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有酒

　　这句话引申出的暧昧太明显，引得郑泽磊在一旁吹了声口哨。

　　姜千予斜睨了周星域一眼，对方眼中神采奕奕，嘴角噙着笑，惬意悠哉地等她的答复。
　　她想都没想，非常冷漠又直白地回了两个字：“不喝。”

　　郑泽磊看热闹不怕事大：“哈哈哈哈，周哥，你魅力不行啊。”

　　周星域不理他，目光直直落在姜千予身上，眼中波光流转，姜千予觉得他的这种眼神让她觉得有点儿那么不自在，有一种想瞪回去的冲动。

　　谁知，他下一秒立刻回过头去，自嘲似地说：“我开玩笑的。”
　　他懒散地笑，只抿了一小口杯中酒，轻声说：“我怎么会呢，毕竟上一个逼她喝酒的人，已经被我解决了。”

　　姜千予：……
　　许延舟：……
　　郑泽磊：……

　　最沉不住气的还是郑泽磊，嗷嗷叫起来：“我草，周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霸道总裁的气质？说吧，你把人家脸打花了还是把人胳膊折断了？”

　　周星域耸肩：“此解决非彼解决，你不要这么血腥暴力。”

　　许延舟在听到这句话时，不由自主地瞟了姜千予一眼，然后迅速地低下头，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姜千予没说话。
　　她此时确实是没来得及消化及理解周星域话中隐藏的含义、他的动机与他可能做过的事情。
　　跟做阅读理解题似的，一句话延伸出的涵义四通八达，好像能通向每一个不同的答案，每个答案又都大相径庭。

　　正当她一筹莫展时，汪冶霖走了过来。

　　他拍拍周星域的肩膀：“玩什么呢这么激动？阿磊，大老远就听见你在那儿嚎。”

　　郑泽磊早就和汪冶霖探讨过这俩人不单纯的关系，这会儿人家姑娘就站在眼前，他当然也不便说什么，乐呵呵地打个圆场：“没什么，被周哥踩到脚了，疼。”

　　汪冶霖懒得回应他的胡扯，点了点头，朝姜千予说：“今天你早点回去吧，不用陪我等关门了，第一天打工，要消化的东西也挺多的。”

　　姜千予：“好。”

　　汪冶霖想起了什么，笑了笑，说：“对了，一个女孩子晚上单独回家不太安全，这样吧，我找个人送你。”
　　他很自然地转过头，对周星域说：“怎么看这差事都得落在你身上。”

　　周星域不置可否，反倒是郑泽磊在边上起哄：“那当然啦！就让周哥送！周哥车最好！功率大速度快，安全有保证！”

　　姜千予实在不太理解车的功率性能和送女生回家能扯上什么关系，她本来下意识地想拒绝，但一想，也许有些事情还是问清楚比较好，点点头：“知道了。”

　　她看了周星域一眼，他垂眸，正盯着手上握着的酒杯看，睫毛覆盖下来，整个人看上去懒洋洋的。
　　一点也看不出刚刚他说了一句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

　　姜千予又在酒吧帮着汪冶霖干了些杂活，直到两个小时后，汪冶霖催着她走，她才答应。
　　她披上外套的时候，周星域已经站在门边上了，明显是在等她。

　　周星域见她朝自己走过来，低低地问了一句：“下班了？”
　　姜千予：“嗯。”

　　周星域没多说什么，从兜里掏出钥匙，又帮她推开门：“走吧。”

　　姜千予跟着周星域走到停车场，一路上俩人都很沉默，虽然只是短暂的几分钟，姜千予脑海里却划过很多想法，多数是对他说的那句话的猜测。

　　一上车，系上安全带，回到狭小的空间，她忽然觉得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了。
　　周星域今天身上有一种青草的味道，和上一次他身上的薄荷味不同，也许他换了一种香水，也许是身上沐浴露残留的味道。

　　姜千予突然想起来他刚刚点的那杯高原骑士，问道：“你喝了酒还能开车？”

　　周星域刚启动车，这会儿还没踩下油门，听到这句话，笑了笑：“我刚刚只是抿了口那杯酒，汪哥按着人头送的酒，我本来都没想点酒，知道要送你回家。”
　　姜千予觉得他的话有点古怪，似乎有明显的逻辑矛盾，但她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一阵安静，周星域把蓝牙音乐调出来，随意放了一首歌。

　　车内很暗，除了红绿灯和微弱的路灯外，没有什么照明方式，周星域脸上光影变幻，男人的侧脸长得好看，嘴唇轻抿，单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方向盘中间的logo高调又耀眼。

　　姜千予想了想，终于把憋在心里几个小时的疑问问出来了：“你刚刚说的话，什么意思？”
　　她问出那句话的时候，语气其实并没有很过激，是她一贯的语调，只是这句话本身颇有些质问的味道，好像周星域做了什么惹到她的事情一样。

　　周星域先是轻笑了一声，声音忽然变得很低：“我还以为你一上车就会问我这件事。”

　　他以为她真的有点生气了，解释道：“只是那个老板正好和我朋友认识，后来主动找到我，向我致歉，说他做的不地道，还信誓旦旦和我保证以后都不会让那个男的进他的酒吧了，说的感人肺腑，我都不忍心怪他了。”
　　“你说可不可笑，其实他应该道歉的人，是你才对啊。”

　　原来是这样。
　　姜千予其实对她前一个老板没什么想法，对那个骚扰她的男人更是连他的脸都记不清了，已经发生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当时每个人角度不同，她也有点冲动，没什么可记恨的。

　　周星域见她没作声，又问：“你没嫌我多管闲事吧？”

　　姜千予把落在眼前的发丝拨到耳后，没什么情绪地答道：“没有。”

　　周星域听到她的回答，似松了一口气：“刚刚在酒吧是玩笑话，你别当真。”

　　姜千予不知道周星域说的玩笑话，指的是他让自己陪她喝一杯，还是指他说的“解决”二字。
　　但不管是哪一句，她其实都没有生气。

　　仿佛是身边这个人玩笑开惯了她已经见怪不怪了一般，他说的时候她只想瞪他一眼，但并不是真正地想朝他发怒。
　　可能因为周星域玩笑一直开得十分坦荡，连话里的那几份不正经都变得自然起来。

　　就这样俩人一阵沉默，周星域已经把车停到上次她报给他的那家餐厅门口了。

　　周星域挂P档之后立刻转过头，笑着对她说：“到了。”
　　姜千予点头。

　　“那个。”周星域神情忽然有那么一点不自然，他看着姜千予，想了想，很认真地开口问道，“如果你觉得我有什么做的不妥的地方，让你有点生气，你可以说。”

　　姜千予瞥他一眼。

　　她今天戴了隐形眼镜，没了镜框的遮盖，一双桃花眼生地愈发勾人，她不说话看你的时候，眼尾是向上扬着的，这种眼神差点让周星域甚至觉得她在撩他。
　　而她只是很平静地，不带什么情绪地对他说：“我要是生气，就不会坐你的车回家了。”

　　*

　　接下来的几周，姜千予每周三天雷打不动地去远迹帮忙，从起初的扫地做奶茶小妹逐渐也升级到了可以调一些基础鸡尾酒的调酒师学徒。
　　汪冶霖耐心极好，一有时间就指导她调酒手法，手把手地教。

　　在她上班的那几天里，周星域每日坚持来清吧打卡，无一例外，每到九点总能在门口见到他风风火火的身影，有时带几个朋友一起来，有时候就一个人坐那儿，点杯酒抿几口，拿着台笔记本电脑在那儿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远迹的生意其实并不好，除去熟客和一些热爱尝鲜的年轻人，其实平时客流量很少，这也是为什么汪冶霖有很多时间指导她调酒。

　　起初她还在怀疑，周星域作为远迹的第一大股东是不是每日都来视察工作，毕竟投资者还是追求回报的。
　　但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这种连营业额也不管的奇葩股东。
　　她记得有一天他来的时候，一个人包了整个场子，姜千予也觉得他倒是格外开心，甚至一进门就笑嘻嘻地说：“今天我运气这么好啊”。

　　随着两个人见面的次数日渐增多，姜千予对此也见怪不怪了。
　　毕竟富二代的世界和别人不一样，他怎么爱消遣时间和金钱是他的事，工资没少付给她就行了。

　　在姜千予兼职刚满一个月的那一个周三，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那天之所以不同寻常，并不是天降红包或是某个明星又爆出了什么惊天丑闻，而是一向到点就在远迹出现的周星域竟然不见了身影。

　　人就是这样奇怪的一种生物，因为他们追求习惯成自然。
　　当你已经非常习惯了一个人每日都会在一个地方定点出现的时候，如果有一天他打破了这个规律，他身边的人就会感觉非常得不舒服，然后许多负面的想法是随之而来。

　　连姜千予这种对周围人事物都抱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态度的人，都感到有那么一点儿意外。

　　过了十点，汪冶霖看了看手表，说：“看来今天周同学不会来了。”
　　姜千予顺着他的话问了句：“老板，你知道为什么吗？”

　　汪冶霖摆手，他当然对此一无所知。
　　周公子自由自在惯了，平日里神出鬼没的，汪冶霖当然不会知道他的行程作息，他觉得之所以周星域这一个月都能雷打不动地来远迹视察，最重要的原因呼之而出。
　　他想每天都见到一个人。

　　不过这些话由他说出来不妥，他只是拍了拍姜千予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想知道的话，你自己问他比较合适。”

　　姜千予还没来得及思考老板这句话的意思，下一秒，清吧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两人纷纷看过去，门前站着的人，可不就是那位姗姗来迟的周公子吗。
　　他还是来了。

　　周星域破天荒地穿了一件羽绒夹克，平日里他臭美极了，只穿大衣和卫衣，而今天的温度并没有比前几天低几度，他的迟到，连带他的穿着打扮都说明今天是个奇怪的日子。

　　“汪哥，有吃的吗，给我弄点。”周星域很自然地走到吧台，挑最中间的椅子坐下。

　　“你这小子，还把这当饭堂啦！”汪冶霖很无语，“你等着，我去给你弄。”

　　汪冶霖转身就走进了厨房，周星域转过头，看着姜千予说：“一会儿还是我送你回去。”

　　他的声音有一点嘶哑，虽然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里仍旧带着笑，敏感如姜千予，还是发觉了他的不同寻常。
　　更奇怪的是，他额头上还贴着一块儿纱布，方方正正地盖住前额一角，不难令人想象纱布之下藏的是什么。

　　她抱着臂站在那儿，端详了一阵，问道：“你和谁打架了？”

　　“没。”周星域干脆利落地答道，末了还不忘开个小玩笑，“哥是什么人，随随便便一个小喽啰就能打到我吗？”

　　欲盖拟彰，姜千予心想。
　　不过细细一看，纱布盖住的地方有点凸起来，大概是肿了，这样的伤口，应该很疼。

　　吧台前的光线黯淡微弱，周星域脸上除了那块纯白色的纱布，整个五官都被掩盖在朦胧之中，他头微低着，看不清楚情绪。

　　姜千予在那一瞬间觉得，这个永远笑意盈盈意气风发的男人似乎也不是像想象的那样毫无心事。
　　她没接话，就这么沉默地打量着他他，不知不觉，觉得身边都静了。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抬起头来，脸上又是一副无事发生的闲散表情，歪着头，玩笑开地风生水起：
　　“当然，你如果打我，我绝对不还手。你要不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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