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罗夜歌

　　此时，在夏国的腹地，国都子离的蒙泽宫中，公正殿内，幽王正端坐上位，愁眉不展。
　　“哎……” 他长吁一口气，手指焦躁的敲打着桌案，扫视群臣：“众位可有退敌良策？”
　　殿内两侧，依次跪坐着数人，左边是以大将军韩卿为首的数位武将，右边则是以丞相姬路为首的文臣及众公子。沉默片刻，右侧有一文臣道：“北燕此次来势汹汹，据战报，他们几乎调动了全国的兵力，总共数十万人。以北原关口的兵力，恐怕寡不敌众……不如，将各地兵力都调往北边，合兵一战，或有胜算。”
　　左侧的武将反驳：“不可，南面的徐国一向奸诈，平日里不敢轻举妄动，一旦发现夏国边防空虚，必会趁机进犯。再说，从望枫向北原调兵，再怎么都要十几日，到时北燕早就攻破北原城了。”
　　“哼，那将军可有妙计？”
　　“我等粗人只管带兵打仗，出谋划策不应该是先生之责吗？”
　　文臣的脸涨得通红，刚想驳斥，为首的姬路轻咳一声，走了出来：“依老臣之见，北燕此次有备而来，出兵果断，行军迅速，必是报了必胜的决心。听闻近年千山气候异常寒冷，牛羊等畜牧皆难以存活，北燕本是游牧民族，失去了食物来源，就只能背水一战。以此情形，夏国就算举国之兵，也恐怕难以取胜。”
　　幽王面露不满，“依你的意思，本王就干脆认输得了？”
　　姬路尴尬一笑，“夏国一国之力难以取胜，但可以联合东边亦池国，两国合力，或能取胜。”
　　“亦池国？”幽王若有所思，“亦池王那个老狐狸，又会愿意出兵？”
　　“幽王不必担心，臣已经写信给亦池国丞相，昨日收到回信，亦池王愿意出兵。”
　　“哦？”幽王面露喜色，“这倒是意外。”
　　姬路继续道：“但是，他们有一个要求。”他话音一顿，“若是战胜，要我王许诺归还益谷。”
　　此话一出，君臣皆脸色一变，众文臣武将议论纷纷。
　　大将军韩卿缓缓起身，沉声道：“益谷是夏国属地，何来归还？”
　　“将军应该清楚，益谷归属夏国仅仅数十年，之前都是亦池国所有。”
　　“我夏国光明正大赢得的属地，如何能轻易拱手相让？”
　　“是啊。”幽王面露难色，“姬路，就不能再跟亦池王谈谈吗？车马钱粮可以提供，要土地，有些过了吧。”
　　“王上，益谷本不是夏国土地，居民也多为亦池国人，臣以为舍弃了也不可惜。再者，出兵抗燕损耗巨大，亦池国索要一些回报，也是情理之中，以眼下的局势，还是自保为重啊。”
　　幽王犹豫不决，看向众武将：“诸位将军，若本王许诺将都城的十万禁军都交给你们调遣，有谁敢带兵迎战北燕大军吗？”
　　众武将心知这次战争凶多吉少，皆眼神闪避，低头不语，韩卿只好解围道：“王上，三年前与北燕一战，您御驾亲征，也只是勉强跟北燕打了个平手。这次北燕实力更强，而夏国天灾人祸，实力有所削弱，老臣愿领兵出战，但只怕是以卵击石……”
　　幽王不悦，冷哼一声，大殿中一片静默，只有那手指敲击桌案的急急之声，在焦躁不安的回荡着。幽王扫视一圈自己的臣子，见他们一个个冠冕堂皇，却没一个有应付之策，不由来气。
　　“召仪，你有何看法？”
　　太子被点了名，赶紧惶恐的站起身，“儿臣倒有一计，眼下我们如果同意让出益谷，求得亦池国与我们联手抗燕，也并不是一定能赢，若是输了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如我们派一位使者，直接与北燕求和，大不了将北原让给他们，但至少国力得保。待我们休养生息，过几年再出兵北伐，定可将北原再夺回来。”
　　这缓兵之计虽简单粗暴，还是有不少文臣武将点头同意，眼下实力悬殊，情况紧急，这似乎是唯一的方法了。幽王有些动摇，他思索片刻，忽然对着右侧列尾不起眼的角落道：“夜歌，你觉得呢？”
　　众人的目光随着幽王，一齐投向大殿的右下角，仿佛都才发现跪坐在那里的三公子夜歌。只见他衣着朴素，发饰简单，十八九岁的模样，面容冷峻，不怒自威，一双狭长的眼睛蕴含着超出年纪的深沉。听到幽王问话，他悠悠起身，语调不急不缓：“臣以为，此计对国家，对臣民，都是上策。”
　　幽王闻言，轻轻点头，太子脸上也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但是，”他话锋一转，“对夏王来说，却是下策。”
　　幽王皱起眉头，“为何？”
　　“北燕既然是背水一战，就不会满足于得到北原，如果不战而求和，只会让他们知道夏国实力空虚，正是侵吞的最好时机。”
　　“那你为何说对国家臣民，这是上策？”
　　“投降，对国家来说，不用山河破碎，对臣民来说，不用流血牺牲，换个王朝继续过日子，这种事情在历史上比比皆是。”
　　“混账！”幽王大怒，“你的意思是要改朝换代，不顾本王的死活？”
　　夜歌俯首道：“臣断然不敢，至于那些劝您割地求和，退缩避战的人是否是这个意思，夜歌不知。”
　　太子急道：“你不要血口喷人，当前除此之外，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太子说得对，没有更好的办法，其他办法都要流血牺牲，当然还是龟缩起来求得暂时的安宁更好。”
　　“你——”太子脸涨得通红，却苦于口才不及对方，一时尴尬的进退两难。
　　“听起来，三公子有可以战胜的方法？”大将军韩卿冷冷道。
　　“是呀。”太子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三弟倒是说说你的高见！”
　　“臣以为，应该全力应战，哪怕打成平手，也有求和的资本。”
　　“公子可知，若是打输了，更没有求和一说？到时候尊严尽失，恐怕国本都不保。”
　　“韩将军，北原城池是怎么来的，您应该比我清楚。五十年前，夏燕大战，先王的军队将北燕人赶回到千山以北，北原这才归属了夏国。正是因为夏国的军士勇猛善战，才使夏国在这乱世中立足，如今为何连迎敌的勇气都没有？这一战若是输了，不止北燕国，周围各国都会知道夏国软弱可欺，到时等来的不是安宁，只会是更加肆无忌惮的侵犯。”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年轻的公子长身而立，背影清瘦，神情坚韧，眼中闪着刀刃般寒冷的光。大殿中鸦雀无声，良久，幽王道，“本王再问一次，若把都城的十万禁军都交给你们调遣，有谁敢带兵迎战北燕？”
　　武将们手心都捏着一把汗，还是无一人敢担此重任，韩卿左右看看，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挺身而出，他前跨一步，正欲说话，另一个声音率先道：“若王上信任，夜歌愿意一试。”
　　众人一片哗然，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笃定的少年，连大将军也忘记了自己还举在半空中的手，转身再度审视着他。刚才听夜歌高谈阔论，他心中多少有几分不屑，只觉得公子少年心气，也只因他身份尊贵，不用亲自上战场，不惧怕刀剑下真实可怖的死亡。如今，他居然愿意领兵，投身于这九死一生的战斗，老将军看他的眼神中，陡然多了一分敬畏。
　　“你没有领兵经验，这次战役关乎夏国存亡，你可有把握？”
　　“夜歌不敢信口开河，但定会竭尽全力，若是败了，便用我的命来谢罪。”
　　众人再次哗然，这话等同于军令状，意义非同小可。
　　“夜歌，你贵为公子，竟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吗？” 幽王看着自己的儿子，突觉他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许多，那张俊朗的脸上，还有她绝世容颜的影子，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隐藏着什么，自己已看不明白了。
　　“臣是王上的儿子，夏国的所有子民，也都是您的儿女，我与他们相比，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夜歌平静回答，从头至尾，他的视线始终低垂，避而不看幽王的眼睛。
　　幽王无言，他心中还有几分犹豫，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准了。你回去准备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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