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红的九十年代

作者:三语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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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 章


      杨桦已经等在前台旁边了,他今天仍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头发洗过,同白衬衫一样干净。

      挺养眼的,赵晓红心想,当然仅仅是想象,就跟路上遇到帅哥,看一眼,心底赞一句,没有分别。

      不一会儿,大哥来旅社通知两人:“外国老头住高档宾馆,公司的车不行,外头雇了辆商务车直接开去宾馆,你俩赶紧去宾馆那边汇合。”
      赵晓红问:“什么宾馆?白天鹅?”
      赵大哥点头:“嗯。”

      “那不远啊。”杨桦说。
      不用过江,步行大概半小时到四十分钟路。

      赵大哥说:“不远你也不能走路过去啊!”迟到了怎么办?

      杨桦一笑:“我们骑个车吧!”
      赵大哥想了想,骑车的话不会超过一刻钟:“我借你们两辆好的!”
      话是这么说,但工厂大多是外来务工,都住宿舍,平时都很少出去,谁买自行车啊!
      赵大哥借了半天,才借到一辆凤凰二八。

      他把钥匙交给杨桦:“没时间了,干脆你带带她!”
      “好。”
      “锁好别弄丢了啊!”
      “好。”

      凤凰二八是底座很高的黑色自行车,座板和扶手之前有杠,后头有比较窄的座位。
      杨桦一只手抓住扶手,一只手敞开,似乎意思是让赵晓红坐前面杠上。

      她能坐吗?
      不能!

      赵晓红避嫌,走到后面座位上,杨桦一见,没再坚持,笑着说:“姐姐你先坐好。”
      赵晓红坐好好,他就滑着骑起来。

      两排绿树,不缓不慢被丢在身后。有时候前面有人,杨桦就打一打铃铛,“叮当——叮当——”
      赵晓红手抓着,两只脚不知不觉交叉起来。

      杨桦突然开口:“姐姐你英语真好。”
      赵晓红没接话。其实她的英语不算好,高中同班有比她更厉害的同学。

      杨桦继续说:“我羡慕姐姐的英语。”

      赵晓红轻笑一声:“我还羡慕你们能上大学呢!”
      她没说假话,她真的很想回到2018年,上大学。

      “哈哈。姐姐要是读大学,报英语专业吗?”
      “不报。”赵晓红毫不犹豫回答:“我要报就报计算机!”出名要趁早,抓住商机也要趁早。她要是晓得会穿越,就早早学计算机了,然后回到九零搞IT。到时候她就不是赵晓红了,是马晓红!先做个聊天工具,再做个搜索引擎,还有……一定要搞电商平台!

      恨没有上大学,不太了解编程,也没有认识九十年代程序员!

      杨桦也说话。前面上坡小路,他踩得用力起来。
      用力却不费力,赵晓红这才发现,杨桦腿挺长的,高底座的二八他都要稍稍蜷曲着腿。
      这么一下,意识到杨桦挺高的。

      再抬头,发现他无论怎么骑,上坡下坡,背永远是挺直的。

      杨桦又问:“姐姐,你之前以为的说唱,是什么样的?”
      赵晓红不愿多说:“没什么以为,我之前不知道说唱是什么。”

      杨桦沉默了十来秒,笑着说:“姐姐你撒谎,你心里是有另一种说唱的。”不等赵晓红答话,他连环着问,“我给你唱过了,你也可以给我唱。”

      赵晓红:“我想想。”
      给他唱什么呢?
      她脑海里按着B榜热门搜索,大多数嘻哈歌曲,都离不开一些在这个年代,算是恶劣出格的词语,要么就是暴.力。给杨桦唱,会不会把他吓着呢?

      “很多都是匪.帮说唱,歌词都不是很好,我就不唱了。我给你唱个正能量的吧!”
      “正能量?你说话好有趣。”

      其实赵晓红听过很多欧美说唱,但词都记不完全,她凭印象唱了半首Steven Cooper的歌,没唱完——真不记得词了。

      杨桦悠悠回味,笑了一声。
      能听出笑声中的腼腆。

      赵晓红问他:“你笑什么?”
      “有点像念歌词,又有点像念经。”

      赵晓红不说话。

      杨桦又求她:“姐姐,姐姐!”
      赵晓红:???
      杨桦:“有没有国语的……你的说唱?”

      “有啊!”赵晓红开始想些正能量的。
      “匪一点的!”
      赵晓红:???

      想了半天,她心中其实有好几首,最后下决心:“好!我给你唱首带感的!”而且好唱,歌词容易记的。
      而且,还是有一点正能量的——正能量要坚持嘛!

      杨桦:“你唱。”

      “我想在跑车里,我想要一辆法拉利,想要钱人民币,一切的一切都得靠你自己……”
      赵晓红唱着唱着,摇头晃脑唱嗨了,自个得意:“……原来我就是老人,老大就是最有气场,老大就是风流倜傥……”
      唱这歌的时候,竟是她来这里后最欢心的时光。

      赵晓红没注意到,杨桦扭头,温柔地注视着她。

      她唱完,意犹未尽。
      杨桦问她:“你唱的是那天那个姓钱的么?”
      赵晓红反应很强烈:“怎么可能!”她出来一趟,其实已经把钱国安抛到脑后,杨桦不提,她根本想不起来。

      可能是赵晓红回答的声音太大,也可能是前面突然冲出逆行的另外一辆自行车——一辆飙出摩托车速度的自行车。
      杨桦的反应比往常慢了些,车头右摆,一下子没掌握好平衡。赵晓红坐在后座,差点整个人后仰倒下去。

      还好杨桦腿长,伸脚当脚刹,撑住了。怕赵晓红倒下去,他伸手搂住她的腰。
      等自行车停稳了,才松开。

      “你没事吧?”赵晓红先关心他,等杨桦回答了没事,她再建议,让他接下来的路多注视前方,少分心。

      杨桦很听话,重新骑起来,这时候,赵晓红补了一句:“我唱是我自己。”
      必须澄清,跟钱国安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杨桦坏坏一笑:“所以你想当老大喏?”
      赵晓红不答。
      杨桦竟真老大老大的喊起来,再不喊她姐姐。

      他说:“老大,我总觉得,你跟我是同龄人。”

      赵晓红愣住。
      她心中暗流涌动。
      本来就是啊,明明只有十八岁。

      她眼睛有些酸,但还是出口:“你这话像发烧的人说的。”
      杨桦笑着说:“老大看起来是比我大些,但大得不多,也就是‘研究生学姐’。”
      赵晓红“呵”一声:“我可比你大一整个义务教育。”

      杨桦沉默了会,说:“没有九年吧?”又问,“老大几几年的?”
      赵晓红“如实”回答:“□□年的。”

      杨桦不说话了。

      赵晓红偏偏还要追问:“你几几年的?”
      安静了半分钟,杨桦才答道:“七三年。”

      赵晓红心想,那他比她大两岁,或者说二十七岁,却笑着说:“你看吧,可不是整整九岁!”

      说着说着,到了宾馆不远处。正好有一存自行车的地方,杨桦建议把车停到那里去,安全。
      毕竟是俩好自行车。

      到那后,有个看守自行车的老大爷,杨桦交了两毛钱,老大爷就将一张小小的卡片插在车头上,作为付过费的标记。

      杨桦手上戴着块机械表,他抬胳膊将白衬衫的袖子稍稍掀上去一点,刚刚好十五分钟,没有迟到。
      “我们去宾馆大堂等吧。”

      赵晓红点点头,两人往宾馆赶去。

      宾馆上大堂有个坡,往坡上走的时候,杨桦在前,赵晓红在后,杨桦突然回头:“老大,你心理年龄跟我是一样的。”
      “怎么又说这个?刚才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
      “你可能心理年龄比我还小。”

      宾馆前有门童,已经为两人打开大门。
      赵晓红不理杨桦,杨桦却还讲:“要不然你怎么喊那个姓钱的大叔?”

      还好,等在大堂里的张经理喊两人,一下子就把杨桦的问题盖过去了。

      原来,意大利方面来中国,这次是来了两个人,老头乔万尼和他的助理——助理是个华裔,叫珍妮,但不会说普通话也不会说粤语。因为五个人加司机坐不下了,张经理只好雇了辆商务车。

      最先带乔万尼去的两个工厂,一个在增城市,一个在番禺市,这两地之前都是县,近一年内先后撤县立市。
      带去的两个工厂,都属于私人企业,环境不佳——至少卫生很差,还不如赵晓红下岗前的毛纺厂。
      但两位厂长接待都非常热情,摆了红地毯,还有敲锣打鼓献花的。

      厂长领着一行人上样品间。

      样品间同样乱,堆得毫无头绪,没有专业的货架和分类,但是有个老库管,你要什么,她一准能给你精确无误地挑出来。
      赵晓红和杨桦的任务,就是给乔万尼、珍妮和厂长、库管之间架起没有语言障碍的桥梁。

      说实话,她有点吃力。
      不是因为乔万尼的英语难以理解,而是因为厂长的塑料广东普通话!

      好在还有个杨桦,两个人都不懂粤语,但两个臭皮匠在一起,不说顶个诸葛亮吧,总能你猜猜,我猜猜,查漏补缺,把厂长的话给理解全了。

      乔万尼想找好料子的帽子,不要低端的——说穿,就是不要腈纶的帽子,要羊毛帽。
      增城那家厂都是低端货,番禺那家有一半样品都比较高端,算是符合。

      于是,乔万尼在番禺工厂停留的时间长些。

      乔万尼挑了二十三件样品,让赵晓红依次询价。
      赵晓红询问厂长,报价。再按张经理事先的交待,不同起订量不同价格都加上5%贸易商抽成,然后报给乔万尼。

      乔万尼和珍妮用意大利语一顿讨论,淘汰了八件样品,剩下十五件都要订大货。

      珍妮给样品分别拍照,做记录,张经理这边也拍照,记录。乔万尼突然问赵晓红,这两工厂都是她们公司的吗?为什么厂长不同呢?

      潜台词是怀疑他们是贸易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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