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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都干了,胸膛上还有一个血窟窿
李炜拽着缰绳吁了一声靠在一旁,避让后边的车马,勾着脑袋等景云驾着马上来时,才松了缰绳凑到景云身边。
李炜压低声音,“听说那小儿在御前称他家隔壁有个从京里来的王爷。”
景云目视前方,驾着马毫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李炜看景云风轻云淡的样子,不由火大,焦急道,“你怎么不急啊?”
景云转头看了李炜一眼,“我有什么好急的?”
“你啊!”李炜一拍大腿,左右偏了偏头然后压低声音,不想让他人听到,“他要是真还活着,你好不容易爬上来到了如今这个位置不是又白瞎了吗?”
景云听了这话眼神都不移半分,毫不在意地说,“他回不回的来都还不一定,何况他就是回来了,也动摇不了我半分。”
李炜听了景云这不识好歹的话,呔了一声,“也罢,随你随你,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等他回来你就知道事儿大了。”气的用力一夹马肚回前面去了。
景云不急不躁地牵着缰绳,眼底的情绪悠悠,轻笑一声,“这事该急的人可不是我。
季珵端坐在轿子里,瞌着眼睛,嘴唇紧闭,眉宇间萦绕着浓浓的忧虑和杀意。
那小儿跟老妇人走在前面,带着身后一众皇孙贵胄沿着官道拐进了一个小树林,灌木矮丛上还沾着些干涸的血迹。
木将军换了马车改成了骑马,跟着那小儿和老妇,瞥见树叶枝干上的血迹时,原本就皱着的眉毛更是拧成了一团。
“小孩儿,你隔壁那老伯怎么知道他捡回来的血人是个京里的王爷的?”
那黄口小儿回头,乱糟糟的头发裹成了一团,脸上也黑一块黄一块的,不知道是土还是泥巴,邋邋遢遢的看不清楚五官。
听见后面的官老爷问自己话,那小儿停下来老老实实地答道,“老伯说他捡回来那人伤口可深伤得可厉害,人都烧糊涂了,可嘴里一直念着一句话。”
然后那小儿偏着脑袋啃着手指甲想了片刻,屁似乎是有什么对他来说特别生涩的词,所以想了这样久,等旁边的人都不耐烦了他才一拍后脑勺想起来了。
“那人一直反复说什么……‘济世安康是为臣的担当,辅佐皇兄是为弟的责任。’所以就知道他是王爷啦。”
然后小儿撸了一把自己头上的乱毛,憨憨一笑,“就是这句,一听就是文化人,我都听不懂啥意思。”然后一指前面有几缕炊烟处,“这就快到了,就在前面。”
李公公苟着身子贴在季珵耳朵旁嘀咕了几句。
季珵脸色微霁,抿着唇,左手扣了扣玉扳指,“他真这样说?”
李公公弯着身子,一缩脑袋,皇上这阴晴不定的性格他跟了七年至今仍然拿不准,“这是那小儿的原话,奴才不敢漏一个字。”
一座破败的小村寨里,村里的人没见过这么多有钱有身份的人,也没见过这皇家仪仗队出行的架势,一时间都被吓住了。
溪边捣衣的女子瞧着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愣愣地放下手中的木棒去抱背篓,仔细看去才发现她身旁的竹条背篓里装着个正酣然熟睡的婴儿。
有老大爷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沿着土路,一步三颤地从村口经过。
季珵抬起右手止了身后的行军,“不要惊动村民。”
带了几个亲信率先跟着那小儿徒步进了村子,这村子位置偏僻少有人烟,若不是有村中人带路寻常人绝对绕不进来。
季珵打量着周围的情形,这地方如此荒凉偏僻,不怪他们找不到。
那小儿遥遥一指前方那破破烂烂,看上去一阵风都能吹塌塌了的木头房子,“各位官老爷就是那儿了!”
木将军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李炜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问道,“这房子还能住人不成?你这小儿莫不是寻爷开心呢?”
那小儿被吓的一缩肩膀往老妇怀里一躲,露出半只眼睛,委屈道,“是真的,不信你们去看看。”
季珵挥挥手,招了李公公过来,示意李公公去处理了这事。
李公公麻溜地让一旁的小太监拿了些赏银给了那婆孙俩带了下去。
季珵携着众人往那危房走去,门口竹席编制的门帘上还破了几个洞不停的在漏风,草垛上还放着和铁盆。
季峤走到那竹席前,吩咐众人在这儿等着,只身一人掀起了那破竹席正打算进去。
木将军突然开口,埋着头行了个礼,“皇上,老臣跟您一同进去吧!”
季珵看了木将军一眼,不冷不热道,“不必,朕进去看看,你们在这儿等着就是了。”
木将军抱着拳诺了一声,快入冬的日子,可冷汗却不自觉的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李炜抱着把剑嫌弃地打量这破房子,搭腔道,“这房子也太小了,估计就能住一个人,再多进去一个吸气儿的估计这房子秒秒钟就能塌了。”
景云站得端正,一身素黑,“木将军担心什么呢?”
木将军眼睛一寸不疑地盯着里间,专注着里间的动静,“自然是担心皇上。”
景云点了点头,颔首微妙地笑了笑,“您大可不必如此担忧,皇上自小习武,何况咱们这么多人守在外面,皇上定然是安全的。”
景云这话一出,木将军更沧桑了几分,在沙场点兵穿梭过刀光剑影和有过无数惊险经历的老臣,这一刻的神情异常凝重和悲痛。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静默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嘭”的一声,那是物体从高处落下倒地的声音。
李炜和周围的御前侍卫神色一凛,瞬间刀刃“噌”的一声齐刷刷出鞘。
木将军颓然地向后一靠撑在背后的破木桩上,手掌无力的在袖子里慢慢回握。
来不及了。
他让自己远离纷争,可到头来他自己却卷了进去。
就算是他还活着可他现在伤的这么重,动动手就能像捏死一只猫一样至他于死地。
皇上一个进去也能再一个人出来。
金口玉言,皇上说人没了就是没了,里面那人是个假的那就真是假的。
来不及了,一切都晚了。
这一刻木将军眼里浮现出一帧帧的画面,纷纷杂杂的。
从当初自己还是御前侍卫要巡逻时,看到不过才五岁的小季峤倚着葡萄架对着一口枯井自言自语地背古诗。
画面一转又到了季峤出征时意气风发地骑着高头大马在城楼下给自己告别的场景。
一幕幕一帧帧的翻过去,他还这样年轻,可现下淮安王的一生可能要在这里画上句点了。
木将军靠着背后的木桩,一时悲从中来。
天边的云清清然然,清风拂面自带一丝寒意,季珵掀了竹席走了出来,目光从周围的人脸上一一游过。
村里有扎着羊角辫的小孩抱着铁圈勾着绕圈玩,妇女紧紧抱着婴儿抓着自己丈夫的手臂瑟缩在身后。
一座依傍着青山绿水的小村庄,炊烟袅袅下最多也不过三十口人。
可这目之所及处是民生,是民情,是大齐的江山百姓。
季珵抬头望着天空,天上的太阳有些刺眼,他偏头避开阳光,抿唇,道,“淮安王死里逃生,身受重伤,速宣随行太医。”
木将军一愣,景云倒像早有预料般率先反应过来,抱拳行礼,朗声道,“圣上多福,大齐之幸!”
李公公紧跟着跪下行礼道,“圣上多福,大齐之幸!淮安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随行的一众人马,跟着呼呼啦啦跪倒一大片,贺喜声在这山谷里回荡,一时声音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圣上多福,大齐之幸!”
“淮安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好几十人守着一顶轿子稳当快速地往前行进,一旁跟着的公公急得像是油锅上的蚂蚁,一边连连擦着冷汗,一边往后边走。
李炜一把拽住那公公问道,“里边儿是怎么回事?”
那公公一行礼回道,“淮安王这回伤的厉害,太医院里的大夫说失血过多,恐凶多吉少,让准备千年人参先吊着命呢。”
李炜放了那公公走,冷哼了一声,“多行不义,落到这田地还不是活该啊!”
***
季珵盘腿坐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玉扳指,唇用力抿成了一条线,脸沉如水。
李公公战战兢兢地在门外敲了敲门,“皇上,舒妃来了。”
“让她进来。”
舒妃穿了一身白衣,轻柔地迈步进来关了门扉。
头上戴了支素钗,脸上不着粉黛,裙如花苞半迎不展,裙裾间步步生莲。
“嫔妾听说皇上您心情不大好,特意来看看。”
季珵手臂撑着头,坐在榻上,唇薄轻启显得分外寡情。
舒妃走到桌案旁拿了个紫砂小壶倒了杯茶,走到季珵面前放下,“那群蛮夷之地的人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来我大齐猖狂,淮安王现在怎么样了?”
“太医正在救治,”季珵寡言关于其他的并不回答,只言,“情况不太乐观。”
舒妃轻轻锤了垂季珵的肩膀,叹了口气,“淮安王也真是可怜,金朝都已经降了咱们大齐了,还总有贼人这样咬着不放。”
舒妃闻言好奇道,“难不成那些贼人还另有所图?兴许是图谋淮安府里收藏的那些个珍宝也不一定。”
季珵闭着眼睛由着舒妃给自己按摩,“淮安王府里可不止金银财宝。”
舒妃哑然,撅了撅嘴不忿道,“那还有什么别的?”
季珵闭着的眼睛陡然睁开,语气里有几分阴沉,听不出是怒是悲,“兵权虎符。” 又过了好一会儿冲着舒妃摆摆手,“你先退下去吧,朕有些事务要与朝臣处理。”
门口等着的朝臣们见舒妃开了门,连忙低头行礼,“舒妃娘娘。”
舒妃乖顺地退了下去,合上门跟门口的几位朝臣行了个礼,沿着长廊走了。
李炜撞了撞景云的胳膊,“快进去了,看什么呢?”
景云收回目光,“嗯”了一声一起走了进去。
那道风情万种,摇曳生姿的背影缓缓消失在长廊的末端。
西厢房内灯火通明,里面的人无声的进进出出,一旁挑灯的侍卫撞了撞换班肩膀,小声问道,“里面什么情况?”
那换班的侍卫压低声音跟同伴嘀咕,“当时我们几个进去转移的时候,淮安王浑身是血,我大着胆子多看了几眼,大大小小全是剑伤,深深浅浅的血都干了,胸膛上还有一个血窟窿,特别吓人,屋子里血腥味特别重,地上东一卷西一卷的胡丢着沾了血的纱布。”
那才来的侍卫瞪着眼睛一惊,“这么严重?那这……还有的救吗?”
那换班侍卫一叹气,“太医说这全看淮安王的造化了,只看能不能熬过今晚了。”
在这院子后花园的偏远处,“舒妃”对着一口缸趁着月色擦去粉黛,洗干净自己的脸,又变回了微生的模样和方世玉在小门处汇合。
等微生上了马车,方世玉调转车头跑出几里后连忙追问道,“如何了?”
微生道,“得看造化了。”季峤应该能够熬过来的。
微生蜷缩在车座上,在心里祈祷,“季峤,你一定要熬过来啊,有好多事我还没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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