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鸢尽醉药香来

　　小九立在书桌旁手里动作生涩的磨着墨，偷眼打量着立在书桌后悬腕在白宣上挥毫的柳漪澜。自昨夜回来后，柳漪澜的神情举动都让小九和泽芜觉得有些惴惴。
　　明明百花会力压葵青再夺花魁桂冠，哪怕再不执着名利喜形于色，也应会眉宇微舒，神色轻松一些。昨夜只身匆匆外出匆匆而归，神情平静的吩咐让小九和泽芜都回去了，今日按照柳漪澜往日晨起的时辰来到房间，小九和泽芜便让自己双眼所见吓了一跳——柳漪澜穿戴完整执笔站在房内的书桌后不停地挥毫，桌上地下铺满了写的密密麻麻的宣纸，根本不敢想柳漪澜从何时开始在这里写，或者根本一夜没睡。
　　昨夜小九有些担忧不想离开，被泽芜强行拉走。小九略有不安的躺在床上的时候忍不住问了看起来像是知道些什么的泽芜，泽芜只是幽幽的长叹了口气，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说，“过几日就会好。”
　　小九把视线转回柳漪澜不停的笔下，纸上的字符看起来流畅又好看，只不过自己并不识得。泽芜去花月楼的厨房为柳漪澜熬莲子羹了，所以只剩小九满腹疑虑却不好开口的陪着柳漪澜。小九心里忍不住想，若是易净初在这里，大抵三言两语就能让柳姑娘笑起来。
　　“听易公子说，你不识字？”柳漪澜突然出声，让小九一愣，瞬间思绪被拉回。小九记起去找刘三叔那夜和易净初在马厩前的片刻谈话，易净初倒是记得清楚，还告诉了柳漪澜。小九垂着眸子点了点头，柳漪澜望着小九蓦然有些消沉的情绪，想起易净初走之前那晚少见的多话，忍不住微微笑了笑，“虽生性懒怠，但古籍名典我还是读了不少。如果你不嫌弃我才疏学浅身份低微，”柳漪澜对上小九抬头看着自己的眸子，“我倒是很愿意做你的识字先生。”
　　小九有些愣怔，听了柳漪澜的话，心里有些感激和欣喜的情绪在膨胀，情绪涌至喉咙，最终还是匮于表达的抿了抿唇，“怎么会。”怎么会嫌弃。
　　柳漪澜淡然的一笑，笔杆抵在下巴上略想了想，下笔写了一个字。
　　“小九你来，”柳漪澜招呼小九来到桌后，并排站在一起，“这个字，念‘初’。”
　　“初？”小九低声跟着念了一遍，柳漪澜微侧头想了想，解释道：“对，‘初’，是第一次，也是最开始。”
　　小九细细端详白纸上墨迹未干的端正的字，心头微微一动。
　　方才为柳漪澜收拾地上散乱的纸张，有十几张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这个字。小九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淤塞之感，这种感觉让小九禁不住皱了眉头。
　　“易公子的名字，就是这个初。”柳漪澜说完一顿，眸子黯了黯，转头看到小九一副紧咬着唇似乎是苦大仇深的模样，又带了抹笑意，“识字不急于一时，以后每日这个时辰，我来教你识字写字。”
　　小九眼神流连在纸上的那个字，抿着唇点了点头。
　　柳漪澜终于搁下了笔，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泽芜恰好端了温热的莲子羹进了门来。
　　“姑娘，我特意温凉了一些才端过来的，现在吃刚好。”
　　柳漪澜接过试了一口，入口温甜，一如往常的放了蜂蜜。泽芜见柳漪澜吃着香，总算悄悄地松了口气，“蜂蜜用完了，比上次吃的时日长了些，城外蜂农照例给我们留了上好的蜂蜜，几日前便来告知过了，我便想着今儿个去城外取一趟。”
　　“需要亲自去取？”小九讶然，泽芜点头，“咱们姑娘体弱，又喜甜，所以平日里爱吃蜂蜜。城外那家蜂农自己养蜂采蜜，成色上好，但不专卖不外送，向来是有求者上门自取的。”
　　小九了然，泽芜忽的一拍脑袋，“瞧我的记性，姑娘在贵缕阁新做的衣裙今儿个得去取回来，今晚姑娘得穿呢！”泽芜瞧了瞧日头，蹙着眉咬了咬唇，“出城一趟回来怕是赶不及啊……”
　　小九犹豫一下，还是开了口，“城外我不熟，不如我去给姑娘取衣服回来。”
　　泽芜眉头不见松缓的瞧了一眼一直默默吃着羹不作言语的柳漪澜，“可……”
　　“我没事，你们不必担心我。”柳漪澜将碗搁下，笑眯眯的，“放心去忙你们的。”

　　小九一来到王城便去了世子府，之后便来了花月楼，对王城的街道实则陌生的很。小九出了花月楼，脑袋中想着泽芜左拐右拐直走的一大通指路，还是迷迷糊糊的顺着人流向着街上走。
　　这是小九第一次见识到市集的热闹，街边的小摊一个接着一个紧挨在一起，胭脂水粉，首饰珠宝，小吃绝味，花球风筝等各种稀奇的小玩意儿让小九简直晃了眼，小摊主热情又嘹亮的吆喝着招揽路人，见着小九的张望和凑近，都招呼着，“姑娘来看看！上好的胭脂！”
　　“姑娘烙饼来两个吧！刚出炉的香着呢！”
　　小九心里微痒，都只是上前几步瞅两眼便摆手急急离开。大概便是因为让繁华的小摊迷得眼花缭乱，加上街道不熟，泽芜口中只是几刻钟便能来回的距离，让小九感觉好像走了个把时辰那么久。
　　贵缕阁门店很是气派，飞檐向天，金砖碧瓦，显得很是金碧辉煌。小九视线四周一扫，发现贵缕阁毗邻的店铺皆是雕饰繁华，颇为气派。小九仔细一打量发现原来贵缕阁就开在王道上，斜着相对的，便是肃穆气派的世子府。小九几步迈上台阶，向热情迎了上来的店侍出示了凭据，取得衣裳要回花月楼。小九记忆好，在奴斗场里那么繁杂的地形小九跑过一次就能牢牢记住。所以小九回花月楼的步伐明显轻快了许多。
　　街上人因为刚过晌午而大都回家吃饭歇息而少了许多，小九拐了几条街道后，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好像有人在跟着。
　　小九脚步渐缓，眼见着花月楼门庭的彩灯就在不远处，小九脚尖一转，拐向道边一个摊上摆着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铜镜的摊上。摊主很是热情，“姑娘看看咱家的铜镜，都是咱家自己打磨的，照的人影可清晰这哩！”
　　小九一副认真挑镜子的模样，随手拿了一面背面雕花的手镜，自己的面容清晰的倒映在镜中，小九轻轻转着角度，镜中将身后的景象也照的一清二楚。小九视线固定在身后道对面一个卖盆栽的摊上，摊前两名灰衣的高大男人似乎对着盆栽仔细的挑拣着，但是目光总是似有若无的瞟向这边。这两个男人袖口收紧，腰间别着短匕，明显一副练家子的模样。
　　小九眸子黯了黯，将镜子放下，抬手摸了摸腰间系着的藤鞭。从奴斗场出来以后去处甚少也未曾露过脸，更不曾与人结仇。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奴斗场散了消息动员了江湖豪杰追捕自己，自己这第一次露脸，怕是被那些苦寻自己踪迹的高手们认出来了。
　　既然这样，花月楼便不能回了。易净初走时说过，要保护好柳姑娘，不能给柳姑娘惹麻烦。小九思量一番定了定神，转身，不顾身后卖铜镜的摊主的挽留，抱紧了怀中的衣裳，经过花月楼时也目不斜视，直直路过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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