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帝皇家：白首不惊

　　“轻狂至如今的田地，哪里还知道高天厚地了。在那苑儿里当你的二层主子就罢了，竟还想借皇后娘娘的手帮你拿捏住二皇子。你当谁瞧不出你那点子心思不成？”
　　薛姑姑立时吓得没了人色，“扑通”跪倒在地，以头抢地，一叠连声地说：“奴婢是不敢的。”
　　于尚宫并不理会，又道：“你还要治谁？拿太后娘娘压制你的艾司寝？别说是你，就是皇后娘娘要发作她，之后也要回禀明白了太后娘娘的。你倒是大口气。狠治？你想拿什么治？就凭你那点子体面？不过还是想借刀杀人罢了。”
　　于尚宫每揭下一层薛姑姑的脸面来，薛姑姑的羞愧惊惶便愈添一分。
　　于尚宫只是还没完，又道：“当日我是如何嘱咐的你，可是让你去同她们两个要那强的？不知道轻重的玩意儿，若耽误皇后娘娘的事儿，你就是万死也不足惜的。”
　　跪在地上的薛姑姑抖衣乱颤，惊恐万分。
　　于尚宫见她如此形状，想起从前的情分，这才缓了口气，道：“我劝你尽早丢开那些心思，安安生生当你的差，好多着呢。就是日后二皇子出宫建府了，以你的分量，底下也是再没人比你体面的。”
　　地下的薛姑姑，半个“不”字不敢有，只一味地泣涕横流，答应着“是”。
　　又仔细嘱咐了好些话，于尚宫才打发了薛姑姑去了。
　　回到坤德宫，皇后娘娘已中觉起身，正在理妆。
　　虽然于尚宫方才对薛姑姑很是怒其不争，恨其妄为，可到底也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人，是故，在皇后娘娘跟前没有不为薛姑姑分辨一二的。
　　末了，于尚宫还是请了一回罪。
　　皇后将一把青丝归拢到身前，拿白玉般的纤指通顺了一回，道：“你那干女儿，的确是有些不成器了。也罢，她尚且还碍不着什么。”
　　于尚宫一听，赶紧跪下谢恩。
　　皇后又道：“你先别高兴。此事，瑞儿怕是另有处置的。只是以瑞儿的性子，再则还有本宫的脸面，你那干女儿大的处分是没有的，但体面怕是要没了的。”
　　于尚宫悄悄擦了擦手心上的汗湿，道：“这样的结果，却也很好了。”
　　皇后略点了点头，“只是咱们那位仲司帐……”
　　话犹未完，祁林海外头进来回禀，说是好端端的，张贵妃把三皇子院里的蔡姑姑给捆了过来。
　　皇后有些疲惫地叹了叹，才说道：“罢了，让她在明殿候着吧。”
　　祁林海答应了“是”，躬身退出去了。
　　于尚宫赶紧上前伺候着皇后梳妆更衣。
　　彼时，在明殿内的张贵妃，越发怒火高烧了。
　　待皇后出来高坐端肃，张贵妃行了礼，指着跪在地上的蔡姑姑，质问皇后道：“妾竟不知皇后娘娘是如何调教的奴才？能耐比天都大的。成日家口里说是规劝之责，却当自个儿是前朝的御史了。前朝御史也不过是风闻奏事，弹劾纠察。她倒好，拿着鸡毛当令箭就罢了，主子跟前还就敢明目张胆的越俎代庖了。这样‘好’的奴才，咱们三皇子可使唤不起。”
　　皇后还是那淡淡的样子，道：“若当真如此，这样的奴才的确是再留不得的。”
　　地上的蔡姑姑是一叠连声地告罪告饶。
　　张贵妃却怔住在那了。
　　再想不到的，皇后竟半点不分辨，干脆利落的就处置了。
　　让存了一肚子话的张贵妃，就这么哽在喉咙眼儿上，上又上不来，下也下不得的。
　　这时才听皇后话锋一转，又说道：“只是她原是垂拱殿里的人，要如何发落，还需禀明了圣上才好。”
　　说罢，皇后命祁林海去禀报皇帝。
　　张贵妃又愣怔住了，好半日才问道：“这……这原是皇上身边的人？”
　　于尚宫一面给张贵妃献茶，一面道：“回禀贵妃娘娘，这如何做得了假。贵妃娘娘，请先用茶消消气儿，一会子就清楚了。”
　　说话的功夫，御前尚宫——邓尚宫，就来了。
　　邓尚宫见了礼，回明白了皇帝打发她来的意思后，又道：“蔡姑姑，原是咱们司门御侍举荐的人。咱们宫里的司门御侍可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儿了，最得皇上的信重，她举荐的人，皇上没有不信的。贵妃娘娘若觉得连她举荐的人都不好，奴婢也不敢说再有好的了。”
　　闻言，张贵妃冷笑道：“好，好，好，当真是好。本宫当是谁，原来是她弄的鬼。既这么着，今儿本宫也不问别人了，只拿她是问。完了，本宫还要到皇上跟前理论一番。”
　　说着，张贵妃向皇后道了退，便风风火火地命人又拿了蔡姑姑，出了坤德宫就奔前头去。
　　邓尚宫嘴上虽劝着张贵妃，脚上却不动。
　　待张贵妃出了坤德宫，邓尚宫方回身向皇后福了福，笑道：“皇后娘娘神机妙算，奴婢感戴隆恩。唯尽心伺候皇上，以报娘娘之恩。”
　　不多时，在外的祁林海便瞧见邓尚宫从殿内出来，他进去说道：“娘娘，就这么帮她拔了眼中钉，肉中刺，只怕日后她……”
　　皇后并不言语，轻呷一口杯盏中的青透茶汤就放下了。
　　于尚宫接过那茶盏，哂笑道：“垂拱殿四位御侍，如今不过只是去其一而已，还有三个呢，也够她受的。就是她们四个都去了，不是还有新的李御侍、陈御侍、王御侍、林御侍，人多着呢。”
　　祁林海躬身道：“果然是奴才看不清了。”
　　至于张贵妃将如何大闹，暂且不提，只说薛姑姑。
　　薛姑姑方回至二皇子院落仪门前，便听得里头的嘈杂喧闹，不得安生。
　　若是之前，薛姑姑早已进去疾言训斥了，如今她还是安分些的好。但，若只是要知道个原委，她也问得。
　　可旁人都不敢同她多说，只好付晓来说明。
　　付晓指了哭着跪倒在地的内侍，道：“他原也算是咱们院里的老人儿了。二皇子也有心要抬举他。今日头回让他在书房里当差，他就把二皇子要紧的寿山石文印给磕坏了。真是个没造化，上不得高台盘的。”
　　薛姑姑也认出来了，这人原是二皇子院里的粗使洒扫，艾雅雅得了好事儿的那些话，正是他说给薛姑姑知道的。
　　到了此时，薛姑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就是要给她没脸。
　　可知道又如何，她如今是再没脸面去坤德宫，还是存些功劳，再求皇后娘娘给她撑腰才好。
　　打那之后，薛姑姑又发现，二皇子院里的人对她再循规蹈矩不过，多一句不相干的话也没有了。
　　因着院里的热闹，把旁边院里的人也引了来。
　　苏真珠自然也过来瞧热闹了，拉着艾雅雅和仲缬曲说话，“这是怎么了？”
　　艾雅雅道：“不就你眼见的这么回事儿。”
　　苏真珠道：“那你们可听说我们院里的新闻事故了？”
　　艾雅雅说道：“我们这还闹不清的，还没工夫听说你们院里的新闻。”
　　苏真珠又反问了一句，“你们这儿的那位姑姑可还好？”
　　这回答言她的却是仲缬曲了，“你问她做什么，她好着呢。如今咱们二皇子不常在家，她倒是作威作福的。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
　　苏真珠道：“那可不得了，我们那儿也是出了这么个二层的主子了，连三皇子都不放在眼里。为着这个，贵妃娘娘气得不行，方才命人把她绑了，亲自往坤德宫里送的。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仲缬曲忙道：“还有这事儿。那你们院里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艾雅雅面上不言语，只暗暗道：“只怕没那么容易。记得那位蔡姑姑，可是御前的人。每回皇上往慈德宫送东西，都少不得她的。”
　　就听不知何时来到她们三人身后的薛姑姑，冷笑道：“别人我是不知道的，三皇子院里那位蔡姑姑可是垂拱殿的人，就是皇后娘娘有心要惩治她，也得瞧皇上的脸面。”
　　苏真珠一听，顿时皱了眉。
　　仲缬曲迟疑道：“不能够吧。再怎么着，也没有为个奴才，委屈皇子的理儿。”
　　苏真珠道：“就是这话了。到头就算撵不走她，终究也是震吓了她一回的。够她乖的了。”
　　薛姑姑闻言一时也是无言以对的，恼羞成怒摔了衣袖就走。
　　苏真珠吐着舌头，笑道：“可算是走了。”
　　艾雅雅劝道：“何苦把她得罪狠了。她终究是皇后娘娘指使来的人，她若认真理论起来，就是二皇子也要给她些好体面的。”
　　仲缬曲指了指付晓和狄扬那边，道：“你当今儿这出是给谁瞧的？没二皇子的话，你当他们敢这般闹呢。”
　　苏真珠道：“可见你们二皇子也是不待见她的。”
　　艾雅雅道：“可终究也没动她，到底留她在这院儿里了。可知二皇子也不过是敲打的意思罢了。”
　　苏真珠道：“这便尽够了。再说还有我们院里这档子事儿呢。虽瞧着同你们院里的不相干，可到底也是个榜样，够给你们那位薛姑姑瞧的了，不怕她不乖些时候的。”
　　仲缬曲笑道：“可不是。”
　　艾雅雅摇摇头，暗忖道：“真够乱的。以目前看来，当臂膀比当皇子屋里人是非更多。还是想法把钥匙还回去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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