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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我在大堂看见了那位为我送衣服的少年,询问了他海因里希的房间。可就当我要走到他门前的时候,又退缩了,我就是这样一个胆小的窝囊废。他会永远是我的软肋。就在我打算掉头离开的时候,房间里传来悲恸的哭声,我愣住了,又秉着气,来到他的门前,让我意外的是,门是虚掩着的。
透过狭小的门缝,我看见阿道夫坐在桌子旁,痛苦的捂着脸,他弯着腰,背脊随着啜泣而颤抖。门缝太狭窄,我只能窥见这个角度,我在视线尽头发现了海因里希的脚,他像是坐在床上。
我听见一声叹息,“我已经知道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一月中旬,加里宁突围战役。”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阿道夫有些失控,他红着脸愤怒地站了起来。我悄悄地把门缝推开了些许,接着我看见阿道夫走到海因里希跟前,一把抓起海因里希的衣领,喑哑着嘶吼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你这混蛋为什么一点都不悲伤?”
“战争就是这样。”海因里希看见了我,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我看见他的眼里蓄满悲伤,他叹气道,“战争就是这样,阿道夫。”
“你永远不明白,你这个没有感情的怪物。”阿道夫松开了他的手,踉跄着回到凳子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海因里希并非是没有感情的,我知道的,他只是习惯把情绪藏得滴水不漏,喜怒不形于色,哪怕有切肤之痛,他依然可以笑得出来。
“……我讨厌战争。”阿道夫的心情好像平复了一些,他不再像只发狂的野兽,他一边喘息一边抱怨道。
我合上了门,好像知道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倒是有一个名字在我的意识里蹦了出来,尽管我一直在心里祈祷,不要是那个名字。有时候悲伤是一种传染病,我也感染到了阿道夫内心的悲哀,当死亡降临在身边的时候,你才会明白生命的重量。
我站在门边沉思,门被打开了,阿道夫走到我面前,他的眼圈发红,情绪也很不稳定。
“我多希望什么也没有发生。”他说,他艰难地告诉我,“赫尔曼战亡了。”
我欷歔着,“的确令人惋惜。”
阿道夫捂住脸,有些痛苦,“我很抱歉,但我要离开了。”他哭的毫无保留,没有包袱,或许他是威风凛凛的军官,在此刻也不过是个失去挚友的男人。他喘着气,用手掌抹去泪痕,“我很抱歉。”他又强调道了一遍,然后便离开了。
诸神收回了他的礼物。
我突然想到这句话。
不,这世间没有神。即使有,若他能够忍受着满目疮痍的世界,作壁上观,那他便不是神。
我回头看看敞开的房门,握着把手走了进去,海因里希坐在床边低着头,他的悲伤是安静沉默的。厚积薄发,或许他会在无人知晓的时刻爆发。我又悲悯起来,也有一部分是出自我对这个男人的私心,我下意识地原谅了他下午的无礼,并想要回报给他无限的安慰。
“罗西娜知道了吗?”我问。
“还不知道。”他站了起来,眼神有些空洞。
“赫尔曼知道他要做父亲了吗?”我又问。
“或许知道。”海因里希的声音出奇的低,出奇的喑哑。
他走到柜子前,推开一个抽屉,拿出几封信件,又徐徐走到我面前,交给了我。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接过了信件,拆开了第一封,那是罗西娜妈妈的来信。她在收到赫尔曼的阵亡通知书之后,不敢告诉罗西娜,拜托我以赫尔曼的口吻代他回信。如果她能收到来自前线的信件,会安心许多。
“你不在的那段时间里,我替你回信了。”他说,“我只是还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这个消息。”
那我还蛮幸运的,我这样想着,起码海因里希还活着,他逃过了死神的双眼,活生生地站在我眼前,还有一腔热诚,温热的眼。我们还能再热恋着相互折磨。
“起码你还活着。”我说。
他的眼神闪烁着,情绪溢满了双眼,那是最真实最直观,最饱满的感情。我看着那海水一般的蓝,“我讨厌战争。”
我回到了房间里,再仔细看了那几封信件。有时候悲伤不是一下子爆发的,而是积累而来的,我没有太夸张的情绪,但我还是哽咽着读完了罗西娜的信件。她还被幸福的谎言包裹着,还不知道几百公里之外,有多少尸骨被掩埋。
我和海因里希没有在华沙逗留太长时间,他在这里交接完了一切工作之后,在初春的一个发寒的夜里带着我一起离开了。
但我们并没有立即回到柏林,我们乘坐的火车一路向南。我们回到了记忆里的那个小镇。接应我们的是当地的几名警卫,他们像是早就知道了我们今日的造访,早早地来到了车站,好几个警卫手捧着鲜花,再看见我的时候一拥而上要为我献花,嘴里奉承着:“欢迎奥克托贝斯少校和夫人到访斯莱德镇。”
这样突发的状况也让海因里希始料不及,但他仍然绅士着回答了一句:“……谢谢。”
我看了看海因里希尴尬的脸,又看了看这几个热情的警卫,默契地接过了他们递给我的鲜花。海因里希回绝了这些人为他安排的行程,只借了一辆轿车,将我送到了我曾经居住的街道。我们家曾经住过的房子已经换了主人,我和他坐在车里,看着陌生人从我以前的家里走了出来,那名陌生人也带着好奇的眼神看向车窗里的我和海因里希。而在这偏远落后的南方小镇里,汽车倒是件稀罕的东西,几个孩子眼睛冒着光的围绕在车旁玩耍。
一个稍小的孩子不小心被路边的石头绊了一跤,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我打开车门走了出去,正要走过去将那个孩子扶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孩子的母亲从一旁跑了过来,心疼地抱起哭泣的孩童,斥责稍大的孩子没有好好照顾弟弟。
我盯着这个妇女的脸,总觉得她有些眼熟,一时间却叫不出她的名字,她抱着孩子,也看着我,皱起了眉头。应该是我的脸也勾起了她的回忆,我想。
海因里希已经走到了我的身后,关心地问我,“怎么了?”
那名妇女看到海因里希的脸,一瞬间便认出了他,妇女瞪大了眼,“您……您是小伯爵吗?当年的那个小伯爵?”接着她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又连忙道歉道,“抱歉长官……我家孩子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
海因里希解释道,“我不是什么伯爵,我没有任何头衔。”我看了看海因里希,他面无表情,说不上悲喜。
妇女讪笑着解释,“抱歉抱歉……大家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当年都是这样称呼您的,希望长官您不要生气……”接着她看向我,试探地询问着,“您难道……是夏莉吗?中国医生的女儿。”
“是的。”我承认着,她的表情变得有些许复杂,看了看我和海因里希,她或许看见了被我挂在脖子上的婚戒,已经像那些警署一样,把我当做海因里希的妻子了。不知为何,我心中居然窃喜。我在儿时也时不时能听到女孩子提及他,他高贵又英俊,像是那些童话故事里那些降临在人间的王子。或许曾经的塞尔维亚也有过这样的感情,没由来的虚荣和炫耀,和骄纵的有恃无恐。我嘴角的笑意凝固了,我的窃喜不见了。那名妇女接着还想说些什么,海因里希却率先开口了,“抱歉,我们还要其他事要做。”
接着他带着我去了斯莱德镇的公墓。那里葬着他的母亲和妹妹。
我把鲜花放在了刻着他母亲名字的墓碑旁,海因里希只是默默无言地站在身旁。他沉默着,半垂着眼眸,在回忆着,在沉思着。
“我打算带你来这里结婚的。”他说,“你在这里也会比柏林更安全。”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当地的警署为了讨好他一定准备了许多,但这些现在全部都落空了。
“或许阿道夫说的很对,我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他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我甚至对我的母亲也没有太强烈的感情。”
“你有的,只是你不知道。不然你就不会带我来这里。”我辩解道。
“是的。因为你我才明白,我也是有感情的。”他凝视我的脸,缓缓道。
我无言以对,他的告白让我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没有要求你原谅我,你恨我是应该的,因为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混蛋。”在沉默里,他接着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有多爱你。我怕哪天我不能活着回到你身边,再亲自告诉你这些。”
“你不会死的。”我回答道。有风从耳旁经过,吹乱了他的鬓发,树荫婆娑,他的口吻飘飘如风。
“我会的。”他低下了眼,难掩哀伤,“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死的。”
他走到我的跟前,伸出修长的手指,捋了捋我那被风吹乱的鬓发。接着他捧起我的脸,和我在夕阳里凝视着彼此的眼。他的眼里蓄满了无奈。好像是即使知道会消散,也要用眼泪迎接朝阳的晨露。
“我要告诉你,我爱你。”我再也听不见别的任何声音,只能任凭着他喑哑的嗓子在心上划出一道血痕,“但是我已经没有资格再让你留在我身边了。”
我的眼睛酸了,我要哭了。我看着自己的脸,被倒映在他雾气腾腾的双眸。我本想把手覆上他的手,他的食指却带着眷恋般地,摸索了一下我的耳廓,他放下了手。他叹息道,“你自由了,我的女孩。”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向后退了一步,接着他转身,没有犹豫地离开了我。
我在风里回忆着他的诀别,他的背影在被染红的天空尽头一点点远了。我像是一颗柔韧的芦苇,要在狂风暴雨里拼命地挣扎要抓住些什么。我的双腿在大脑作出判断前已经迈了出去,朝着他的背影拼命的奔跑。
脑海里浮现出遥远的回忆,他总是在奔跑,气喘吁吁,红着脸,说话间会吐纳出一些雾气,“太冷了,我想让自己暖和起来。”那些白雾都在渐浓的冬夜里变成轻飘飘一缕又一缕的痴念,也带着不识爱恨的稚嫩。
这一次是我奔向他。在落日的余晖里,我从背后抱住了他,我紧紧环住他的腰,这让我意识到他原来是那么的清瘦。想起他瘦削的面颊,修长的手指,撇开他那些条条框框的身份,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他却像个天神一样,将我的世界支撑了起来,把危险和不安全部都挡在世界外面。
那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他僵在了原地,他诧异地用发凉的手摸上我的手腕。是的,还有他的手,他总是发凉的手,以及他那总是带着哀伤的双眼,我要让那些总是黏在他身上的悲凉全部消融,我要让这个男人幸福快乐起来。
我闭上眼,把脸紧紧贴在他的背上,“你还欠我太多,哪怕是死你也要死在我身旁。”
“我的共犯。”我这样称呼他。
如果没有天堂,那我要和这个男人一起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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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写到这里,大纲已经丢了两次了Orz.(都是因为电脑问题...)
其实大纲丢了也还好啦,但是之前收集的资料全部都不见了就很难受.然后就得去重新去温习苏德战争的一些细节战役什么的.
然后总而言之,又好不容易码起字来了.
大家久等!
另外:已经43年了,苏德战争块结束了!敬礼!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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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婻 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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