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有酒

　　这一晚上姜千予睡得不好，断断续续地做着各种千奇百怪的梦，一个梦结束就睁开了眼睛，然后再迷迷糊糊地睡下去。
　　梦的片段其实她天亮之后就记不清了，只是爬起来洗脸的时候，眼下浮现出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非常醒目。

　　吴曼萍周日不用上班，宿醉之后，起得也比平时晚了些。

　　姜千予在床上磨蹭了一会，趿着拖鞋走出卧室的时候，吴曼萍正从沙发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早。”吴曼萍罕见地和女儿主动寒暄了一下，带着点歉意，问道，“千予，昨天妈妈喝多了，是你给我倒的水，准备的桶吗？”

　　姜千予轻轻嗯了一声。
　　不是她还有谁。

　　“唉……那个，我昨天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吴曼萍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

　　吴曼萍似乎有点不相信她的回答，但也没说什么，毕竟喝醉了还让女儿照顾不是什么光荣事迹。

　　姜千予指指她的衣服：“你还是先去洗个澡吧，味道太难闻了。”

　　吴曼萍缓过神来：“知道了。”

　　母女俩又尬聊几句，吴曼萍说自己头一点儿也不痛，还表示晚上要带姜千予吃牛排。
　　母女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了昨晚是谁送醉酒的吴曼萍回家的这件事儿。

　　*

　　一周之后的周日，姜千予准时到远迹上班。

　　她在清吧开门前的一个小时就到了，她到的时候，汪冶霖正坐在吧台，随意地拿着素描本在那儿涂涂画画。

　　看见姜千予，他笑着打招呼：“来得很早啊，丫头。”

　　姜千予朝他点点头。

　　汪冶霖简单给她介绍了一下清吧内的各种设施，然后说：“你没接受过培训，先从无酒精饮品开始做起，配方都挂在墙上。你有空的话就跟在我边上看看怎么调酒，比例和手法摸个大概就行，慢慢学。大伙儿来清吧玩也就是图个清静，没有酒吧那么人多口杂，大多数都是老朋友。”

　　汪冶霖说话时的北方口音挺重，但给姜千予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她悄悄瞄了一眼汪冶霖的素描本，素描本上画着一位大波浪长发的美貌女子，香肩外露，凌乱的发丝缠在肌肤上，女子的眼神轻佻，嘴唇嘟起，妩媚又妖娆。

　　汪冶霖见小姑娘的眼神盯在自己的素描本上，还刻意装作一脸平静的样子，反倒乐了：“你是不是以为我只画美女？”
　　于是他又翻了两页给她看，汪冶霖的素描都是以人像为主，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汪冶霖：“其实我画的大多数都是来清吧的客人，有时候他们还会和我聊天，会和我分享各种见闻，丫头，你还年轻，多接触些不一样的人，会学到很多。”

　　姜千予跟着点了点头。

　　汪冶霖又问她：“你知道在清吧做调酒师，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姜千予没回答，等着他揭晓谜底。
　　汪冶霖说：“你要根据一个人身上散发的气质与气息，猜测出他们适合哪一种酒。这点不仅靠天赋，也靠后天的努力。好好干吧丫头，把这儿当一个老友聚集地就行，放松点儿。”

　　汪冶霖身上有种北方男人的爽气，对人热切又周到，她倒是从他言行举止中找不出什么忧郁艺术家的气息。

　　姜千予问他：“开这家清吧的投资成本高吗？”

　　汪冶霖挠了挠头，笑着答：“还行，我自己有存款，不过你也知道，周星域才是远迹的主要投资人嘛。”

　　姜千予：“……我不知道。”
　　虽然她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但周星域之前一直称远迹为“朋友开的店”，她也没有多想。
　　原来职业猎头其实是幕后老板。

　　汪冶霖倒是有点惊讶：“他竟然没和你说？我还以为你们很熟呢。”

　　姜千予摇头：“他没说。”
　　其实她和周星域只有几面之缘，机缘巧合下才有那么一点儿交集，其实她对他除了知道个名字，坐过他的豪车外，其余信息一无所知。

　　汪冶霖：“我去，这给你找兼职当好人还想不留名呢？正巧他今晚会过来，我可得好好说他一顿！”

　　说完，汪冶霖对姜千予眨了眨眼，姜千予读不懂他眼神里的暗示，撇过头，转身去研究墙上的配方表了。

　　这下汪冶霖有点懵了。

　　按理说上次他俩一起来的，总归混的也很熟了，这丫头竟然不知道这清吧真正的主人是谁？
　　周星域这小子追人的手法，有点儿次啊。

　　*

　　清吧的人流量在八点过后才逐渐变多，再多也多不过姜千予原来工作的那个酒吧。
　　来的学生也挺多，两个年轻的女生一来就对着墙上的印花各种自拍摆拍，拍完了之后才慢悠悠地打开菜单，然后很乖巧地点了两杯抹茶拿铁。

　　今天驻唱歌手从九点开始表演，周星域就是在那时候掐着点来的。

　　男人今天穿了一件灰色开衫，里面配一件白衬衫，宽肩窄腰的优势显露无疑。

　　他身后跟着两个男人，一个她见过，就是那天唱歌的那个邹明磊，笑嘻嘻地跟在周星域身后，与他勾肩搭背的，另一个男人她没见过。
　　郑泽磊站在两个高大的男人中间，像一颗矮了一截的白菜。

　　周星域看到她，大大方方地打招呼：“嗨。”

　　姜千予走上前，本想把酒单菜单递给他，但转念一想到这是他的地方，这里酒单上的每一杯酒也许他都喝过。
　　她把手搭在腰后，走上前：“喝什么？”

　　郑泽磊笑嘻嘻地接过话：“Hello小美女，我们又见面了。”

　　周星域紧跟着拍了他额头一下：“人家有名有姓，姓姜。”

　　郑泽磊捂住额头，假装吃痛的样子，脸上仍是笑嘻嘻地：“好吧好吧，小姜同学。”

　　周星域无视了郑泽磊的热情，直接给姜千予介绍坐在自己左侧的男人：“这是我发小许延舟，娱乐圈未来的演技派小生，爆红指日可待。”

　　邹明磊很不满地凑过头，问道：“周哥，你为什么不和小姜同学介绍我是摇滚圈冉冉升起的巨星呢？”

　　周星域白他一眼，许延舟在边上低低地笑了：“因为你太二。”
　　他朝姜千予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你好，我是许延舟。”

　　三个人点完喝的，姜千予走回吧台的路上，听到边上刚刚在自拍的年轻女孩子正在对着他们仨议论纷纷。

　　“你们看那边一桌的男生，长得好帅。”
　　“真的，特别是那个穿灰色衣服的，五官长得太好看了吧。”
　　“我比较喜欢另一个诶，看起来就是个高冷男神。”
　　“天哪我的少女心啊！真的心动了！”

　　姜千予觉得这年头女孩子都奔放得有点儿可爱，眉眼扬起，走回吧台，准备把他们点的酒报给汪冶霖。

　　汪冶霖这边没等她说话，就直接给了她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他们啊一来只喝‘生命之水’，老花样了，我去把周星域那小子在这儿存的高原骑士拿过来。”

　　等汪冶霖准备好酒后，姜千予把加了威士忌与冰块的平底杯放在托盘上，三杯散着浓郁烟熏香味儿。

　　汪冶霖笑着同她说：“这会儿也没什么客人来了，我自己就能行，你送完酒索性和他们一起玩儿吧。”

　　姜千予摇摇头：“不熟。”

　　郑泽磊这时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吧台这边跑了，拿起一杯酒就走：“不行我得先来一口，小姜同学一会儿过来一起坐呀！”

　　汪冶霖给她一个手势，示意她去吧。

　　姜千予忽然觉得这间清吧从老板到员工到驻唱歌手都是这么得……随意好像这间清吧就真的像他们家的迷你吧台一样。
　　大概这才是有钱任性的典范。

　　姜千予从吧台走到他们那桌的路上，她忽然听见隔壁那桌有人叫了她一声“小姐姐”。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

　　叫她的是一个长了一双猫眼的短发女生，眨巴着眼睛，对她暧昧地笑笑：“能不能帮我给那边一桌捎个信。”

　　她指的方向，就是周星域坐的那桌。
　　三个年轻男子，两个帅气，一个活泼，穿着打扮都十分考究的三位男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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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玩斗地主。
　　周星域气定神闲地抽出一对，甩在桌上，郑泽磊皱着眉头，似乎隐忍了很久，才无可奈何地抽出一个对子：“一对二！小爷我和你拼啦！”

　　短发女生把她望自己身边扯了扯，附在她耳边，轻笑着说道：“特别是那边那个穿灰色衣服的小哥哥，是我的菜，你帮我问下小哥哥愿不愿意过来和我们一起喝一杯呀。”

　　姜千予静默了。
　　她几乎能确定这几个女生还是大学生，且应该比她年龄还小那么一点。
　　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少女春心荡漾，她也不知道。

　　不过她前老板是怎么跟她说的来着。
　　顾客是上帝。

　　况且居然有那么一点好奇，那个女生请周星域喝一杯酒，他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她对短发女生点头：“知道了，我会替你传达的。”

　　姜千予从年轻女孩的这一桌走到周星域那桌的短短十秒钟，郑泽磊就输了牌，气呼呼地在那儿不满。
　　“我就是散牌太多了才会输的！”

　　周星域笑得懒散：“明明就是你技不如人。”

　　郑泽磊：“打个斗地主还讲技术！我感受到了全世界对学渣的恶意。”

　　周星域的目光在姜千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流转于她的身上。
　　酒吧内灯光昏暗，他一只手支着下巴，看她的眼神晦暗不明。

　　郑泽磊气呼呼地和姜千予告状：“快来快来小姜同学，我连输两把了，你坐下来，帮我逆袭一次。”

　　姜千予把两杯酒放下，想了想，直接替那个女生传达了信息：“那边那桌让我给你们递话，‘小哥哥，愿不愿意过来和我们一起喝一杯酒呀’。”

　　她用不带任何感情的方式叙述这番话，确实很有违和感，小姑娘除了一双扬起来的桃花眼，从面部表情到语气都和这种热情的话不太搭。

　　邹明磊顺着目光看过去，惊呼：“我操，美女啊，今儿艳福不浅。”

　　姜千予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她们还说，希望穿灰色衣服和白色卫衣的小哥哥不要拒绝她们。”

　　许延舟没什么反应，低着头自顾自理牌。
　　郑泽磊：“……”
　　得了，里外里她们口中的帅哥不包括他呗。

　　周星域在姜千予说完这番话，他的视线落在姜千予脸上，视线相撞，他的眸子黑沉沉的，透着光。

　　他握着酒杯的手举起来，脸上笑意更甚，压着声对她说：“可是我比较想和你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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