么别的?”

      季珵闭着的眼睛陡然睁开,语气里有几分阴沉,听不出是怒是悲,“兵权虎符。” 又过了好一会儿冲着舒妃摆摆手,“你先退下去吧,朕有些事务要与朝臣处理。”

      门口等着的朝臣们见舒妃开了门,连忙低头行礼,“舒妃娘娘。”

      舒妃乖顺地退了下去,合上门跟门口的几位朝臣行了个礼,沿着长廊走了。

      李炜撞了撞景云的胳膊,“快进去了,看什么呢?”

      景云收回目光,“嗯”了一声一起走了进去。

      那道风情万种,摇曳生姿的背影缓缓消失在长廊的末端。

      西厢房内灯火通明,里面的人无声的进进出出,一旁挑灯的侍卫撞了撞换班肩膀,小声问道,“里面什么情况?”

      那换班的侍卫压低声音跟同伴嘀咕,“当时我们几个进去转移的时候,淮安王浑身是血,我大着胆子多看了几眼,大大小小全是剑伤,深深浅浅的血都干了,胸膛上还有一个血窟窿,特别吓人,屋子里血腥味特别重,地上东一卷西一卷的胡丢着沾了血的纱布。”

      那才来的侍卫瞪着眼睛一惊,“这么严重?那这……还有的救吗?”

      那换班侍卫一叹气,“太医说这全看淮安王的造化了,只看能不能熬过今晚了。”

      在这院子后花园的偏远处,“舒妃”对着一口缸趁着月色擦去粉黛,洗干净自己的脸,又变回了微生的模样和方世玉在小门处汇合。

      等微生上了马车,方世玉调转车头跑出几里后连忙追问道,“如何了?”

      微生道,“得看造化了。”季峤应该能够熬过来的。

      微生蜷缩在车座上,在心里祈祷,“季峤,你一定要熬过来啊,有好多事我还没告诉你的。”

      微生拥着被子一夜没睡。

      思绪飘的太远,一会儿是王林死前指节断裂,面目狰狞地盯着窗口,一会儿是方世玉躬身作揖,请求寻找王尧。

      又突然想起那日季峤在破庙里同自己说,“别怕,我这不是来接你了么。”那语气神态神情如初见时如出一辙。

      接着景云那张令人讨厌的脸冒了出来,断言季峤活不过三个月。

      微生端着地坐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看着头顶的大红剪纸。

      怀承无声无息地攀上了房顶,又无声无息地从打开了窗口窜了进来。

      蹑手蹑脚地穿过屏风走到红木大床前,正欲向前,只听床上的人突然开口,“你总算来了。”

      大半夜的这声音悠悠然地传过来,夹杂着半宿没睡的喑哑,听着跟个不怀好意地年迈巫师似的分外吓人。

      绕是怀承这么个胆大的人也在这半夜给吓得一哆嗦,“是是,属下来了。”

      微生心事太重,再加上季峤现在生死未卜,感觉自己的头皮像是被数万根针扎着似的难受。

      往床沿移了移,也不隐瞒,“你们公子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怀承点着头,“公子……公子他应该能挺过来的。”八尺男儿,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公子他这么好,老天不会这么无情的,这不应当啊……”

      微生盯着那剪的颇为生动精致的大红剪纸,怔怔地出神,“我同你一样不想他出事,但是现在季峤正在危险期,我们得替他做些什么,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吃了这个哑巴亏。”

      现在的局面太过被动,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得做些什么打破僵局,把主动权重新拿回自己手里。

      微生用力按了按太阳穴,一夜未眠又高强度地用脑迫使她现在头疼得厉害,“原先我始终想不清楚,皇帝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地动手。明知道季峤是被人掳走可人还活着的情况下昭告天下淮安王已死,对方一定会觉得淮安王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他这是直接逼那帮掳走了淮安王的人动手撕票吗?要不是方府的人只是想找到王尧,而季峤身上恰好有相关的线索,只怕根本活不下去。”

      “我原来一直在想季峤对他完全构不成威胁,他何必这么着急?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一些。”

      怀承咬牙切齿道,“我早就跟公子说,皇帝他……可是公子他不相信啊!公子一直跟我说兄弟君臣之礼不可逾越,事到如今竟然还为了圆那狗皇帝的谎言把自己伤成那副模样!只恨我当初没拦住公子。”

      微生心中更是把季珵从龙椅上撤了下来鞭挞了数万遍,恨不得把季珵生生剥了皮,冷哼一声道,“我昨日才知道虎符在季峤手上,原先我一直以为那是说书人话本里杜撰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是真的,可是公子从来没动过其他的主意!”怀承被微生这么一提醒,忽然说道,“……那日公子差我去送过一封信给皇上身边的李公公。”

      微生深吸了一口气,陡然提高了声音,“信函?他当日让你转交了信函?”

      怀承见微生这么大反应不明觉厉,抓了转脑袋,“嗯,公子叮嘱我一定要在皇上上朝前亲手交给李公公。”

      微生冷笑了一声,“怪不得,左丞次日就递了辞呈,那信里你们公子估计是说左丞尚有用处,劝皇上留上一留,皇上本就忌惮已久,这么一听立刻怀疑他有了二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了。”

      怀承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一时把左老儿和季珵骂了个遍。

      微生摆摆手,止了怀承,“罢了罢了,现在骂他们也没用,咱们得想想怎么等你家公子醒了之后帮他一把,少让他操点心。”

      怀承一点头,抱拳,“全凭微生小姐吩咐,您对我家公子的帮助是对整个淮安王府的恩德。这等大恩大德怀承就是下辈子为您上刀山下火海,当牛做马也是要还的!”

      微生冲怀承招了招手,细细地说了些什么嘱咐下去。

      就在怀承撑着窗子准备悄无声息地出门时,微生忽然开口,“哎,那个什么,刀山火海不用去了,我也有手有脚的不用人给我做牛做马。就是你去帮我打听打听哪儿的玉成色好就行了,我想给你们公子送个玉冠束发。”

      末了还摸摸下巴喃喃自语补了一句,“季峤束发的模样估计得更好看了,我要是土匪就好了还能把人掳走做压寨夫人,唉,真可惜老天让我做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怀承攀着窗户的手一抖,整个人差点没摔下去,只听窗口的花瓶“哐啷”一声砸了下窗台,然后人影就消失不见了。

      ***

      微生想东想西地辗转反侧一直捱到了天亮。

      天光乍泄,冒出几缕白光,清晨帘幕卷轻霜,微生盯着天花板上的雕花图案和头顶大红的剪纸神出神,一个整个晚上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明明一整个晚上都没睡,可微生现在却一点都不困甚至十分有精神。

      微生又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过了大概半刻钟又一个鲤鱼打滚地翻坐起来,从柜子里翻出一套新裙子换上。

      走出门端着灌洗盆去井里取了清水洗脸,又拿锦帕擦干净脸上的水后,坐在了梳妆台前。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抚了抚鬓角掉落的耳发,解了一整晚没取的头绳,从匣子上拿了木梳慢慢地梳头发。

      想了想觉得又这么散着不太好,索性又拿支簪子把头发绾了起来。

      拿了支黛色的眉笔对着镜子轻轻描了描眉,又用朱砂点了唇,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些气色。

      花了半个小时把自己收拾好,微生摇曳着裙摆手里拎着怀承半夜带来的几壶女儿红晃着出门了。

      季峤门口守着的侍卫还在执勤,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往门口一站,腰上挎着佩刀站的笔直。

      微生先行冲着两人福了福身子行了个礼,声音平直,“我是淮安王府上的客人,如今淮安王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想进去看看他,不知两位能否行个方便?”

      那侍卫俩二话不说就挡在了门口,直接用行动拒绝了微生的请求。

      微生见状,婉转道,“我也知道两位没法决定这事,我也不难为二位,不然你们出个人向上通报一声看看上面怎么说这样行吗?”

      那两个侍卫面面相觑间,一人推开了门扉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穿着打扮自有一番沙场出身的气质。

      只见那人摸了摸白胡子,吩咐那两人,“让她进去吧,有什么只管来找我便是。”

      那两侍卫往后推开一步,恭敬回道,“是,将军。”然后让开位置,让微生通行。

      微生冲着木将军行了个大礼,“小女子在此多谢将军。”

      木将军摆摆手,看了微生手里提着的几壶酒,大白胡子动了动,“不用谢我,你进去吧。”

      微生点了点头,进了门把把手带上,抱着酒往里间走。

      这房间里已经不再有血腥味,被人收拾的很干净,小香炉里还点上了安神的熏香摆在桌案上。

      微生把那酒壶都放在了床榻下,自己扶着床柱如释重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动作有些缓慢地坐在床沿。

      现在季峤脸上苍白的没有一丝鲜活气,眉骨微凸,面目平缓的像是一幅淡到极致的水墨画,轻飘飘地像是马上就能飞走一样。

      微生抱起一坛酒,一把拔下塞子随手扔在了地上,抱着喝了好几大口。

      一瞬间女儿红的辛辣味冲进鼻头,微生像是被辣到了一样,吸了吸鼻子,张开口呼气。

      就这么无言地喝完了一整坛,酒意上脸,熏的苍白的脸颊都泛上了绯红,眼尾泛红,眼睛却明亮得像黑夜里的一颗颗星星。

      微生抱着个空酒坛,有些颓然地靠着床榻慢慢下滑,身体一歪坐在了脚塌上。

      “唉,我心里憋的难受,想找个人说说话。”微生垂着脑袋,像个小可怜虫抱着陶酒坛子喃喃自语,“可是好多话啊,我只想跟你说。清醒的时候说不出口,喝点酒醉些感觉要好开口一点。”

      微生又抱起一旁的一坛酒,拔了塞子随手一掷,“我好久之前就认识你了,你不知道吧?好多好多年前了吧,那时候你还不是王爷呢。”

      当年的微生年纪还轻的时候,天天跟着谷里的师兄们爬树摸鱼,轮值去藏书阁不打扰光睡觉,拿打火石烧了师傅才做的机械匣子就偷着在阁楼里猫着腰看师傅吹胡子瞪眼又找不到人气急败坏的模样。

      后来觉得鬼谷无趣索性偷偷出谷偷溜了出来,当时整个鬼谷都炸了,大师傅带着其余的各个师兄轮番出来找,逼的微生没办法最后只好躲进了白云书院。

      溜进书院的第一天,微生躲进柴火房里,拿煤灰抹了脸打扮成了男孩的模样一问三不知,书院里的杂扫只当微生是个走失的小孩,好心地收留了微生。

      微生也就在这儿第一次见到了少年季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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