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木布泰

　　第五章怀疑
　　布木布泰头一次猜测这个男人的脑袋是用什么构造出来的。在这个时刻，他居然想的是，她为什么会躲着他？
　　难道他就没有想过，刚刚那件事如果让努尔哈赤知道，是足以打击他如今势力越发做大的八哥的？甚至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日后的汗位之争。
　　“干什么这么看着我？！”多尔衮一脸莫名，脸却被她盯得有点不自然地发烫。
　　好在布木布泰没有看清楚，只是觉得无趣之至的走了。
　　“喂，你干嘛不回答我的话？！”多尔衮攥住她要离开的手。
　　“放手！”布木布泰挣开，“你为什么老缠着我？！”
　　真烦人啊。
　　“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多尔衮有点气了，“我说过，我看上你了。”
　　“然后你，然后你想让我怎么做？”感恩戴德，欣喜若狂？
　　多尔衮一时被堵得无话，他期待的她的反应不是这样。虽然他上次已经说过一次了，她也是这样嘲弄加好笑的反应，这次甚至还多了一些些的不耐烦。
　　“我有过经验。”他沉沉地说。
　　“什么？”
　　“我对女人有过经验。”多尔衮黑着脸不悦道：“所以我知道。”顿了顿，“我知道征服女人是什么样的。”
　　他这样说是想代表什么意思？
　　看着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好像这真的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难道他不知道这件事对于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子来说很正常，布木布泰从小跟着她的几个哥哥耳濡目染，她这方面的经验比他多多了。
　　“那好。你跟我说说，有什么感想？”
　　“感想？”多尔衮除了觉得身体还能这样兴奋外，还真没什么特殊的感想。
　　除了——
　　除了他昨天晚上脑海中想的人一直是她。
　　她的发色黑亮，垂在略有弧度的胸前。抬起头看他，小下巴高高的，眼神也高高的。
　　“然后呢……”实在没懂他想表达什么。

　　也许是他眼神里的炙热传达给她了。
　　不过她却有些不明所以。
　　布木布泰微微皱了皱眉头：“你想干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的哥哥们十二三岁都有经验了，她知道这种事是很快乐的，初期会有些痛苦……但她真的不知道，男人发情时是怎么样的。
　　因为她根本不屑自己几个好酒好色、懒惰成性的哥哥，当然也没空和他们详细讨论这种事情。
　　所以现在的她还在一头雾水中。
　　直到多尔衮越走越近，低垂着眼看她。
　　他比她高大半个头呢，她能看到他胸前的盘扣。
　　他的呼吸很烫。
　　这是她的第一个感觉。
　　******
　　然后，当他的手触及她的腰时，她猛地推开了他。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口萦绕，然而更多的是气愤，手里拿着马鞭指着他：“多尔衮，我跟你说过，不准对我动手动脚。”
　　多尔衮没答话，只是胸腔起伏得有些厉害。
　　但他靠近她时，他居然会觉得浑身战栗，会变得特别特别想要她。
　　“我娶你。”
　　那样他就能光明正大地碰她了。
　　他等不及了，他想现在，立刻，马上去求父汗，让她嫁给他。
　　布木布泰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你想娶就能娶得了？”
　　“只要我去求父汗，他一定会准的。”
　　“为什么，只因为他最宠爱你，最宠爱你的母妃？”
　　“是。”多尔衮坚定。
　　“然后呢，你能保证你能当上大汗么？”
　　大汗？多尔衮没想过这个问题。
　　布木布泰继续道：“你知道萨满巫师在我出生之时为我批注的是什么吗？天降贵人，主天下。我从小便发誓，我布木布泰要嫁的人一定是天底下最厉害的英雄。”
　　“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英雄，你还不算。”
　　怒斥过后，布木布泰想走，多尔衮却拦住了她，刚刚她对他的轻视的确激怒他了。
　　咬牙：“我说，日后我会成为大汗，你信么？”
　　布木布泰诧异地抬头看他，此刻，他的目光坚定，根本不像为了博取她的好感而信口开河。
　　多尔衮定定看着她，重复了一句：“你信么？”
　　布木布泰心里却有千种心思缠绕，她是个理智的人，她不会去想自己相不相信。她想到的是，多尔衮不像皇太极一样，是一个那么有野心和欲望的人。
　　他也不可能无端端地，朝她说，他日后一定能当大汗。
　　难道是……
　　布木布泰倏然抬头：“是大汗跟你说了什么？”
　　多尔衮没吭声。
　　看他的神色，布木布泰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怎么可能？
　　努尔哈赤这么老谋深算，怎么会想立这么年幼，又毫无心机的多尔衮为继承人……
　　“你不相信？”多尔衮从她的眼神中读到了讯息，急不可耐起来。
　　布木布泰摇摇头：“不是，只是没想到。”
　　她知道努尔哈赤就算自大到觉得自己不会英年早逝，但不会不做打算，只是没想到立的人是他。
　　“是他亲口跟你说的，还是只是——”
　　“他跟我母妃说的。”
　　多尔衮回答，顿了顿，“你不要跟别人说。”
　　这件事额娘叮嘱过他，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否则一定会招致灾祸。更何况，父汗也只是酒醉时稍稍露了一下口风而已，一切还未成定论。
　　布木布泰点点头：“自然不会。”
　　心头却又喜又悲。
　　喜的是，他居然会告诉她。悲的是：多尔衮啊多尔衮，你怎地如此糊涂，你既然不希望这件事被人得知，又怎能轻易告诉我？
　　这世上，秘密只能留在唯一能够信得过的自己心里。
　　看布木布泰仿佛被这消息震惊得还在呆愣中，多尔衮攥住她的胳膊：“你既然相信就该知道，嫁给我才是你的天命。”
　　布木布泰抬起头看他，这次没有甩开他的手。
　　只淡淡道：“你先让我想想吧。”
　　******
　　回到帐篷里，布木布泰觉得脑袋胀胀的，简直无法完全消化这个消息。连苏玛可怜兮兮地自己一个人解了树藤回来也不知。
　　让苏玛下去后，自己一个人呆坐在桌边。
　　她曾慎重谨慎地观察了每一个人，做了无数种比较和假设，就是为未来的自己铺一条路。
　　但是现在，今天发生的事，仿佛就在她满怀期望的光明路上堵了两颗巨石。
　　她开始怀疑，她选择的真的是对的吗？她真的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了吗？事情有变怎么办呢？她选错了怎么办呢？
　　多尔衮真的是未来的大汗吗？自己的归宿是他么？那么皇太极呢，姐姐哈日拉珠呢？
　　他们几个人之间会是宿命的敌人吗？
　　******
　　越想越乱。
　　门帘被掀开。
　　布木布泰转头，叫了一声：“阿玛。” 寨桑看着布木布泰，道：“怎么了，不开心？”
　　布木布泰摇摇头，起身给阿玛倒茶：“阿玛来找女儿是有事？”
　　寨桑坐下，饮了口茶道：“阿玛后天晚上将设宴招待努尔哈赤，你的婚事也会在那晚定下来。上次你跟阿玛说，你比较中意皇太极，所以阿玛问问你的意见。”
　　布木布泰摇摇头：“我不知道。”
　　寨桑拍拍她的背：“你的心也乱了是不是？阿玛了解。布木布泰，阿玛一向疼你，并不是因为巫师的预言，而是因为阿玛知道你是阿玛所有子女中最聪明也最刻苦的一个。别人永远只看到你的荣耀，他们以为这是你天生的，可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能不劳而获的。其实你在背后下了多少苦功，只有你自己知道。但阿玛欣赏你保持这样的神秘和谦虚，这会让他们那些愚蠢的人更崇拜，更害怕你。”
　　布木布泰抬起头。
　　“布木布泰，阿玛知道你是一个有志向的孩子，所以才一直努力帮你物色好的人选。人的自身，时机和运势都很重要，但终归后面两个是第一个的附属品。阿玛什么都不怕，怕的是你渐渐长大了，失去了好胜之心。变得如平常女子般，归于寂寞了，归于平淡了。”
　　“阿玛，布木布泰不会的。”
　　寨桑点点头：“阿玛希望你不会如此啊。布木布泰，你知道为什么世上有人能共苦，却不能同甘吗？是因为共苦没有选择，同甘却有。人有选择，便有诱惑，有了诱惑便有犹豫。选择越多就越无法冷静，便越容易堕落，每个人都是如此。”
　　“但你若遇上了什么选择，问阿玛的意见，阿玛只会跟你说，相信自己。无论是预言，是天意，还是别的，没有什么比自己和自己的判断更能相信。”
　　“你觉得谁最适合成为你的夫君，日后有可能主宰这片草原，阿玛就为你选定谁。”
　　布木布泰点点头，伸手揽住阿玛的腰靠在他怀里。
　　是的，她那些出众的名声并不是天生就有，都是用她的努力换来的，只是因为她常常在三更半夜看阿玛还在处理政务，无论是烈日还是寒冬，阿玛总要走出帐外为他的子民解决纷争。
　　所以她也努力，她也刻苦。
　　阿玛什么时候就寝，她也就什么时候就寝，甚至更甚。除了阿玛，没有谁知道她自小得来的盛名全都是她在无人时刻，独自默默努力的成果。
　　而在她的眼中，父亲是天神。
　　自己是来帮助天神的。
　　她一定能够实现父亲的愿望，让科尔沁成为世间最强大，神庇佑下最无上荣耀的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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