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有酒

　　孟云希直到上了周星域的车，才终于安静下来。

　　算起来她还是第一次和周星域单独在车里，还是坐在副驾的位置，以前她们和许延舟出去，她也之后坐后面的份儿。
　　她一偏过头，离他的侧脸咫尺之远。

　　距离近到孟云希仿佛可以窥见周星域鼻尖上的细小绒毛，她笑着说：“周星域，我是不是第一个坐在你副驾的女生？”
　　周星域把着方向盘，头都没回：“不是。”

　　“哦，我知道了，是你妈嘛。”孟云希自言自语。

　　周星域不咸不淡地问：“孟云希，你今天为什么来远迹？”

　　孟云希歪着头，笑得妩媚，一开口就是娇滴滴的语气：“你不理我，我只好来找你，有什么不对吗？”

　　周星域没什么表情，他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红绿灯转换间，斑斓跳跃的彩色光芒晃过他的脸，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圈儿。
　　孟云希随着车厢内的寂静也慢慢缓过神来。

　　“周星域，你在生气吗？”

　　在孟云希的印象里，周星域几乎没有生气的时候，从小开始，似乎没有什么事能激怒他。
　　这给了她一种错觉，一种周星域竟然为了他而生气的错觉，这种让她无比欣喜的错觉。

　　周星域摇头：“我没生气，云希，只是你今天突然出现，真的不合适。”

　　孟云希有点委屈：“我只是想见你。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车子刚驶进孟家别墅的院落，周星域把车又往里开了一点，按下解锁键。
　　他回过头，轻声缓慢，却异常坚定地对孟云希说：“云希，我说过了，你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孟云希觉得自己憋着那一口气始终闷在那里，胸腔浓重的压抑感让她太难受了，她从未想过周星域会和上一次一样，依然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绝她。
　　她也算从小被表白到大，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告白失败的感觉，此时除了觉得丢人，还有不甘心。

　　周星域见孟云希没有下车的打算，打开驾驶座的门，绕到孟云希那边，打开门：“到家了，下车吧。”

　　他开门的那一瞬，冷风灌进来，吹在身上，她觉得睫毛仿佛都像结了一层霜花似的。

　　孟云希侧过脸，看周星域的眼睛可怜巴巴，还带着最后的倔强：“周星域，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喜欢的人，你就跟我试试怎么样？”

　　周星域的目光里仍不带什么情绪，她才发现他不笑时瞳仁是漆黑的，不像平时插科打诨的样子，眼睛里都迸发出熠熠的光。

　　他叹了一口气。

　　正当孟云希还在辨别他那一声叹息是什么意思时，紧接着周星域说了一句话。
　　一句彻底给她宣判死刑的话。

　　周星域站在车面一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低声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喜欢的人？”

　　*

　　周星域送完孟云希之后，没有再折返回远迹，而是直接回了家。

　　孟云希最后酒应该还没醒，看着他，一直喃喃重复一句话：“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孟云希算是周星域发小的发小。

　　周星域和许延舟是一条棉毛裤可以换着穿的存在，和孟云希就多隔了一层，虽然小时候没少在一块玩儿，毕竟不是一起打过架挨过揍的友谊。

　　孟云希五官精致，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个芭比娃娃，除了娇纵任性点，好像也没什么太显而易见的缺点。

　　周星域不是讨厌她，是真的对她没感觉，从小到大就没把她当做潜在恋爱对象。
　　他不知道孟云希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在他回国之后就和他表白，听许延舟说，她和他摊牌的时间，距离她分手也不过才两个月。

　　周星域走到自己的迷你酒吧，从小冰箱里随意抽出一瓶啤酒打开。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在这时震了几下，因为靠着桌面，发出的震动声很大。
　　周星域伸手抓起手机，发现是郑泽磊给他发了条信息。

　　郑泽磊：【周哥！我跟你说，情况不妙！！！！！】

　　周星域有点无语，能让一般人发五个感叹号的一定是大事，但这个定论套在郑泽磊身上就不怎么适用了，这家伙平时最喜欢大惊小怪，这会儿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最好别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飞快地在触摸屏上随意敲下几个字，发送。
　　【怎么了？】

　　郑泽磊马上跟着发了几个跪着哭泣的表情。

　　【小姜在你走后就一言不发，那个样子看上去，就跟死了老公似得，呸呸呸，我就咒你了。反正她看起来是抑郁了，我觉得你脱不了干系。】

　　……

　　完了，还真是大事。

　　周星域眉头蹙紧，上排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觉得事态有点棘手。
　　都还没明摆车马，这会儿他在人家小姑娘心中的印象肯定已经是负分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紧急公关一下。

　　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直接从微信里找出和姜千予的聊天记录，发了一句“那个”。

　　其实发完之后他就后悔了。
　　为什么要用“那个”这么莫名其妙的字眼，连“在吗”这种带有强烈暗示性的词都看着比“那个”合适多了。

　　没过凌晨，姜千予还没睡，很快他就收到了回复：
　　【有事吗？】

　　其实问女生心情好不好这种事儿，完全就是无论问法是什么，结局都是一踩一个雷。
　　她要是心情好的话，会觉得你的问题莫名其妙，她要是不开心了，女生这么复杂的个性，又不会主动跟你承认她不开心。
　　可姜千予和一般的小女生还是有那么点儿分别。

　　周星域想了一下，觉得比起扭扭捏捏九转十八弯问不出个重点，真诚地发问也许效果更好一些。

　　于是他说：【听说你不是很开心地回家了？还好吗？】

　　其实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几乎是带着忐忑的，连姿态都放低了一些，小心翼翼的口吻。

　　这次姜千予回复的间隔时间有点长，长到他几乎以为对方不会回了，屏幕才姗姗来迟地又亮起。

　　姜千予：【……有吗？】

　　*

　　姜千予收到周星域发来的信息时已是睡意沉沉，等她回复完周星域那句最后一句话，一丢手机一闭眼就睡着了。

　　她其实不明白周星域为什么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昨天周星域和那个女生走掉之后，大伙儿纷纷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后来郑泽磊看现场气氛不太好，嚷嚷着要给大家唱歌助兴，在所有人严词拒绝下才作罢。

　　周星域走后，几乎没有人会主动跟她搭话，大家毕竟和她不是很熟，她又不是个话多的，只能埋头吃饭，吃完了找个空隙就告辞了。

　　心情不好吗？
　　也不会。

　　只是姜千予渐生出了一个想法，富二代的情感世界，也许真的格外得复杂。即使周星域这种看起来不是很渣的富二代，也许也逃不过成为渣男的宿命。
　　那个女生虽然盛气凌人了一点，但一看就是和周星域关系很亲近。
　　或许他们俩个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关系也说不定。

　　她叹了一口气。
　　她对周星域的好奇未免有点太多了，他的事儿，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或许是睡前一刻才接到的周星域的短信，姜千予虽然睡得早，但睡得一点也不踏实，甚至梦见周星域左拥右抱，旁边站了一个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瞪着周星域。

　　而她竟然在梦里感受到了真实的难过。
　　她差点没指着周星域喊：“你这个始乱终弃的男人为什么这样对我！”

　　这种强烈的梦境暗示让她睁开眼睛时都有点儿不安，自己一定是三流爱情狗血剧看得太多了，才会开始自我代入。

　　姜千予觉得自己的这个梦荒谬可笑，摇了摇头，准备去学校图书馆学个习，转换一下心情。

　　洗漱完毕之后她看了一眼手机，有一条信息显示时间为8点15，发信人为周星域。
　　她有那么几秒钟的停顿，想了一下，还是点开：
　　【你今天去图书馆学习吗？】

　　现在距离8点15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她回了一个字：【去。】

　　【这么巧，我也去。一起吃个早饭吗？我来接你，省得你走去学校，那么冷。】

　　姜千予想了一下，答道：【好吧。】

　　有时候姜千予也觉得奇怪。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往她一定会拒绝的事情，换到周星域这儿，她就能答应下来。

　　可能是因为她实在不想和吴曼萍一起吃早饭，忍受她苦口婆心教育她的时间，她也许更愿意听周星域夸夸其谈，至少不会那么累。
　　和周星域相处的时候，不会那么累，甚至是轻松的。

　　这种想法连她自己都觉得有那么些的不可思议。

　　周星域在她答应他的邀约之后立刻出了门，姜千予换了件毛衣，背上包就准备出门。

　　吴曼萍在客厅里，见她不吃早饭就要走，嘴里嘟囔着，强调“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又怀疑她是不是想出去吃，言而总之对她很不满意。
　　于是她逃似地出了门。

　　周星域的车已经停在了她家附近的餐厅门口。

　　男人今天很臭美地穿了一件灰色开衫，里面搭一件干净的白衬衫，衬衫贴身，就连他坐着的时候腰线都隐隐可见。
　　周星域心情很好的样子，指着她的毛衣说：“这么有默契？”

　　姜千予看了一眼自己的毛衣，也是灰色的。

　　她轻哼了一声：“你不要把巧合当默契。”

　　周星域见她还是很有活力的样子和自己互怼，想必昨天的事情她是真的没有不开心。
　　心情一时有点复杂，不知道该为她的不介意而感到开心，还是有那么点失落。

　　他见姜千予站在外面，笑了一声，倾身过去，推开门：“快上来，外面冷。”

　　姜千予上了车，坐稳了，问道：“其实你知道我住在哪个小区对吧。”

　　周星域不置可否，勾唇一笑：“这餐厅离的最近的小区只有一个，不难猜。”

　　姜千予觉得周星域这人真的挺绅士的，你不主动承认的事情，他知道了也不会问你，进退有则，分寸把握得清清楚楚。

　　她回过头去，视线刚好和周星域的对上，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姜千予忽然觉得自己的脸颊有点烧起来的感觉。

　　周星域没有马上发动车，一只手搭在方向盘的上沿，歪着头说：“你都告诉我家里地址了，作为交换，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怎么样？”

　　姜千予下意识地问道：“什么秘密？”

　　周星域看着她，笑意满满：“除我妈之外，你是第一个坐在我副驾的女生，怎么样，荣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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