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楼

　　满脸酒醉之态的胖男人愣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一张用纯金箔制成的薄纸，咬破了手指在纸上画了几笔，递给活财神：“这是我杜家才有的金丝票，世上任何一家票行，只要拿着这张金丝票去兑，即刻现付。只是这么多银子只怕一家票行兑不出来，看来你要多找几家票行了。”他虽然输了一大笔钱，说这话时脸上却不无得意之色。

　　活财神笑吟吟道：“我早猜到你是江南杜家的公子，金丝票甚好，百闻不如一见。”他伸手刚要去接，却忽然被一旁的金绍拦住了：“且慢。”

　　活财神侧目问：“怎么？”

　　金绍冷声道：“我没钱。”

　　活财神一愣。

　　那江南杜家的少爷听了金绍的话，先也是一愣，接着笑出声来，且越笑越大声：“你没钱竟然还敢入局，你是脑袋进了……”

　　不知他想说的是“水”还是“屎”，但不管他想说什么，都再没机会说了。金绍手中忽然银光一闪，那杜家少爷的笑声戛然而止，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的头已经从脖子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

　　堂上霎时寂静无声。

　　金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长剑，他将剑上的血迹在尸体上抹了几下，还剑入鞘，淡然道：“我没有钱，但我杀的人有钱。他的金丝票算我的。”

　　空气中隐隐飘散开一丝血腥之气，在场无人吭声。

　　金绍扫了众人一圈，冷声问：“可有谁有异议？”

　　阮莹莹小心地清了清嗓子：“金大侠武艺超群，小女子自然不敢有异议。只是……金大侠要是一直这样，没钱就宰一个人来算成自己的，谁知道下一个是不是轮到自己？那么这赌局也玩不下去了，是不是？”

　　她就是仗了自己是个女人，还是个妩媚性感的女人，这样的话说出来，金绍只是一动不动地听，听完他眯起眼睛瞧着阮莹莹，眼神肆无忌惮，就跟她没穿衣服一样。

　　阮莹莹哪怕再放得开，众目睽睽之下也被金绍瞧得很不自在，她有些不自然地提了提敞得很开的领口。

　　金绍瞧了她一会儿才收了目光，在旁边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你用不着担心这个，接下来的赌局，我不参加了。”他这话说完，不光阮莹莹，赌桌上的所有人都暗中松了口气。

　　活财神瞅着一直没吭声的朱满财，忽问：“朱老板，你的银子呢？”

　　至此，赌本已经是两千五百万两白银整。

　　朱满财竟然像刚才的活财神一样也开始流汗了，他缓缓点去汗水，对派牌的人耳语了几句，那人当即离开了，半盏茶功夫之后，捧着一个四方黑盒回来：那盒子周身如墨般漆黑，看不出是用什么材质制的，黑得晶莹剔透，隐隐透着一股银光，一看就知绝非凡物。

　　朱满财示意那人把锦盒放在桌上，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放的赫然是一个通体透明的骷髅头：如冰雕钻刻的一般晶莹剔透，骷髅口里还渗出缕缕白烟，烟丝层出不绝，显得头骨愈加诡异。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水晶骷髅头看，却没有人问那是什么，就好像他们早已都知道了一样。

　　众人神情各异，各自心怀鬼胎，却无人言语。

　　活财神的表情尤其亢奋，他嘴角露出一丝似有似无的奸笑，两眼直盯着骷髅头，好像忽然之间也不那么喘了。

　　朱满财指着那骷髅头，面含得色道：“此物乃是我费尽周折所得，吉光片羽也远不及此！”

　　不远处那个姑娘好奇地撑起身子想看个究竟，无奈盒子被人挡了个结实，什么都瞧不见，只好重新坐下，问那青年：“他们在看什么？”问完才想到他跟自己一样，肯定也是看不到的，便想走过去再看，却被青年一把拉住了。

　　她回身问：“怎么了？”

　　青年望着那群人，神色凝重道：“……世上竟真有这个东西。”

　　姑娘立刻坐了回来，惊讶地问：“你知道那是什么？”

　　青年点头：“那是瑶海死渊的头骨。”

　　姑娘更加吃惊了：“你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我是干哪行的了？我眼力一向胜过常人。”

　　姑娘一听，倒有些笑了：“是，我的眼力确实比不过你。”她扭头也望向那些人，半晌轻声问：“那头骨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他们都想要它？”

　　青年刚要答她，却听朱满财这时高声道：“我用此宝抵我输的钱！但有一点，在座各位都是慧眼识珠的人，相信我不说大家也明白：此物乃无价之宝，别说区区几千两白银，就算万万两白银，跟它比都算不了什么！”

　　活财神挑眉问：“你是想我们再补差价？”

　　朱满财冷笑道：“补差价？只怕没人补得起！此宝莫说黄金白银，就算天子以帝位拱手相送都换不走！”

　　活财神淡淡道：“那你想如何？”

　　“此宝物只能用命换，赢了的拿走，输了的么……”朱满财眼中一道寒光闪过，“就把命留下！”

　　姑娘听罢吃了一惊，刚要跟青年说话，却被青年轻轻把嘴捂住了，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堂上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半晌，朱满财沉声道：“各位考虑得如何？”

　　活财神攥着手绢点了点额角的汗珠，缓声问：“要是你输了呢？”

　　“输者必死，我也不例外！”

　　活财神点了点头：“好，好。……很好。”

　　阮莹莹忽然幽幽地长叹了口气，说：“我参加。”

　　穆玉龙随即道：“我也参加。”一撩长袍坐在了桌边。

　　紧接着一个又细又尖的声音响起：“也算我一个。”就听几下拉椅子的声响，是刚才退出赌局的两人也加入了。

　　朱满财斜视着活财神问：“你呢？”

　　活财神道：“这么有趣的事，我岂能不参加？”

　　朱满财道：“好，如此这就是一盘生死局。”

　　姑娘瞪大眼睛拨开青年的手，悄声问他：“这些人可是疯了？为了个头骨连命都不要了。”

　　青年沉声道：“这才是这些人今晚组局的真正用意。活财神薛琛刚才故意叫高价，我看就是为了引朱满财拿出这个头骨。只可惜朱满财黑白两道混了这么多年，还是轻易中了激将法。”顿了顿，青年又道，“也或许朱满财就是想刻意炫耀一番，但他这一显摆，只怕……”他没把剩下半句说完，眼神却变得有些无奈。

　　姑娘吃惊地问：“你认识这些人？”

　　青年道：“我也是刚猜出来的。”

　　“怎么猜出来的？”

　　“这世上能一口气拿出两千万两白银的人并不多，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了。”

　　姑娘有些佩服地望着他，但很快神色又变得困惑了：“可那头骨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青年目视圆桌的方向，缓声道：“那头骨可以使死人复生、活人与天同寿……你说值不值得用命去换？”

　　姑娘震惊地张大了嘴巴，正待再问什么，青年却在这时忽然长身而起，对朱满财朗声道：“朱老板，在下也来凑个热闹！”

　　姑娘听见，脸顿时白了，拽住那青年惊慌地说道：“杨五！你也疯了么？”

　　杨五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安慰道：“没事的。”说完径直走到朱满财跟前，抱腕道：“在下杨五，方才听了半天，觉得诸位这场局有趣得很，不知能否也参与一局？”

　　阮莹莹原本软绵绵地偎在桌边，见眼前忽然来了个风流倜傥的年轻男子，眼中顿时一亮，柳条似的腰身也立刻坐直了。

　　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杨五，脸上浮起一抹朦胧的春色，嗲声说道：“这局可不是随便入的，一不小心，命可就没了。”说着话，眼波直在杨五身上来回地转。

　　杨五瞧在眼里，微微一笑：“多谢这位姐姐关心。”

　　阮莹莹听他叫自己“姐姐”，神情顿时有些尴尬，正赶上这时那姑娘也跟过来了，站在了杨五身边。阮莹莹瞟了瞟她，没再说话。

　　朱满财打量了一下杨五，问道：“你有什么本事？凭什么入我们的局？”

　　杨五答道：“在下混迹江湖，无名无号，一路走南闯北冲州撞府，什么挣钱干什么，没有什么大本事，也没有两千万两白银，但命好歹是有一条的。”

　　穆玉龙见阮莹莹原本对自己很有兴趣，现在一双杏眼却只顾着看杨五，心中不爽，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以为光有条贱命就行了么？照你这样说，大街上的乞丐也来参局，然后再走个狗屎运，把宝物赢了去，那我们这些特意带重金前来的人岂不是很亏？”

　　杨五还未说话，那姑娘先怒了，反驳穆玉龙道：“方才我看你也拿不出两千万两白银来，所以才退了局。说来说去你现在不也是只有一条贱命可抵，跟乞丐又有什么区别？”

　　穆玉龙被怼得张口结舌，脸色铁青地对那姑娘说：“好个伶牙俐齿的野丫头！你是哪家跑出来的？”

　　那姑娘往前一站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公孙柳！”

　　杨五在旁边听她用甜甜的小嗓音说自己是大丈夫，不禁微微一笑。

　　穆玉龙瞧着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忽然好似也不生气了，淡笑了笑，道：“原来是公孙姑娘。我刚才的意思你怕是误会了，我是说就算大家都是来赌命的，好歹也要有些来头。无名无号之辈，我们是不收的。”

　　他话锋一转，变得颇为谦逊，说的话也有那么几分道理，倒让阿柳不好再继续怼他了。她狠狠瞪了穆玉龙一眼，扭头去看杨五，眼神像在问他该怎么办。

　　杨五对她温柔地笑了笑，然后对穆玉龙和朱满财道：“不瞒二位，我跟在座诸位一样，是冲着那水晶头骨来的。倘若我不知道这宝物存于世上倒也罢了，但既然今日让我误打误撞看见了，那此物我非取走不可。”

　　众人均是一愣，穆玉龙随即放声大笑道：“好大的口气！但你有这个本事么？”

　　一直默不作声的金绍这时忽道：“他有。”说完他斜眼看向杨五：“虽然不是什么正道的本事，但凡事做到极致，便可登峰造极。”

　　穆玉龙一怔，问道：“他有什么本事？”

　　金绍没理穆玉龙，却盯着杨五问：“遁地鼠何秉良是你什么人？”

　　杨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淡笑着如实答道：“是在下尊师。”

　　此话一出，桌上几人神色均是一动。

　　活财神笑道：“原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偷遁地鼠是你师父，杨兄弟可真是深藏不露。”

　　阮莹莹瞧了瞧杨五，脸上也有了另眼相看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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