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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性相投
这一次，吴扎库青儿穿着女儿装，没有扮作男人模样。一双柳叶眉生就浓黑，杏眼炯炯有神，鼻梁秀挺，口唇殷红，淡粉色的旗装称得她越发青春靓丽。此刻她正坐在第一次坐的那张桌子旁边…喝酒。
青春靓丽的小格格身前摆着十几壶酒，她手里正握着酒盅，试一种，皱一下眉。
弘昼扯了扯嘴角，撩起袍子坐到吴扎库青儿对面：“老钱说你想见我？”
“酒肆老板不该待在自己的酒肆里么？神神秘秘的，还以为你是天潢贵胄呢。”吴扎库青儿一边开玩笑，一边又喝了一小口，不由抱怨，“实在难喝的出奇。”
“难喝你还喝？”弘昼示意李威将桌上的酒壶都拿下去。
吴扎库青儿从衣袖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弘昼：“我不是说了要送酿酒的方子给你么，这次来，主要是兑现承诺。”
弘昼接过那张方子，却没急着展开看。
吴扎库青儿见他脸上透着些许不屑神色，嘴角轻挑，道：“青儿以为，你将陈年老酒和桃花、梨花混在一处埋在地下的做法，实在不可取。”
弘昼愣了一下，终于展开那张发黄的纸。
吴扎库青儿又说：“买一些好酒曲，用发酵的法子混上当年新开的花，别想着直接用陈年老酒偷懒，什么桃花酒、梨花酒、杏花酒，我保管你都能酿得出，而且十里飘香。”
“说得头头是道，还拿这么一张泛黄的纸来唬人，你酿过酒么？”
“虽不曾酿，心向往之。”吴扎库青儿双手交握在一起，胳膊肘杵在方木桌上，“我见过旁人酿酒，每一道工序我都见过，和这方子上面写着的一模一样。”
弘昼眼睑低垂，最终决定将那张泛黄的纸收起来。
吴扎库青儿笑得越发灿烂：“你如果找到了像样的酒曲子，能不能让你店里的伙计去知会我一声，我家住在鼓楼旁边，到了问街边小贩青儿格格家在哪儿，他们都知道。”
“听起来你还是个名人？”弘昼没想到吴扎库青儿竟然对他这么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外人毫不设防，家里的地址说告诉就告诉。
吴扎库青儿仿佛猜透了弘昼的心思，笑道：“老板你别误会，我直言相告，一来是老板望之不似坏人。这二来么，我想和老板你一起酿酒，若想取之，必先予之，我先信任老板，老板你才能信任我，对不？”
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弘昼挑了下眉毛道：“我记得你上次来，有即将要出阁的意思，还说你阿玛不肯放你出门，现在变了？”
“我阿玛就算不肯放我出门，我也有的是法子出来。”吴扎库青儿扬起一张笑脸，“我想过了，能不嫁固然是好，若是非嫁不可，出嫁之前难道就那样一直愁着？那可不是我吴扎库青儿的作风。”
“不嫁…”弘昼眼睑低垂，嘴角轻轻一挑，“据我所知，当今皇上膝下有三个成年的阿哥，三阿哥弘时、四阿哥弘历和五阿哥弘昼，格格出身名门，格格的阿玛必定希望格格能嫁给他们中的一人。”
吴扎库青儿皱了眉头：“你到底是谁？怎么皇家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兄长在朝为官。”他有意压地了声音，“常在御前行走，所以对这事儿多少知道一些。”
时下民风较为开放，只要不出言诋毁朝廷，不去说皇上的不是，‘八卦’些皇帝家里事倒也没什么。
吴扎库青儿嫣然一笑：“既是这样，老板还是不要多问，免得给你和你家兄长招惹麻烦。”
现下正是四月桃花、杏花开放的时候，可这酒肆中偶尔还会有冷风吹进来。吴扎库青儿不再饮酒，冷风吹到，便打了个寒颤。
弘昼见她穿的单薄，劝道：“青儿格格早点儿回家歇着吧，回头儿我找来好的酒曲子，命人去请你就是。”
“那可说好了。”吴扎库青儿话音还没落，只听到一阵‘谷落落落落、谷落落落落、谷落落落落’的叫声从弘昼的袖子里传了出来，她眼睛一亮：“听声音就知道是好蛐蛐儿！”
“你也懂这个？”弘昼吃了一惊，格格们不都该喜欢一些刺绣、抚琴之类的么，像这种‘玩物丧志’的蛐蛐儿也就只有他这种‘玩物丧志’的阿哥才‘配’喜欢。
吴扎库青儿点头如捣蒜：“你这个是油葫芦吧？听声儿像是‘玻璃翅’，能给我瞧瞧么？”
还真是个懂行的，弘昼以眼神示意吴扎库青儿坐到最里面的那张木桌旁边，他神神秘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浅葫芦：“这玩意儿叫声低，非养在浅葫芦里才能偶尔听见几声。”
吴扎库青儿掏出自己白净的丝帕放在桌上，小心翼翼打开葫芦盖，放那只‘玻璃翅’出来：“你看它这对翅膀，又短又透，很是漂亮。”
“同道中人啊。”弘昼不是没见过旗人格格，可她们之中大多数都对蛐蛐儿这个东西嗤之以鼻，既嫌它吵是又嫌它丑，像吴扎库青儿这样不仅喜欢，还能听音辨种的实在是凤毛麟角。“我家里还养了一只飞翅，很是名贵，我抓了很久才抓到的。”
吴扎库青儿的眼睛亮到不能再亮：“不如你把你的蛐蛐儿拿出来，我也把我的蛐蛐儿拿出来，我们比上一比。”
“如果我的蛐蛐儿赢了你的蛐蛐儿怎么办？我们‘油葫芦’可野的很。”弘昼小心翼翼将他那只蛐蛐儿装回到葫芦里，又将葫芦塞进衣袖。
吴扎库青儿仰起头道：“你又知道我没有油葫芦？便是输了，我也会认，何况我又不一定会输。”
“那我就拭目以待。”弘昼搓了搓手掌，“爷很久没碰到像你这么头铁的了，青儿格格若是输了，可不准哭鼻子。”
吴扎库青儿的目光中透着一种骄傲神色：“那是自然。”
回圆明园的路上，弘昼一反常态，脸上始终挂着一抹微笑。
李威自然也能感受到主子愉快的心情：“五爷是不是有点儿喜欢青儿格格？”
“谁说的？”弘昼刻意沉下脸，“你主子是个会随随便便就喜欢哪家格格的人么？”
李威讪讪一笑：“五爷自然不是。”
当然不能给自家奴才养成一个胆敢开主子玩笑的毛病，不过弘昼向来平和近人，李威说一些略显造次的话，他表面上生气，心里却实在不太在乎。可这回李威却好像说到了他的心坎儿里，这么一个特殊的、投脾气的格格，错过了可能就是错过了。不过不管他到底会不会错过，总不能让人家这么好的格格真去给三哥做侧福晋吧？实在是暴殄天物……
弘昼越想越觉着不太对劲，进了圆明园后，便将自己那匹马交给李威：“爷去找四哥，你不必跟着了。”
“奴才去给主子喂马。”李威话还没说完，他家主子已经跳上小船，直奔桃花坞去了。
桃花坞书房里，弘历正提笔练字，端端正正的行楷很是规整。
弘昼径直走到弘历身边，笑道：“四哥这笔字已经很好了，整日都在练，你不嫌烦么？”
弘历瞟了弘昼一眼，提起毛笔，看着自己的那笔字：“这字真的好么？”
“真的很好了。”弘昼十分殷勤地将弘历刚刚写好的那副字卷了起来放到一旁。
弘历看着老五这副模样，剑眉轻挑，随手将毛笔涮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说吧，跑来找我，是想我帮你做什么？”
“求四哥你帮忙搞一下三哥。”弘昼笑的人畜无害，可是右手却做了个‘砍人’的动作。
弘历愣了一下，挥退了李玉，在书案后头的太师椅上坐了：“三哥向来待你很好。”
弘昼也坐了下来，犹豫了好半晌，才说：“四哥你只当我是为了一位格格，额娘最近总想往我屋儿里塞姑娘，可我看上的偏偏可能被三哥要走。”
他装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弘历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不过‘搞一下三哥’这个说法倒是很有趣。
“左右阿玛现在看三哥正不顺眼，三哥也的确做了很多乌七八糟的混账事。”弘昼开始数落弘时的不是，“平日里不友爱兄弟，不尊重额娘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他居然站八叔！”后一句话他虽然压低了声音，却字字清晰，“四哥你说，是不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皇阿玛能忍他到现在，也是很不容易了。”
“你知道皇阿玛向来不喜欢我们干预政事。”弘历又铺开一张纸，自己给自己研着磨，“做阿玛的儿子，可以学文习武，可以修身养性。”他抬起头瞟了一眼弘昼，“像你这样不学无术也没问题。唯独不能结党营私，不能耍小聪明。”
弘昼皱了下眉头：“四哥你不是说会帮我么？”
“我以为你不会反悔。”弘历认真瞧着弘昼的眼睛，“你不是‘不敢看中’五十图家的格格么？”
“你就当我看中了。”弘昼双手交替拍打着双膝，决定出一点儿筹码，“四哥前阵子不是说想送未来四嫂一件信物么，我在琉璃厂淘换到一块儿美玉，羊脂白玉，奇就奇在一边还有那么一点点碧绿色，不需精雕细琢都很像竹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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