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惑心

　　“庄主，言七不再欠您什么了。”匕首锋利的刃上，妖艳的血不断滴落而下。
　　“小七——”有人惊恐地嘶声呼唤着，那声音却终究没能落到言七的耳中。
　　身体滚落下悬崖的那瞬，言七听着耳畔呼啸的风声，有什么东西从眼中滑落，被风吹散，再也看不见了。
　　“师父。”言七蠕动着嘴唇，轻声呢喃道：“对不起。”答应师父的事，恐怕他再没有机会去做了。把魂蛊送给那个人，他不悔——他又如何能悔？
　　身体一沉，似乎遇到了什么阻力，失血过多的人再也支撑不住，任由那寒冷的潭水从口鼻耳中满灌而入。
　　庄主，会高兴的吧？能够重得旧时失去的爱人，应是不会再是那幅死寂的模样了吧？
　　言七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唇微微弯起，露出的笑容带着一丝诡异。现在的他，再也不需要任何人、任何事了。没有什么能再来打扰他了，真好。
　　“师父，外面的水潭里好像掉进了什么东西。”轻歌歪着头，跑进屋内，拽着言煜的衣服下摆，软软的声音如是说道。
　　言煜今日一直觉得心神不宁，闻言即刻起身，牵着徒弟的手便往水潭边走去。等来至水潭边，看着那漂浮在水面上已经昏迷不醒的人，感受着那一丝熟悉的魂蛊气息，言煜脸色大变，“言儿？”
　　将浑身残破不堪的言七从水潭中救起，看着他胸口的窟窿，言煜只觉得钻心的疼——他的徒弟，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副濒死的模样？
　　“歌儿，你去帮师父把床头的寒玉匣取来。”言煜将言七放到了床榻上，手法极快地缝合着他胸膛的伤口。只是那伤口太大，言七先前又失血过多，连带着生机都在快速流逝着。
　　懂事的轻歌很快取来了匣子，言煜温声说道：“歌儿，你且好生看着床上之人。”轻歌乖巧地点了点头，趴在床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言七。
　　言煜打开寒玉匣，没有一丝犹豫地取出了里面晶莹剔透的蚕蛹状的东西，快速地放到了言七胸口的窟窿上。
　　“师父？！”轻歌极力压低声音，惊讶的呼唤道。言七胸膛上的那只蚕蛹居然活了过来，转眼间就钻进了他的身体。
　　“这是你师兄，言七。”言煜看着言七胸口伤口开始一点点愈合，心下松了口气，转脸对轻歌介绍道。
　　“师兄？”轻歌懵懵懂懂地看着床上昏迷的言七，满是天真的问道：“是会给歌儿买桂花糕吃的人吗？”
　　言煜莞尔一笑，原本严肃的神情瞬间消失不见，弯下腰摸了摸女童的头，“嗯，师兄会很疼歌儿的。”
　　轻歌高兴地拍了拍手，突然间又意识到什么，压低声音道：“师兄看起来好累，歌儿不打扰他睡觉了。”
　　“歌儿真乖，师父陪你去炼蛊。”言煜微微一笑，带着轻歌走出了这间屋子。
　　“庄主，你能允我一个承诺吗？”一身黑衣的青年声音微弱的询问道。
　　“我答应你。”容颜冷峻的男人沉声道。
　　那一天，是言七第一次给人下魂蛊，却是用它勉强维持住了自己一条命。他忍着那日日蛊虫噬心的痛，只为能多陪北玄夜走一段路。
　　“呵……”耳边响起一声叹息，言七似乎看见一个衣白胜雪的男人向他走来，拥抱着他，声音带着蛊惑，“如果过往太过痛苦，不如就舍弃，如何？”
　　“舍弃么？”言七喃喃自语道，目光落到男人的身上，却不由自主被那一双幽深的眸所吸引。北玄夜心愿已了，这段记忆的有无也不再重要，他完成了最初的誓愿，也不算是违背本心了。
　　那一句“好”说出口的瞬间，言七被男人紧紧拥抱，冰冷的唇印上了他的额头——“如你所愿。”
　　容颜模糊的男人消失在言七面前，化作霜雪渐渐覆盖上言七的身体。许久许久，言七沉眠在那一处冰天雪地中，无人惊扰。
　　言七的识海中，一幅幅有关北玄夜的画面开始褪色、粉碎，直到什么都不再留下。
　　“要跟我走吗？”玄衣男人罕见地带着一丝温意地询问着身前的少年。
　　“我会跟着你，直到你完成心愿。”青衣少年将剑收起，极为认真的说道。
　　这一次，我不会再跟随你了，我的，庄主大人。
　　“师父，师兄醒了！”轻歌惊喜地看着床上睁开眼的男人，看着那一双变得格外美丽的冰蓝色眸子。
　　“师父，我想你了。”言七看着言煜熟悉的面庞，一丝泪意泛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道。
　　“言儿，乖，这一次师父不会再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言煜看着言七那双格外剔透的眸子，明白他放下了。
　　“言儿，你还记得那七年的事情吗？”言煜问道。
　　言七满脸茫然，摇了摇头，“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应该是不重要的事情。”
　　有时候，遗忘未必不是件好事。沉梦乍醒，言七终于重获了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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