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快乐

　　十分钟前。

　　池磊搓了张草纸，拈点干荷叶包好，拧成锥形的纸卷。他将它点燃，狠狠吸了口。

　　临时搭好的扫描仪没有反应，如果老张在他们方圆五公里内，怎么着都能探到一点。他烦躁地喷出一口烟雾。

　　“池哥。”丁泽鹏跟了上来，垂着头。“要我帮忙调天线不？”

　　“不用，要帮忙的时候我会喊你，现在看着点帐篷。”池磊头都没侧一下，死死盯着屏幕。

　　“231进去了。”丁泽鹏立刻说道。

　　“你对那个新来的怎么看？”池磊没接话，径自起了个别的话题。

　　“231不是说他是个服务员吗？阮哥有点紧张，估计还没适应，其他都挺正常的。”

　　池磊冷笑着喷了口烟：“那小子不简单，看枪的眼神不像普通人……他腿脚不好？”

　　“是，但问题不大，搁段时间就能自由行动。按照231的说法，阮哥好像受了点刺激，有点记忆缺失，外加脖子上一点感染。”

　　“231那边也没老张的消息？”

　　“说是没找到，就瞧见了老张要去碰头的幸存者。231不会撒谎，池哥，药也吃了，阮哥肯定不是城里来的。他身上也没啥武器……”

　　“我不喜欢他的脸。”池磊干脆地打断道，“那张脸可不像咖啡厅服务员。这要万一是哪个调过基因的大少爷，得惹一堆麻烦事。基地里光有个关海明就够烦了。”

　　丁泽鹏不再说话。世界毁灭时他还小，对当时的状况没什么概念。

　　见丁泽鹏不吱声，池磊疲惫地笑笑，拍了拍小伙子的后脑。“多长俩心眼吧，没坏处。”

　　接着两个人沉默了会儿，只是瞪着空白的扫描屏幕。

　　“池哥，你说张哥他会不……”

　　“少说两句，没人当你哑巴。”

　　“池哥！”

　　“我不是让你——操！”眼角瞧到黑色步足的影子，池磊飞快反应过来，狠命推开丁泽鹏。锋利的步足划破池磊的后背，鲜血瞬间涌出。

　　“是腹行蠊，跑！”

　　两人没再管设备，撒腿就往山下跑。结果没跑两步路，又一只腹行蠊横在他们面前。它伸出镰刀状的勾足，甩开肥硕柔软的腹部，堵住了最方便逃亡的路。

　　池磊上手就是两枪。腹行蠊皮厚，打击腹部没有任何意义，眼睛和关节才是重点。可惜后背的伤拖了后腿——目标不住移动，他一枪都没中。

　　血开始滴落在地上。

　　丁泽鹏咽了口唾沫。他拼起激光棍，踏了几步，用自己的背挡住池磊受伤的背，棍尖比着从他们身后逼近的另一只。

　　“两只。”池磊嘶嘶抽气，“妈的，它们怎么跑到这来了？”

　　“池哥，城里的巡逻时间……”

　　“我知道。231应该正过来，等他稳住情况，咱们一起逃……小丁，别想着攻击，这不是人能对付的东西！”

　　丁泽鹏吁了口气，将棍子换了个位置。

　　百米之外，被堵塞的路的另一边。唐亦步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

　　“那是腹行蠊。”唐亦步看向怪物，用幼儿园老师似的口吻亲切介绍。“你已经杀过一只了。”

　　“……谢谢说明。”

　　“我得用枪解决。”

　　“嗯。”看身手，唐亦步不像是需要枪的类型，这家伙八成也在伪装。

　　“感谢理解。”唐亦步双手一松。

　　原本被打横抱着的阮闲整个人砸上地面，一瞬间有点懵。他缓缓坐起身，揉了揉疼痛的背部，震惊地望向唐亦步。

　　唐亦步动作利索，两只手已然装备好了枪状武器。似乎误会了阮闲的眼神，他咂咂嘴，将其中一把枪丢给阮闲，然后竖了竖拇指。

　　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有点假的灿烂微笑，充满例行公事的味道。

　　“不用担心，这个距离在我的防护范围内。你不会有事。”

　　“……”

　　说罢，唐亦步一个冲刺踏上山路旁的巨石，脚在腹行蠊的腹部借了个力，利索地翻到战场所在的那一侧。这两只腹行蠊比废墟那只大得多，腹部接近两米高，坐在地上的阮闲很难看清另一边的情况。

　　阮闲打量着手中的枪，一边努力分辨战斗中的各种声音，一边整理情报。

　　如今看来，唐亦步拥有接近人类的外形，却明显不认为自己是人类的一员，他可能和丁泽鹏口中需要提防的仿生人有关。合作协约中需要保守的秘密，也八成和这事脱不了关系。

　　眼下对方似乎把自己当成了同类，自己“暂时伪装下”总比“直面被灭口的可能”好一点。

　　人类从百年前就开始试图制造仿生人。然而直到自己“被杀”前，技术方面离完成还差得远——没有太多工作一定要求人形。警察有辅助用的机械警犬，军队有智能战车，甚至家政机器人都只需要垃圾桶的大小。相比之下，逼真的人类外貌成本太高，并没有人们所想的那样有市场。

　　舍弃人形硬件这条弯路，只需给AI搭配一个虚拟形象，加上合适的颅内刺激，就能满足民众的绝大部分需求。阮闲自己手里就有个AI项目。可惜项目还没完成，他就被一枪爆了头。

　　……死亡的滋味可不怎么好，阮闲激活枪械，紧盯百米外的战场。

　　挡住路的腹行蠊偶尔动弹，露出另一侧的情况——丁泽鹏熟稔地挥舞激光棍，已经削掉了其中一只的几根步足。池哥受了伤，正持枪射击，一时间看不出哪方更占优势。

　　阮闲举起枪口，眼睛紧盯腹行蠊的动作。

　　胡乱攻击只会激怒它们，他必须抓准时机。废墟里的成功只是侥幸，要不是高处刚好有几块摇摇欲坠的钢板，自己未必能搞定这东西。

　　然而他还没动作，怪物刺耳的哀鸣便随枪声响起——唐亦步率先击中它们的眼睛，一只胳膊撑住脚步虚浮的池哥，再次跃过腹行蠊的腹部，径直朝回跑。小丁依葫芦画瓢地跳起，紧跟在后。然而虫腹绵软，一番战斗后又裹了不少黏液。丁泽鹏一趔趄，从两米高的虫腹上直接摔下。

　　唐亦步立刻止步，转头又是几枪。

　　虫子似乎气晕了头，挥舞步足，没有半点逃走的倾向。它鼓鼓囊囊的腹部突然瘪下去，三根蝎子尾巴似的东西从腹部末端钻出，向丁泽鹏刺去。

　　“是尾刺，这东西想要同归于尽！”池哥哑着嗓子喊道，“231，炸.弹！”

　　“它已经瞎了，没必要用炸.弹。”唐亦步声音很稳，持续射击。“探测鸟的巡逻时间马上就到，我们必须优先躲藏。而爆炸会将它们直接引过来，暴露的风险太高。”

　　然而怪物无视唐亦步的攻击，死死咬在丁泽鹏身后，沾满黏液的尾钩发疯似的乱戳。丁泽鹏抿着嘴朝这边看了看，反倒开始将它引远。

　　“往哪跑呢？臭小子，滚回来！”眼见丁泽鹏脸色惨白，拖着条腿狼狈躲避。池哥的声音变得尖锐。“去他妈的探测鸟，及时躲起来就没事！”

　　“我无法在短时间内藏起三个人。”唐亦步守着行动不便的两人，没有动弹的意思。

　　“三个不行，两个总带得动吧？用炸.弹，这是命令！……等探测鸟来了，带俩小年轻走，我给你放弃我的授权。”

　　“的确带得动。但您资历较深，也没被腹行蠊盯上，丁泽鹏更适合被放弃。”唐亦步仍搀着池哥。

　　池哥一把甩脱唐亦步的手臂，脸色白得像纸：“你也知道我资历深，照我说的做！”

　　“我拒绝，我必须选择集体生存率最高的方案，这是规定。”

　　“你——”池哥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小丁，过来！”阮闲突然扯起嗓子，“231有办法了——！”

　　一听是231有办法，丁泽鹏老实地换了方向，从几百米外向这边一瘸一拐地跑来。

　　“你添什么乱？！我告诉你……”眼看新人胡说八道，池哥怒火更盛，突然一阵摇晃，软倒在地。

　　唐亦步瞄了阮闲一眼，又比了个拇指。

　　阮闲知道对方的意思——池哥伤势不轻，失血晕倒只是时间问题。唐亦步已经在花样激他了，自己又在火上浇了一把油。

　　没了近距离的目击人，两人的行动能稍微自由些。

　　阮闲双手稳住枪口，将注意力全集中在怪物身上，试着主动驾驭异常的感知。心脏擂鼓般跳动，耳朵里满是血液的流动声。时间似乎减缓了流速，怪物的动作清晰而缓慢。

　　结合上风速、武器状况和距离，他发现自己能预判到枪弹将要击中的地方。

　　那感觉十分奇妙，如同用手去捡地上的落叶，计算过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种感觉曾在废墟出现过，这次尤为强烈——可惜他做不到将它运用自如，预判是预判了，周遭环境乱七八糟的细节再次涌进脑袋。

　　阮闲忍住头痛，朝丁泽鹏身后的怪物开了火，每一枚子弹都打在了唐亦步曾经打中的地方。

　　伤害骤然翻倍，发狂的腹行蠊动作停滞了几秒。唐亦步趁机冲上前去，将专心逃跑的丁泽鹏撞到一边——后者跌倒后就没再起来，唐亦步则默默收起一支打空的无针注射器。

　　随后他收起枪，将昏迷的丁泽鹏丢到一边。

　　“打击它口器下方的柱状结构！”脸上模式化的微笑消失，唐亦步跃上腹行蠊的腹部。

　　阮闲毫不犹豫地照做。

　　被击中敏感处，发狂的腹行蠊本能地蜷起身体。这个动作使得它尾钩后缩，腹部再次鼓胀起来。唐亦步抱紧其中一个尾钩，干脆利落地扯下，带出一大串粘稠的内脏。趁腹行蠊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将粗壮的尾钩作为武器，将它柔软的腹部狠狠钉进泥土。

　　整个过程粗暴又精确，如同猛兽捕食。腹部破裂的腹行蠊很快不再动弹。

　　战斗结束，唐亦步在衣服上擦擦手，轻松地原路返回，将失去意识的丁泽鹏放在池哥身边。

　　“他俩昏了过去，我没法走动，你不是搬不动三个人吗？”

　　“他们晕不了太久。”唐亦步摊摊手，“等着就好。”

　　“可你刚刚说过，‘探测鸟的巡逻时间马上就到，我们必须优先躲藏’。”

　　“是的，它们已经来了。”唐亦步那让人恼火的介绍式口气再次出现，他指指正朝这边飞来的鸟群。

　　然后简单地做了个手势。

　　整齐到异常的鸟群稍稍拐弯，飞离这片区域。其中单飞出来一只，扑着翅膀下落，停在唐亦步的食指上。

　　“这就是探测鸟。”唐亦步微微伸手，将它展示给阮闲。“城里用这个来探测人类的踪迹。”

　　探测鸟形态有点像麻雀，羽毛棕灰。它的头部没有眼睛或鸟喙，只在正中有个摄像头似的结构，身体和真正的活鸟区别不大。唐亦步板着脸，指腹蹭了蹭探测鸟畸形的头颅。

　　“……既然它是用来探测人类踪迹的，池哥和小丁怎么办？”两人正横在空地上，旁边还有个怪物尸体，要多扎眼有多扎眼。

　　“他们不会被发现。”唐亦步收回手，任由探测鸟飞回天空。“我改写了鸟群的探查日志。”

　　“……”这家伙不像是普通的仿生人。自己暴露后被唐亦步灭口的理由，刚刚似乎又多了一个。

《迷途》
[勇者×魔王]长篇西幻题材，已完结(*/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