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兜里有颗糖

　　是夜，漆黑一片。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哀号，一位穿着病号服的女子从医院天台坠落下去。

　　她的黑发散开，露出一张清艳唯美的小脸，只是此刻这张脸上色若死灰。她的身体不断下落，可是身后的背景却渐渐化作虚无，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

　　于是她张开了嘴，目光惊悚，一声又一声，喊道：
　　“妡妡——”
　　“妡妡救我——”
　　纪妡猛然睁眼，从床上坐起，惊出一身冷汗。

　　她又梦见栾杉了。

　　手机铃声在昏暗的房内兀然响起，像午夜的催魂曲。纪妡抬手将头发往后撩了一把，待缓过劲来，才扭头开灯。
　　她的手机就扔在床头柜上，一伸手就能够到。

　　发觉喉咙有些干涩，纪妡皱眉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喂。”
　　“睡觉呢？”
　　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
　　纪妡下床，走到客厅喝了杯水，接着把自己窝进沙发里，瞥了眼茶几上摆放的时钟。

　　“废话，现在凌晨四点。”
　　“哦不好意思，忘了我们还有时差这个东西。”对方毫无诚意地道歉。
　　纪妡本来就没睡好，不由得地打了个呵欠：“有事说事。”
　　手机里传来文件翻阅声，听着像是在办公。

　　“你这趟去洛杉矶怎么样，查出些什么来了吗？”
　　说起这个，纪妡就头疼。
　　“无功而返。”
　　她换了个姿势，整个人在沙发上躺下去。

　　又聊了几句后，对方突然问道：“确定那个人是贺枝裕？”
　　纪妡没有作答。
　　一秒、两秒、三秒……直到手机从她手中缓缓滑落，掉在毛绒地毯上。
　　纪妡闭着眼，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了。

　　等她再次醒来，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门外站着贺枝裕。
　　他一身运动服，头上戴着鸭舌帽，张口第一句话就是问她：“去晨跑吗？”
　　纪妡觉得这人大概有病。

　　半小时后——

　　在清晨五点半被他拉来沿着河边小树林跑步的纪妡觉得自己同样有病，她当时就应该直接把他轰出去，而不是客气地说：“请你拿出手机，打开百度，搜索纪妡健身四个字。先把显示在首页的几篇报道浏览一遍，然后闭嘴，转身。因为你看完就不会来跟我说这种话了。”

　　贺枝裕听完真的掏出手机，按照她说的把百度搜索出纪妡健身相关的报道扫了一遍。
　　这些报道的内容基本都是说她自爆不喜欢运动，人家跑步锻炼，她跑步要命。

　　贺枝裕关掉手机，重新看向她，完全不按套路走，依旧说：“看完了，晨跑去吗？”
　　纪妡“啪”地一声甩上了门。

　　门铃很快被再次按响。

　　贺枝裕隔着门板劝道：“纪妡啊，晨练能让你清醒头脑，保持健康跟活力，还能提高拍戏时候的精神状态，真不去吗？”
　　……
　　这么想想，她最后一定是被他烦到妥协的。

　　河边其实风景不错，树多空气好。贺枝裕跑在她前面，精神抖擞的背影看着也有几分赏心悦目——主要是他身材比例好啊！

　　一眼望过去全是腿。

　　连纪妡这个身材被夸爆的人都感到惊为天人。

　　不过这些丝毫不影响她讨厌跑步，眼看着呼吸越来越不顺畅，喘不上气，纪妡直接闹罢工了。

　　贺枝裕扭头发现她停了下来，跑回她面前问：“你怎么不跑了？”
　　“不干了不干了。”纪妡摆手：“爱跑你自己跑吧，我看透了。运动世界的存在，就是为了来虐我们这种不运动的小可爱！”

　　贺枝裕笑。

　　“再说，哪有一部剧的男主，开机第一天就拉着女主角出来跑步的？你昨天不还担心我暗恋你吗？”纪妡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贺枝裕似不经意地撩起她耳边落下的一缕发丝，掠到耳后，说：“就是因为你没有暗恋我，所以现在得我主动拉近跟你的关系，培养好默契，才能拍出双方互动有火花的剧呀。”
　　纪妡眼睫微颤，轻轻眨了眨眼，两人目光相接，她不由自主地避开了。

　　贺枝裕绕到她身后，突然将双手放在她肩膀上，推着她往前走，脸上的笑容跟今天的阳光一样和煦。
　　“再加点油，跑完这一段，我请你去吃吊炉饼。”
　　纪妡不以为意地想：我像是会为了一点吃的而折腰的人吗？

　　杨家吊炉饼，沈阳的一种传统小吃。
　　出炉之后要浇上糕卤，撒上鸡丝，佐以辣椒油和蒜泥，吃起来糕嫩卤鲜，清香可口。
　　纪妡第一口就被惊艳到了。

　　贺枝裕应该是这家店的常客，熟练地要了两份饼，再配上精致的鸡蛋糕，两碗素烩汤，简直锦上添花。

　　“喂，你怎么发现这家店的？”
　　他们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帽檐压得很低，连说话分贝也比平时更小。

　　“第一次来横店拍戏的时候，也是清早出来跑步，无意中就看到了。”他一直注视着她，没怎么动筷。
　　真神奇，她看着性格那么爽利，吃相却软萌软萌的。眼睛睁得圆溜溜，嘴里包着食物，两腮稍稍鼓起，吃得很香。
　　看起来也很馋人。

　　“你一个北京人，怎么会对沈阳小吃产生兴趣？”
　　纪妡刚刚进来的时候就发现旁边还有好几家店，各式吃的都有，而且吊炉饼也不是什么大众小吃。
　　更何况以贺枝裕的家世，本身就很难让人把他跟小吃这一类东西联系在一起。

　　贺枝裕见她嘴边沾了饼屑，自然而然地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漫不经心道：“我以前很喜欢吃吊炉饼。”
　　纪妡顺手接过纸巾擦嘴，闻言有些诧异。

　　她还想再问什么，贺枝裕却突然起身，对她说：“我去上个洗手间。”
　　很快座位上只剩下纪妡一人，有消息提示音响起，纪妡顺着声源处一看，发现贺枝裕没把手机带走。

　　她眸光一亮，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了下周围，心想贺枝裕肯定不会这么快回来，于是悄悄拿过他的手机，点亮屏幕。
　　结果纪妡只来得及看见发件人那里显示着“油腻的侦探”几个字，就听见了贺枝裕的声音，“我好像忘记拿手机了。”
　　同时伴随着他渐渐走近的脚步声。

　　纪妡心跳一下子变快了，连忙把屏幕关掉，拿着他的手机转过头，笑意盈盈地望向贺枝裕，“这呢！”
　　贺枝裕道了声谢，神色毫无质疑。

　　纪妡当即松了口气，暗中调查什么的，影视剧里看着是刺激，自己做起来却怂得一逼。
　　好在来日方长，她一定会找出栾杉的死，究竟是不是跟他有关系。

　　《如梦令》不仅拍摄强度大，武打戏多，男女主每天还要背大量台词。而且大部分是他们两的对手戏，所以如果晚上收工比较早的话，贺枝裕就会约纪妡一起去对台词。

　　纪妡很想拒绝他，但是能多一点跟贺枝裕接触的机会，就等于多一点近距离调查他的机会。思来想去，纪妡最后一咬牙，答应了。

　　她不知道这个人哪来那么多的精力。

　　要换做其他人，收工后早就累趴下了。大家一般不是躺尸就是去吃顿好吃的补充能量，或者把自己丢进游戏世界里厮杀到爽，借此来放松。
　　哪有贺枝裕这种奇葩，专门在横店开了一家咖啡厅，为的就是拍戏期间可以光明正大找搭档的女演员过来对台词，同时不会被乱写。因为这家店只招待艺人，其他明星平时要是想来喝喝咖啡，聊聊天，或者聊工作都可以。

　　景润坐在咖啡厅靠近门口的一桌，目光落向不远处同样惊才绝艳，却在埋首啃词的两个人，摇了摇头：“怪不得你们老板至今还是单身。”
　　他对面的人闻言，面上并无波澜。
　　“但我老板有钱。”说话的语气都在同一个调上。
　　“正常人讲这种话的时候，不应该会带着藐视众生的神态和装的一逼的语气吗？”景润觉得瘆得慌，仿佛面前坐着的不是个秀外慧中的女人，而是AI。

　　这时咖啡厅的门被人拉开，景润偏头看了一眼，不由得喃喃：“她怎么来了？”

　　“刚刚这句台词，语气上你可以……”
　　贺枝裕正在给纪妡讲戏，而她听得昏昏欲睡。
　　眼看着纪妡脑袋一歪，就要往桌上倒下去，贺枝裕眼明手快地伸出手，接住了。

　　乌黑柔软的秀发沾满掌心，如瀑如云，她稍稍动了动，发丝轻抚过的触感瞬间像羽毛轻轻在心上扫了两下，酥麻的。
　　贺枝裕如同触电一般，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节拍，迅速抬手将她的脑袋扳正。
　　然后伸笔在她面前敲了敲，“我们还没对完。”

　　纪妡半眯着眼，哈欠连天，恍然有种置身高中一对一补习课的感觉。
　　“我是在读高中吗？”她一只手搁在桌面上，支着脑袋，精神恹恹地指控对面的人：“你知不知道剥夺一位女明星的睡眠时间就等于谋杀她的生命。”
　　这罪名可大了。

　　贺枝裕神色已恢复如常，眸似星海，望着纪妡笑道：“为了不让我犯“谋杀罪”，那你赶紧陪我对完这段回去睡觉怎么样？”
　　“……”
　　纪妡败下阵来。

　　又对完了一场戏，纪妡扔下剧本，冲贺枝裕说：“差不多了吧。”
　　“等等。”
　　贺枝裕拿着笔，在自己的剧本上写笔记。

　　他的剧本贴满了密密麻麻的便利贴，比学生作业还壮观。
　　纪妡啧啧摇头，“贺枝裕，你太可怕了！”
　　刚说完，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娇柔的“贺老师”。

　　纪妡皱眉，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放眼一看，居然是姜荷。

　　她手里端着杯咖啡，面挂微笑自点单台朝着自己和贺枝裕的方向走来。

　　贺枝裕闻声抬了抬头，正好这时候姜荷行至他面前，主动跟他搭起了话：“这么晚还在背台词啊。”
　　直接无视掉一旁的纪妡。

　　纪妡也不恼，反而来了精神，饶有兴致地等着看她想唱哪一出。

　　而贺枝裕看着姜荷，其实并不知道她是谁，但出于礼貌，他客气表示：“欢迎光临。”
　　反正身为店长，当客人招待总没错。

　　姜荷却愣住了。

　　纪妡将身体靠向椅背，环胸，默默看戏。

　　“差点忘了我跟贺老师之前没合作过，也没正式打过招呼，所以你可能对我没印象。我叫姜荷，原本这次刘导的《如梦令》，将是我们合作的第一部戏。”姜荷反应也快，意识到贺枝裕大概不认识她，压下心里的耻辱感，自报家门。

　　贺枝裕听她这么说，做恍然大悟状。

　　“其实我一直都很欣赏你的演技，还期盼过什么时候能有机会跟你本人讨教一下就好了。没有想到……说起来，对于错失了这样的机会，我至今都觉得十分遗憾。”

　　面对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贺枝裕自动将其翻译为“我也很想跟你合作可现实不允许有人压迫我”，他眼尾微微上挑，忽然问：“那你来这，是来拍王导的作品？”

　　姜荷暗暗困惑，不知道怎么说着没能跟他合作的事，他却将话题转到了王导的作品上？不过贺枝裕既然问了，姜荷只好如实回答：“对，在秦王宫。”

　　贺枝裕点了点头，“挺好的选择。”
　　不动声色把她那番言语中的未尽之意给驳了回去。

　　姜荷这才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这是暗示《如梦令》是她主动选择了放弃，所以没什么好遗憾的？

　　一想到此，姜荷心中某些恼怒和不甘的情绪翻涌而上，咬了咬牙，“我想如果当时我知道《如梦令》最终敲定的男主是你的话，我一定会重新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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