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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广原之战,周军自西门攻入,生擒敌军主帅王祖岳,杀叛军两千余人。魏侯入城后就吩咐手下参领徐牧于城内各处张贴告示,安抚城中百姓。
夜间,经过整日奋战,将士虽疲累不堪,但经此胜仗,军中一扫之前颓势,只是魏侯素来谨慎,他知晓白日参战士兵经过这生死之战急需发泄,便准许他们饮酒,但仍安排军士连夜值守。
奋战一天,魏瑜身上皆是血污,他离了人群于溪岸边清洗。夜色下,水声潺潺,他解了身上甲胄兵器置于树下,蹲下身掬起一捧水,往面上扑去。
云层将月亮遮盖,只有远处士兵篝火朦胧的光影。他鼻吸间仍是那血腥之气,温热的液体喷溅在他面上,耳边是枪刃划破皮肉的声音。
一瞬间,他后颈起了细密的疙瘩,背后冷汗沁出,猛地将脸扎进了水中。
今日他被熊五四喊醒之后,便在战前杀红了眼。他不记得自己的□□进了多少人的心脏咽喉,甚至在银/枪被叛军架住之后,拔出靴间短刃斩断了那人双手。
就仿佛封印被解,他在敌阵中冲杀,浴血而战,无人能敌。
他自水间睁开双眼,眼前是他杀的第一个人,那是个黑肤少年,唇上有着浅浅绒须,眉目间看着比他还小上几岁。枪头刺入的时候,他睁着一双乌黑眼瞳,眸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心头寒意顿起,本是屏息趴伏在水中,然而呼吸一乱,整个人便要栽扑进去,突然背后衣领一紧被人提了起来。肋下伤口撕扯,他皱眉咳嗽数声,额上湿发滴落入颈,整个人就像一只落水狗般狼狈。
“父亲。”他望着面前立着的一双军靴,语音沉沉却难掩颤意。
然而并未得到回应,不久之后,脑袋上多了一只厚重大手。他眼中潮意顿起,呼吸急促,数息间才将泪意憋了回去。
“父亲,我已无事。”
魏侯望着身下少年挺直的脊背,轻叹一声:“瑜儿,你今日做的极好。”
他蹲下身,扶着儿子肩膀,直视他双目:“夫勇者。”
“猝然临之而不惊。”魏瑜望着父亲,眼眶微红。
“你在京中虽已勤习武艺,但为父一直担心,你未临绝地,不够果决。此次只是初战,为父要你记得,战场之上,你若有半分犹疑,不只是你,你身后战友,军中将士都将被置于危地。”
魏瑜低了头久久未回。
“父亲,我今日杀的那些人,家中......应也有父母妻儿。”
夜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他额发掩盖下有水珠砸落,在地上摊着的衣袍上堙灭,魏侯手上收紧又松开。
这时云层暂时飘散,天际一道月光洒下,他低头间望见魏瑜肋下一团红色,血迹晕染,手下身躯滚烫,他方才惊觉,即刻起身,要将儿子背在背上去寻军医。
魏瑜还未反应过来,身上本就疲乏,又经刚刚一番,心力透支,他伏在父亲背上,脑中一片空白,昏死过去。
方瑗好像做梦了,因为她本该在明颐阁内歇着,可是确看见了魏瑜。
他穿着姨母做的罩甲青色贴里,手持银枪骑在战马上,就像当日出城时那样。她在后头喊他,他朝她挥了挥手,告诉她等他归来。
方瑗在梦中追了上去跟着他,望着他行过一片桂树,她仿佛能闻到那甜郁香气。她见他挑了几枝开的密的折下来扎起,再放入盒子中收好,那是给她的,她望着他动作,心里甜丝丝的。
她于睡梦中翘起唇角,盼着这梦再长些。可是突然之间,地动山摇,她惊慌间见他身影跌落悬崖,桂香冲鼻,她眉头皱紧,手指揪着被角,听见有女声唤她:“娘子,娘子,快醒醒。”
她猛地自床上坐起,额上冷汗阵阵,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她放在床榻旁插着干桂花的瓷瓶倒在地上,碧波急地眼泪直流:“娘子,是地龙,地龙翻身了!”
方瑗手下床榻上下抖动,一瞬间什么声息都无,房内只有各种器物桌案抖动的声音。
“躲到桌案下去,快!”她收拢颤抖手指,飞速下床,拖着碧波爬了进去。身下大地仿佛真有一条潜龙在游动,桌案上的茶盏掉落下来摔得粉碎。
碧波双手合十嘴上不停求着菩萨,身子颤抖,面上涕泪横流。
“娘子!娘子!。”
是徐氏的声音,方瑗急得朝外喊道:“嬷嬷,我好的,你快去藏起来,嬷嬷,你可听到?”
“好,好,娘子藏好,千万藏好。”徐氏声音带着哭音传来。
王平这夜宿在东安殿耳房,他夜间本就难寐,地动之时,瞬间便从榻上坐起。他披衣趿鞋跑至殿外空地,此时外间已有许多匆忙跑出的宫人,他们脸上惊慌未定,更有人跪地乞天,两股战战。
此时天色尚晚,但空中透出一缕红光,地表抖动愈烈,宫殿上的琉璃瓦纷纷跌落。
长乐,他猛地回望身后深宫,急速向长乐宫奔去。
那一日过了近半个时辰,地表终恢复平静。碧波将方瑗自案桌内扶出来,徐氏便迎了上来。
“娘子,实在是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她捉着她手仔细查看,见一切都好,方松了口气。
“去外间吧,今夜别呆在屋里了。”
三人出了屋子,方瑗便想去静安堂看看。她刚踏出明颐阁,便见高氏往这边赶,身后跟着妙珠,怀里的二郎并未害怕精神头竟然极好。
她心头一松迎了上去:“姨母可还好。”她见她身后头发只拿带子束着,显然也是匆忙赶来。
“我无事,自小就在京都还从未见识过此等场景。”
方瑗见她面色还是有些苍白,握着她手安抚道:“今夜我同姨母一起,让下人在院子铺上毛毡,可好?”
“瑗姐姐,是在院中过夜么?二郎也要。”二郎在妙珠怀中兴奋不已。
方瑗抬手轻勾了勾他鼻头,柔声道:“我们三个一起,二郎要好好保护媛姐姐跟阿娘,可知晓?”
“自然。我是男子,大哥早就交代过我啦。”他拍了拍小胸脯自信道。
高氏被他逗笑,摸了摸他脑袋,心绪稍稍平复。
宫中,王平跑得气急,宫城他日日走过,却从未觉得这宫城如此之大。
他方入宫内小门,便见马符手下小太监奔了过来,见到他登时面上一喜:“都督,圣上急召。”
王平本见这人挡在面前就要呵斥,耳中听闻此言,脚步顿住,他喉头滚动,额上奔出的热汗留至眉骨。
那人见他不动,急着催道:“都督快随我来。”
汗液留至眼中,王平闭目片刻,又眨了眨眸间酸意,方疾步随那太监行去。
洪德十四年八月
本是中秋刚过,一派祥和,但黄河北部州县地动,波及京都。京都虽有震感,但损伤仍是可控。
但禺县经此一劫,县中屋舍倾塌,百姓死伤惨重。禺县城中,往日县官府衙也被震塌,城内各处可见失了亲属的平民,一时间,此处成了人间炼狱。
禺县距京都较近,圣上急召巡抚丁恩带一千兵士前去援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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