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鬼以后

　　六公主和我说的话里，关于太子殿下如何的不争气占了两成，“太子殿下虽然很不争气但是的确是个好弟弟”占了三成，剩下四成都在抱怨自己为何生了一个女儿身以及凭什么女儿身就不能干预政事，最后一成则是我参不透的少女心事。

　　什么叫少女心事呢？比如六公主与我初见时差一点说出的“还不是那...”，后面肯定跟了个人名。而且大概率而言，跟的是个男儿名。

　　这复杂不已，不想让人知道但是又盼着人主动发现的小九九，比毛线乱十分，但又比谎言好看穿，恰恰就是女儿家思人时候的心思。

　　至于这一日十二个时辰里除了睡觉就都在她脑子里溜达的人，必然是采了六公主一颗芳心后杳无消息的人，虽只占了一成，恐怕比关于太子殿下的事儿更让她烦忧。

　　我摸摸六公主的脑袋，她比我矮上半个头，微微仰视我的样子好看的紧，我便把什么成亲不成亲都先放到一边，笑道:“今日六公主如此愉悦，所为何事啊？”
　　六公主把我摸她的手轻轻拍开，唇带笑意道，“我有事儿和你说。”

　　“看样子是个好事。”

　　“天大的好事儿。”六公主把我拉至小池塘边，众丫鬟们纷纷退开，只留我二人独处。

　　“我前些日子同你说的，那个于我有救命之恩的少年郎，你道是谁？”

　　三日前六公主和我提起过这位少年郎，正是那位令姑娘相思的男主角。约一个半月前，六公主从皇帝那儿讨来许可，低调出宫一趟。说是低调，其实也就是只带了一个丫头，穿的简单点，模样仍是俏丽非常，又是个生面孔，走在路上引得有些色心大起的富家子弟想要调戏一番。

　　六公主牙尖嘴利，富家子弟厚脸皮；六公主怒斥唾骂，富家子弟厚脸皮。更何况六公主就不是个会骂人的，气的面红耳赤也不过大喊“放肆”“无礼”“快滚”，这富家公子才不理她，眼看爪子要伸到姑娘脸上了，从天而降一位神仙般的少年郎，气质出尘，一把好剑竖在富家子弟与六公主之间，剑身倒影出少年郎姣好的面容，一群纨绔吓得花容失色，最后落荒而逃。

　　我那时听完这个故事最想问的是，“他是不是身着一席白衣？”

　　“这你怎么知道？”

　　“英雄救美必穿白衣的设定还真是经久不衰”，我在内心感叹，拍拍六公主的肩道，“白色方是英雄本色。”

　　可惜这白衣英雄做好事不留名，具体表现为：白衣英雄望了一眼娇羞的六公主，淡淡一笑，道“你没事吧，市井喧哗，姑娘似乎不常出门，上街还要小心。”

　　六公主眼眸含羞道，“谢过少侠，敢问少侠大名。”

　　白衣英雄帮六公主一理乱发，笑道，“萍水相逢，不牢记挂，江湖再会。”

　　然后六公主就一直羞答答记挂到今天。

　　我当时边嗑瓜子边听她说这一番回想，心中涌起无数个问号，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还有江湖模式”“我怎么不明白救人和帮人理理头发之间的关系”“茶馆怎么从来不谈江湖”之类，但是我最匪夷所思的是，为啥我就没在街上见到过调戏小娘子的情节，是因为我没穿白衣，不满足触发情景条件么。

　　“六公主的意思，已经知道此人姓甚名谁了？”

　　“正是，我堂堂大齐六公主，既然下了决心，一出马必定凯旋。”她两眼瞥了瞥周围，踮起脚尖凑于我耳边轻声道，“此人正是北将军金岩。”

　　我和六公主本就站在小池塘边上，她这么一句，吓得我差点脚滑掉进水里。

　　我结结巴巴道，“靳靳靳靳...靳颜？”

　　六公主昂起下巴往前走了几步，道“昂，正是大将金岩。”

　　我冷静下来，才想起来此金岩非彼靳颜，恐怕和小白那一日提起的是同一个人。

　　六公主续道，“金岩大将军镇守北方多年，是那儿和大齐的和平使者，未曾想过竟然是他。”

　　“那儿，指的可是楼月帝国？”
　　“是的。”六公主轻蔑道，“区区附属之地，不配以帝国相称。”

　　算一算打那仗时，六公主还压根不存在，对那等厮杀并不了解，有这狂妄之语倒也符合她的身份。“只是你说金岩乃和平使者，此话怎讲？”

　　“我父皇早年的时候立了规矩，要那蛮荒之地献个人做特使臣，此使臣与进贡者不同，须得镇守于听云河畔，一旦大齐有了战乱，必须立刻赶来支援，金岩就是这一使臣。”

　　四十年前大战后，大齐并无兵力将楼月帝国剩余尽数吞下，楼月亦无法再战，因而向大齐称臣，以听云河为界，友好相处和平往来，此事告一段落。然而楼月帝国内部时常发生战乱，有时会伤及大齐边界百姓，这种情况一直到当今皇帝登基方才解决，所用方法便是设了特使臣之位。

　　我不大明白，又问“你既瞧不起楼月帝国，为何对这金岩另眼相看？”

　　“这是什么话？”六公主皱了皱眉头，道“金岩与旁人不同，鸡窝里飞出凤凰也未尝不可。那楼月小国不值一提，但我大齐历来和平宽容，它既已称臣，我自不必追究，金岩又是个好男儿，生错了地方而已。”

　　我觉得小姑娘这轻狂话说的可真是好听，差点笑出声来，想想皇帝老儿为了两国之间的事儿愁个没完，她倒是一句“不值一提”就一笔带过了，“年轻...”

　　“年轻真好，是吧？”六公主瞪了我一眼，道“你又能比我大几岁？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我自然是信你的，”我赶忙道，“只是有一点不懂，金岩既然镇守听云河畔，又怎会出现在繁华京城中内？”

　　她有些语塞，清了清嗓子，道“此事...此事我也不知，我也只是凭了印象画的人像，托人去找罢了，消息说是的，那就不会有假。我公主府的人办事，向来可靠。”

　　六公主画画可谓是出神入化，神形皆备，这是名满京城的，自然不会是画出了问题。

　　我在脑子里转了一下，直觉有些不对，但未曾表现出来，还是软着声音对六公主道，“六公主，我从这以后就不能天天呆在宫里了，你自己保重。”

　　六公主愣了愣，道“我父皇赶你走了？”

　　“我本就不是什么尚仪，自然要回去的，皇上说没几日我就要做贤王妃了，到底是亲哥哥和结拜姐姐的好事，这一顿饭，你要赏脸来啊。”

　　“这么快？”六公主捏了捏我的手，眼神空空的不知道想着什么，片刻后道，“我若是常去皇兄那儿坐，找你玩呢？”

　　“自然可以，我绝不会厌。”

　　六公主很是不舍的样子，随后叹了口气，松开小爪子，背对我道，“那你走吧，你婚宴那日我定要去看的。”

　　我笑了笑，便领着小白回去，她在宫中这几日看样子过的很是不错，脸上多了一圈肉。

　　小白垂首道，“小姐为何不与太子殿下告别？”

　　“太子殿下甚是粘人，怕了，不见也罢。”我脑子里回想起太子那张人畜无害的呆脸，道“太子今年多大来着？”

　　“不过十五，与六公主一般大小。说来也巧，两人是同一个晚上一前一后出生。”

　　“六公主的母妃是哪位？怎的从未听人提过？”

　　“是淑妃娘娘，四个年头前生了场大病，殁了。”

　　“那太子的母妃呢，听说是难产而亡的？”

　　小白顿了顿，道“是的。”

　　“都是苦命之人啊。”我又想起一事，道“那金岩是楼月帝国派来护听云河畔的大将，你也知道？”

　　“知道。”

　　“那可巧了，”我眼珠子转向她，“怎么的他堂堂北将军，三番五次救人于京城之内，他是你救命恩人，又救了六公主一命，怎么着，北将军这么闲呢？”

　　小白脚步一滞，神情紧张道，“小姐，不可胡乱揣测。”

　　我有些扫兴道，“你看你又来了，我这不是好奇么。”

　　总觉得回家的路远比进宫要短，又或者是在心头的困惑太多而无法释怀，短短的时间里我要想的有很多，想明白的却一件没有，这让我相当不快，更不快的是我到了府内，第一眼就看见了左相。

　　左相着绿色衣衫，方晚天一事让他大病一场，这些日子比我先前离开又更瘦了些，远看上去像一颗绿油油的大葱。

　　左相道，“你这一趟辛苦了。”

　　我扯嘴角笑了笑，忽的听见一个温婉之音道，“可是阿铃回来了？”

　　向声音望去，天生媚相的五皇子正搀着阮秦楼从远处走来，秦楼挽着的发髻已于先前不同，白纱仍覆于眼上，白衣刺金，十一月末风卷裙袂，真真是仙女下凡。

　　我跑过去迎她，秦楼摸索着捉住我的手，笑道“我以为今儿个碰不到你了。”

　　“是回来省亲么？”

　　“是，就要回去了，正想着能不能见你一面，你就来了。”

　　我坐下来和秦楼聊了些有的没的，抱怨几句宫里做事儿的麻烦和难处，引得秦楼笑个不停，还要端着王妃的架子和我说什么“这可不行啊”“以后你也是要做王妃”之类的话。

　　此间我看着五皇，他子盯着秦楼看的目光中盈满了柔情，便也暗暗放了心，只要秦楼可以继续这样高高兴兴的，百姓也继续安宁下去，便是楼月帝国真的有了什么动静，又怎么样呢？

　　盛世不必，我想过的也不过就是太平之日罢。

　　秦楼留下来吃了顿饭就走了，从头至尾都很开心的模样，我想她在五皇子那边也一定会过得很好。我对于不祥之感的直觉一向很准，也一直怀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逍遥过日，唯独这一次，我希望自己大错特错，所谓不详，永不来临。

　　晚些时候我便在屋里赏月，今儿的烦心事较多，我思着金岩的怪异之处，却又突然想起了靳颜，继而想起一件比之前所有事加起来更让我头疼的事。

　　靳颜要过生辰了。

　　离腊月初八还有十天。

　　我什么都还没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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