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疾

　　宗天枢脸色越发涨红了些，好似连带这脚后跟的血都一并冲到了脸上，原本这利索的嘴皮也也有些支支吾吾道：“我没那种想法。”

　　盛苍泽已经折过了身子，只留了个背影道：“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也莫当真。我回城主府了，你接着忙。”

　　瞧着自己心头人走远，朝着一侧的木桩子上结结实实踹了多脚，他心中明明就不是这般想的，可是这嘴上却总是说不出口。心里头全是懊恼。

　　盛苍泽总觉得心里头有些失落，说不又道不出什么缘由，她宽慰自己多半是因为那老头子的缘故。

　　彭老头举目无亲孑然一人，如今收入那棺椁之中，只有亲兵守灵。

　　盛苍泽往外头寻着透了透气，便赶回城主府，把灵堂之中搁置着金丝楠木滚金的牌位，这是亲王才有尊荣，说是那小王爷吩咐了命令，可越级使用，待到回都之时再做禀告。

　　“我来吧。”盛苍泽捏了三支文檀香，毕恭毕敬的将香火举至头顶，行了一躬身，双膝跪拜在地。

　　两侧的亲卫也知盛苍泽同城主的关系，便自觉闪开了祭祀的主位，若是依着旁时，这是要家中嫡子嫡孙才能跪的位置，想来除了她也没旁人可以胜任。

　　又一日，这前来凭吊之人多半也已经来完，宗天枢说明日卯时三刻为最佳。日未出，将星盛，主吉，诸事顺遂。

　　第二日，天色还是灰蒙蒙的，盛苍泽领在那灵柩旁，身着缘边缝缉整齐麻衣，足着麻鞋，一手抚棺走在最前头。宗天枢这叫齐缞，乃是祭亲曾祖父的礼节，她的心，他最是明白不过了。

　　她最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若不是那臭道士细细熟念，怕是当真要出洋相了。

　　那陈檀木的三层棺椁抬着出了城主府，盛苍泽便顿时讶然，全程的百姓倾出，都站立在街道两侧，棺椁走一寸，那些人便拜倒伏地一寸，哭声渐起，也多数都是那雷声大雨点小的模样。

　　那街道冗长，已经经过的那地方，哭倒的人便自觉站起，跟在那送葬的队伍之后，那丫头看着心里头感动，瞥了瞥眼道：“老头，你瞧你这人缘当真甚好，如今她们都来送你。”

　　只是她那眼角涩的胀痛，可是半点泪珠也留不下，两侧执棺的汉子都哀嚎着泣不成声。

　　这队伍眼瞧着就走到了尽头，哭声鼎沸渐还有些气动山河的景观，大康历来便是主哭丧，这哭声越大，便昭彰着此人生前显赫。只是这人堆儿里哭声大了，说闲话的人也就有了。

　　“还说呢，好生不懂礼节，做个执棺人嚎都不嚎一声，若是传出去，真是丢了咱们临沅城的人。”后头两个婆子凑成了对儿。

　　另一个婆子满脸的刻薄样儿，咒声道：“没说她是个狼心狗肺之徒都是便宜她了，咱们城主待她跟亲孙女一般，我听那些个兵哥儿说，连看家的功夫都传授了，你瞧你瞧，她那拉这个脸，是叫谁看。”

　　“可不就是这样，那都说是闺女就同是锦上花，有就是有了，没了便也不差什么事，谁家对这女子这样好，城主是当着亲孙子来疼的。可真是用错了心思。”瞧着自己说话有人搭茬。她这声音越发的大了些。

　　长舌的婆子多的事，身后一佝偻的老太拔了着前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蹭了蹭自己干透的脸皮子道“听说那女子是从吔城随军前来，到底是小地方的人，能懂个多少，当真是没教养得很。”

　　说的也是可笑，这两城本就是唇齿相依，有如何说得那城是小地方，不过是本城人的傲慢是了。

　　那些婆子说的越发的热闹，似乎是忘了前几日是谁浴血奋战守着城楼，又是谁为了救一稚子受了一身子的伤。

　　盛苍泽素来习武，双耳听力自然是洞察过人，那些个人说得一字一句她听的都甚是清楚，如今也生忍下来，不远去计较太多。

　　这几个婆子说的兴奋，这个个都是会演的人精儿，面上瞧着是悲苦不已，怀恨那苍天带错了人，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这私底下该嚼舌根子话是一点都没见影响这。那丫头因是彭城主的事情不愿去计较这。但是宗天枢在旁听的甚是闹心。

　　便束身站在一侧高石之上，从怀中掏出罗盘咳嗽道：“棺木停。待吉刻。”

　　宗天枢跟这城中多数人都打的热闹，好些人都受过恩惠，私下都管他尊称个半仙。如今说停，便也都停下。

　　“我方才瞧罗盘关晨星，危月燕星有暗光，有冲撞城主棺寝之像，我如今点几个人，你们莫要再跟着。”他眼中锐利剜过那几个老太。一一点出，原因几何这几人心中是门清，也不敢张口辩解，只是别人却并不知晓，眼中看着这几人甚有敌意，半仙都说这人不详。那日后便就离她们远些。

　　宗天枢心中并不觉有愧，祖师爷教了手艺，他如今用着守着心头人，也不算得罪……

　　彭将军被葬下，众人哭丧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散了，唯有这丫头孤零零的靠在石冢旁。手上轻缓的拂过碑石，终还是抑制不住轻声抽泣着。

　　宗天枢悄无声息，缩在十步之外的枯树下头，也跟着这边儿陪了一夜。

　　城主府无人看管，一有心之人分外意满。瞧着没人影后便着这一身漆黑的夜行衣便消逝的无影无踪。

　　匈奴人的兵马走得好甚慢。已经过了三日走了不过以往半日的路程，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一般。

　　“二皇子，如此好雅兴，如今还在这出品茗观景，在下仰止！”黑衣人眼角带着笑意。

　　匈奴二皇子抽着身后的月牙弯刀就冲了过去，暴跳如雷道：“你的好手段，我的人折损了这等多，还是你当初说的助我登临军位，玩笑的而已！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黑衣人也不恼，伸着两指轻轻压下了紧贴在脖颈处的剑，笑意更身，眼角都完成了新月模样道：“二皇子若是想杀，那自可随意，不直说一句，若我当真有玩笑你的心思，足下觉得我现下会孤身一人前来？”

　　匈奴的二皇子嗤声，面上几乎贴近了黑衣人的脸上，咒道：“罢了，此番便信了你，此事之于你好似也没什么好处。”

　　“二皇子睿智。”黑衣人身子站的比直，人心不足蛇吞象，面前这人才气稀薄，偏偏有些个不着调的夙愿。当真是个好利用的棋子。

　　“也莫要说那些没用的，如今我父王已经颁了圣命，即可便要便是回朝，你如今帮我想个由头能搪塞过去，我便当这事情未曾发生过。”二皇子揣着胳膊缩回了座位上，那小小坐榻铺着一扎厚的软席，当真是会极了享受。

　　黑衣人盘腿，身子挺直甚是有先秦贤士的风采。慢悠悠道：“二皇子有此求，依着你我关系直接说便不就好了，还做势吓，你深知的，我这胆子小的很。”

　　“富贵险中求的人我见过，你这样凶悍的，我头一次，若你说自己胆子小，那我等岂非无胆。”二皇子白过去一眼。

　　黑衣人悻悻一笑，阴冷道：“想必有些事情你比我要清楚策许多，临沅城中应该有你们失孤的皇长子，你说他若是回去，可还有你们什么事情？”

　　二皇子脸色越发难看了些。

　　黑衣人瞧着他的脸色，便就已经能猜出一二，匈奴王应该甚是看中那皇长子，如今，“诸事往他身上引起不就好，自然你若是能拖连着三皇子下水，那便更是大秒之处，听闻他是临沅城中做了好些阵子的俘虏。如何就这样逃脱了逃脱了去可是有什么内情？还是皇长子被生擒做了质子是你三弟故意为之，你在好生细细说你匈奴王的心头肉是如何百般蹂躏，你又是如何救他于水火之中，不都是由得你说的话，或者言，他直接被杀，也是个不错的借口。”

　　“可是他长得什何样貌我都未曾见，如何断言生死，日后他若是又冒了出来。怕是……”二皇子仍旧是有些顾虑，轻轻的捏着眉心。

　　黑衣人眼眸中闪过寒光，轻蔑一笑道：“这人是生是死不全在你的一眼言之中，若是日后这人再冒了出来，你若是心善，便说是听闻消息，皇长子伤的严重被人所救，你是费尽了心思寻得了下落，你觉得你那匈奴王的父亲可会怪罪你，当然，你若是心狠，这人若是冒了出来，你就真衬了之前所言，直接将他了解干净，推个伪造名声的暴徒想要贪图富贵来认领身份，再串几个流寇坐实了身份，皇权富贵至于二皇子，不就是信手拈来之时。”

　　二皇子明有了对策，却忍不住还是打了个机灵，阴冷冷道：“你当真是个可怕至极的人，罢了罢了，我同你答允之事，不会食言，你若是有旁的计划，飞鸽传书前来便可。”

　　黑衣人甚是满意，如此没心肺的人最是好用，轻轻笑过大摇大摆出门而去，又消散在那茫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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