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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不上天
越靠近颍川的地方,路上就越不太平。
流民从小猫三两只到遍地都是,每个人的眼神都是麻木的,因为他们知道,朝廷放弃了他们,四处打仗的起义军也不管他们,只能躺在这里等死。
很多人都染了瘟疫,皮肤溃烂得厉害,不断地赤脚往前挪,掺杂了脓水的血液流出来,结痂的伤口反复蹭破,脚底结起厚厚的茧子,比贵人们穿的鞋底还厚。
衣服泛黄,边角磨得不成样子,昔日齐整束起的头发结成了油腻的块状,身子散发着一股恶臭。
这些,他们都不在乎。
反正没几天能活了。
其实用她们更合适些,因为这些流民大多都是老弱妇孺。
自从张角揭竿起义后,黄巾军以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快速席卷了整个国家,官府开始大量募兵,有良心的还会给点钱,没良心的直接抓了家里的男人就走。
前来抓人的官兵不会管这些男人是不是家里的顶梁柱,也不会管他们是不是有怀孕的妻子或是嗷嗷待哺的孩子。
官兵只知道,抓够人,就能交差了。
至于其他的?
关他们屁事。
治国无方,扰民有术,说的一点都没错。
至于起义军,也是一样。
幽州、冀州、并州这三个处于北边的州府里,黄巾肆虐得厉害,直到见到他们,公孙音才觉得张角手底下的那些军队有多么“守矩”。
张角作为整个起义的领导者,统率军队的能力毋庸置疑。
但是,他能把普通农民练成不亚于朝廷正规军的军队,不代表其他人也有这个能力。
其他不在张角管辖之内的起义军跟普通的农民起义军没什么区别。
没错,在一开始,起义军里的确都是活不下去才造反的、老实巴交的农民。
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牢狱中的杀人犯,街巷里的地痞无赖……都说学坏容易学好难,面对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战友,一开始有些人还能遵守原则,到了后来,礼仪道德也都随大流抛弃了。
本来起义军的军纪就不怎么样,起初还能打着杀贪官救百姓的旗号,而如今,在那些平民百姓眼中却变得跟恶魔无异。
甚至,变得连官府的兵都不如。
有时遇上朝廷奉命出征的将领,要是军纪好一点,至少他们只借道,不抢劫,自家的媳妇和老母亲也不会惨遭毒手。
而若是军纪不好的起义军来了,就是人间炼狱。
……
颍川长社。
冯虎慢悠悠地算完帐,偏头往门口望一眼外面高悬的月亮,准备关门打烊。
他这本来是个私人开的客舍,可自打两年前官府在前面修了个官舍之后,他这儿就基本没人来了。
官舍长期雇人打扫,明净敞亮,最重要的是安全,背后的靠山还是朝廷。而私人的客舍却不同,良莠不齐的很多,专门坑人钱财的黑店更是不少,而且收费只比官舍低那么一点,多数人宁愿多走些路去官舍,也不愿意光顾那些私人的客舍。
冯虎一开始面对骤然冷落下来的情况有些不知所措,还好他脑瓜不笨,一拍脑袋,咬咬牙就把客舍重新修了一遍。
官府的官舍没人做菜做饭,他这里有,官舍没有酒窖,他这里有,官舍没有茶水,他这里也有。
冯虎忐忑不安地搞了个四不像出来,生意倒是回温了一些,勉强不亏本,能过活也就罢了。
一般人雇不起专门的厨子,遇到友人重逢或是饯行送别的场面,多是选择去外面的酒肆搓一顿,他平时招待的多数的这些人。
颍川郡内肆虐的起义军倒是没波及到他,由于地方偏僻,冯虎的小客舍竟然在这场人祸中幸免于难了。
正乐颠颠准备结束一天的工作时,客舍门外忽然出现了一帮人。
冯虎定睛一瞧,嚯呀,全是五大三粗的汉子,瞧着就让人忍不住心里发虚。
看那精气神不像山贼,也没什么恶意,应该不是来打劫的。
头上没扎黄巾,不像是起义军……难道是官府的人?
冯虎见过些大场面,就算腿肚子在打颤,也只能声音平稳地询问他们需要什么。
领头的白须老将淡淡道:“两桌,无需上酒。”
冯虎点头应了,转身就去吩咐。
一行人寻了个地方坐下,嘀嘀咕咕不知在讲些什么,冯虎自认为有职业操守,眼观鼻鼻观心,也没想去凑近听清楚。
那白须老将,正是公孙音苦苦寻找的皇甫嵩。
他味同嚼蜡地吃着东西,心思却全飘忽在相隔不远的颍川郡。
颍川的战况不容乐观。
他面对的是张角手下的大将波才,颍川是黄巾聚集极多的地方之一,陛下派他来这里作战,摆明非常信任他,也代表着颍川郡只能胜,不能败。
皇甫嵩起初以为颍川的起义军跟京师附近的一样,一打就散,万没想到这里的黄巾如此难搞,都已经跟他在这里僵持了好几个月。
起义军是越打越多的,毕竟他们新加入的士卒抄起锄头渔叉就能上战场。
可朝廷军哪能这样?
一方越打越多,一方越打越少,战事绞着,皇甫嵩就急了。
皇帝派了两个将领平定颍川的起义军,皇甫嵩是一个,还有一个朱儁。
朱儁先来,他冲锋极猛,作战风格也属于不要命的,谁知第一战就吃了瘪。
皇甫嵩随后赶到,本以为援军来了能缓解下局势,没想到却给了黄巾军包抄的机会,仗着人数多,直接围了城。
黄巾大军,除去裹挟的老弱妇孺,依然有十几万青壮。
而朝廷军,皇甫嵩和朱儁合兵一处之后,算上新募的,堪堪才四万人而已。
除去最基本的那些正在作战或是留下守城的士卒,依着皇甫嵩的职权,他能调动的兵,满打满算只有一万。
一万人能干啥?
先帝永寿二年,光颍川郡的人口就达到了143万人!
数百年前荡涤沙漠、令匈奴望风而逃、将心怀叵测的敌人赶出大汉疆域的朝廷军……时至今日,居然变成了这副怂不拉几的鸟样!
冯虎不知道皇甫嵩的苦恼,他躲在柜子底下,乐呵呵数完一遍钱,头顶就传来了一个少年清脆的声音:“掌柜呢?”
冯虎立马跳起来:“这儿呢!”
少年的身后还跟着两人,他鼓着包子脸,嘟哝道:“掌柜你咋躲这儿,打地洞呢?”
身后站着的姑娘一巴掌呼他脑门上:“低调点,别惹事。”
冯虎定睛一看,乖乖,像画里走出来的人似的。
郑七回头问她:“您昨儿个不是还说有人惹咱就打回去吗。”
公孙音咬牙:“在这里打架会损害公共财物。”
她顿了顿,表情异常严肃:“要赔钱的。”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郑七嘴角一抽:“看不出您还挺有原则。”
三人寻了个地方,跟皇甫嵩一行人泾渭分明,郑七倒是跃跃欲试想去打探隔壁的状况,却被皇甫嵩的冷脸吓了回来。
官府的人本来就很警惕,要不是看郑七穿得人模狗样,单单是面对他那副想要打听出什么的态度,皇甫嵩早就捋袖子了。
是的,郑七现在穿的是公孙音勒令换上的。
在跟老大混的时候,郑七穿的是统一的打手服饰,自己珍藏的衣服一直没机会穿。
好不容易自由了,郑七小心翼翼地问公孙音能不能穿自己的衣服,公孙音懒得管,大手一挥就允了,末了还附上一句,让他别裸奔。
他是那么没节操的人吗!
于是得了允许的郑七美滋滋换上了压箱底的宝贝。
事实证明,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当天早晨,公孙音死死瞪着他的衣服,憋了半天,最终憋出一句话:
“真他娘辣眼睛。”
郑七:“……”
在一贯坚持的审美被公孙音打击得片甲不留之后,郑七屈服了。
他抹着眼泪,把自己最最心爱的翠绿绣大红牡丹的衣服压在了箱底。
瞧这绿色多翠啊,跟春天柳树的嫩芽儿似的。
瞧这牡丹多艳呐,边上还有两只紫蝴蝶在飞。
哼。
娘们儿就是没眼光!
郑七委屈巴巴地换上了公孙音塞给他的赵云同款银甲,本来还没觉得怎么样,一抬头对上冯虎店内挂着的铜镜,郑七愣了。
铜镜里的这人……
咋这么让人想一拳头呼上去呢?
人家一身清冷禁欲的气质穿银甲就是俊美异常,怎么一轮到他郑七穿银甲,活像个把“龟孙王八”四个大字写在脸上的变态似的?
真是人比人能气死人,郑七不禁感慨。
他又偷瞄了一眼皇甫嵩,目光慢慢挪到了他胸前鼓鼓囊囊的地方。
公孙音轻轻踹他一脚:“看什么呢!”
没看见正主都转过头来了么?人家看郑七的目光浑像在看一个变态!
也是,正常人哪有往大男人胸上看的。
郑七看了半天,接着慢慢凑过去,小声将发现告诉她:“你看他的胸。”
似是察觉了公孙音诡异的目光,郑七连忙补上:“看那样子,应该是戴了护心镜。”
公孙音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神情,杏眼睁大:“你的意思是?”
“我猜,这些十有八九是官府的人。”郑七压低声音。
“你赶紧过来。”公孙音却没像他想的那样上前打听,而是一把将郑七拽过来,“别看了,再看他们都拔刀了,要打架去外面打。”
郑七愣了,低声道:“您不是来找皇甫……”
公孙音随手抓起一个猪蹄堵上他的嘴:“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怎么跟着我的?”
郑七没舍得呸掉猪蹄,一边啃一边回答:“是老大啊。”
公孙音恨铁不成钢:“那不就对了,官府的人不一定是一条心,还有可能跟你老大一样,不怀好意。你现在傻兮兮地去搭讪,这不是把自己卖了么。”
郑七恍然大悟:“不过也有可能和大公子一样啊。”
一提公孙瓒,公孙音似乎想起了什么:“也是,这回他竟能派人相助,算我欠他个人情。”
不过,人家出手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作为下属的郑钦擅自行动就是了。
虽然公孙音并不需要他的帮忙,可公孙瓒到底也是一片好心。
没想到那家伙看着讨厌,实际上居然还是个厚道人。
公孙音为之前自己逮着机会就怼他两句的做法后悔了零点一秒。
她很快就又后悔了,因为郑七拿出了一封信。
信里只有一段话,笔迹的主人是公孙瓒:
“拦截郑钦派出三百二十人,打点皇甫嵩花费一万钱,共计花费一万五千零一钱,我让账房把单子给你。看在你是我妹的份上,给你抹个零,多余的一钱就不用你付了,共计一万五千钱,记得要还清哦。”
公孙音刚刚升腾起的一丝丝感动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强买强卖就算了。
一万五千零一钱?
还意思意思说可以给她抹个零?
你咋不上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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