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彼时花正好,风正轻,不识愁滋味的少年,可以将所有心思放在盈盈相握的手中。
内容标签: 青梅竹马 相爱相杀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珩、姜珧 ┃ 配角:司徒逸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相爱相杀

立意:立意待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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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架空历史-爱情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9516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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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有烟雨寄绮年

作者:桃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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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一
      西北飞狐军攻进皇城的时候,我正将一朵初开的木绣花插入鬓间。
      惊慌失措的宫人们卷了包袱四散逃开,年迈的老嬷嬷到底是上了年纪,腿脚一哆嗦便撞上了我正插花的手,艳红的花朵掉在了地砖上。
      老嬷嬷屈膝欲跪下请罪,似想起什么,抓紧包袱匆匆行走,却在宫门口处停下,带着好心的劝到:“娘娘,陛下已经殡天了,这南偃马上就要易主了,不如趁着叛军还未至,混在奴仆中也好活命啊。”
      我自顾的对镜描眉,对老嬷嬷的话置之不理,老嬷嬷终是惋惜的叹口气匆匆逃命去了。
      我身着华丽朝服,妆容浓艳,对着铜镜中妩媚妖娆的自己粲然一笑,妖冶生姿,满室华光。
      这便是百姓口中的“妖妃”,怕是朝野内外都是人人得而诛之吧!
      半开的宫门处,有一人正风尘仆仆的赶来,带着细碎的阳光进入大殿,还有那木绣花的香味。
      珠帘激荡间,他便出现在我面前,银色的明光铠还未来得及换下,混着日光映出他雅秀的脸,带着经历风霜后的冷峻,不似当年的清秀稚嫩。
      “阿珩,我回来了。”他跨步至我身前,满脸欢喜。
      他的眼里有着刻骨的相思,浓的就像暴雨前翻滚的乌云。
      “阿珧长高了,高到我踮起脚也追不上了。”我踮脚望向他。
      七年恍如一场梦,倏忽而过,如今的他已是甲胄执身,玉立于千军万马间,而我早已不是那个素手执琴的姜珩。
      “阿珩,以后我再也不让你离开了。”他拉起我的手将我带入怀中,仿若挚宝般死死箍紧,生怕一松手就会消失一样。
      我贴着他的心口隔着明光铠感受他的心跳,贪婪的享受这期盼了好久的温暖,这曾是苟延残世中我寻找的唯一光亮。
      我伸手轻轻摩挲着他那浅浅的胡茬,娇笑着开口:“阿珧别闹了,你应该叫我姑姑。”
      他像是被刺痛了一样,抓着我的手突然松开,眼里刻满失落和伤痛,却又自嘲的笑起:“我从来就没把你当成姑姑。”
      “可我就是你的姑姑。”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曾经努力过,结果却只会带来更深的痛。
      他望着我,带着笃定:“你不是,终有一天你会知道,你我之间当有风月,婳婳。”
      我一怔,正摩挲他胡茬的手便堪堪停在他脸上,强作镇定的心波澜横生,再也无法平静。
      已有好多年不曾有人唤我婳婳了,如今他却带着数不清的旖旎暧昧重新唤出这两个字,就像我入宫前一夜那样。

      二
      七年前,我刚行了笄礼便被赢帝一道圣旨召入宫,阖府上下俱是喜不胜收。除了他,只小我两月的侄子姜珧。
      那一夜,天上一丝星光都没有,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他便在这黑夜中闯入,将我从榻上拉起,我还未来的及反应,他便带着说不清的亲昵唤我“婳婳”。
      我一脸震惊的推开他,那是我的乳名,自从母亲去世后再也未曾有人唤过。我只是姜家阿珩,是兄长巩固权势的棋子。
      我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看着那些带着深情的温香脉语从他嘴中吐出,他说:“你不要入宫,不要嫁给那个皇帝,我带你走,带你去那山明水静的天地间,做那随心所欲的俗人,一言一行都只凭心意,没有规矩没有束缚,我会好好爱你,只爱你一人。”
      他紧紧抓着我的手,满脸涨的通红,显然是鼓足了最大的勇气才说出这番话的,额上不停渗出的汗珠出卖了他的强装镇定。他的掌心都是细细密密的汗,湿湿腻腻的黏在我的手心里。
      “你疯了,我是你姑姑!”我推开他的手,像被什么击中一样,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疼。
      他却咆哮起来:“我不在乎,我喜欢你,婳婳,我要和你在一起。”
      他说的十分有力,仿佛就要贯穿我的身体一样。
      一丝风透过窗棂而入,吹灭了那微弱跳动的烛火,将屋外那股漆黑带入,瞬间只余黑暗,还有那双带着无尽绝望的眼眸。
      我终究还是入了宫,姜珧的话很好听,他描述的以后的日子也很美。可我是他的姑姑,我们之间有着永远无法磨灭的痕迹,血缘也好,感情也罢。我只能残忍推开他,溅碎他的真情,带着坚决的告诉他,“我在乎”。
      我有太多在乎的东西,姜家的荣耀,兄长的权势,母亲的遗愿,还有他的安好。
      他失魂落魄的离开,疯子似的闯进无尽黑夜中,那孤独绝望的背影时时都在扯痛着我的心,是我这一生都无法挥去的梦魇。
      我以为我只是他的姑姑,可是不知不觉中却并没有把他当成我的侄子,却只是阿珧。

      三
      我母亲是个没落的官家小姐,满身才情却沦为歌姬,后来遇见了父亲,父亲怜她孤苦也喜她温雅,便纳她为继室,再后来便有了我。可那时父亲已过天命之年,府中好几位侄子侄女都比我年长。
      父亲去世后,姜府便由兄长主事,我虽是他的幼妹,他却也是把我当女儿教养,从小宠爱有加。从来我都是娇纵的大小姐,却也因此令那些侄子侄女嫌恶,他们总觉得我抢了他们的父亲,不肯与我相玩。我总是孤独寂寞的,直到八岁那年,兄长带回了姜珧。
      他是兄长的私生子,母亲是飞羽长公主身边的婢女。当年长公主协助霄王与赢帝争位失败,公主府满门抄斩后,兄长极力周旋虽保下他母亲,却仍在流放途中病逝,而他也不知去向,辗转八年兄长才找到他。
      他虽只小我两月,却比我足足矮了一个头,稚嫩清秀的脸上总是带着胆怯和畏惧,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沉默寡语,在整个姜府毫无存在感。
      府中的大夫人是赢帝的表妹,跋扈善妒,本就对姜珧这个多出来的私生子嫌恶,更因他母亲的缘故对他处处苛责,加上他的那些出生正统的兄弟姐妹总是找出各种借口来欺负他,而兄长又忙于政事,根本就无暇顾及,他在府中的日子过的可谓艰难。
      一次,他被他的大哥欺负,连带着那些家丁都嘲笑他是贱婢所生。他小小的身子缩在一棵木绣花树下,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清秀的脸上一片青紫,却是咬紧嘴唇,任那些侮辱难堪的话语砸在身上也不掉一滴泪。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将那些下人统统杖责了四十并教训了他的大哥。
      他第一次褪去了脸上的胆怯和畏惧,抿着唇感激的望着我,我转身离开时他拉住我的衣袖,踮脚折下一朵初开的木绣花递给我。
      “谢谢,这个送给你。”他的声音很好听,就像那山涧流瀑砸下一样,干净、透澈,砸在我的心里一圈圈荡开。
      此后他便不再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总是像个尾巴一样跟在我身后,我也喜欢带着他,多个玩伴在府中的日子也就不那么难熬了。
      草长莺飞的日子里,我拉着他在郁郁葱葱的郊外放纸鸢;絮雪飘飞的日子里,他陪着我在熏香缭绕的屋内临帖摹画。我们就这样在最年少无忧的时光里彼此陪伴,彼此成为最亲密最重要的人。而他也像那雨后的春苗一样,越长越高,渐渐的超过了我的身量,由瑟缩稚嫩的孩童长成了长身俊朗的少年,更是神威奋武,儒雅知文,越来越得兄长器重。
      我虽是他的姑姑,可除了最初给予他的庇护外,一直都是他像个兄长般的照顾我,保护我。本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么安宁无忧,共看远山斜阳,到时候我嫁个如意郎君,他娶个贤良娇妻,各自美满一生。
      可世事总有不如心,先是我母亲的突然离世,再是我被赢帝看中,兄长逼我入宫,而他亦是一步步走入朝堂,争势揽权,至此不曾相见。
      我们就像那被割了线的纸鸢,最终只能独自飘零,我将止步深宫,他亦在朝堂沉浮。可我却忽略了他从未唤过我一声姑姑,而是如兄长般唤我“阿珩”。他慕求的是我所给不了的岁月静好。

      四
      新帝继位后,身居首功的姜珧被封为长谢侯,赐谢姓,掌管飞狐军并享有宫内御马,见君不跪的殊荣。朝中赢帝一派则是流放的流放,斩杀的斩杀,而作为赢帝死忠的姜丞相——我的兄长,则因抚育姜珧有功被流放崖州,府中其余男子均被收监择日斩杀,女子全部没入官奴。
      同样因为姜珧的关系,我被迁居在绣园,宫内最偏僻的一处殿宇,依旧是锦衣玉食的日子。
      姜氏一族的辉煌在南偃彻底终结,而姜珧则是姜氏最大的罪人。他利用姜相之子的身份取得赢帝信任,接手姜相势力,在朝中手握重权却暗地投靠被流放至西北的霄王之子司徒逸,里应外合,一支飞狐军直捣皇城,而那昏庸无目的赢帝竟因急怒攻心暴毙于崇政殿。
      昔日霄王夺权失败,而这南偃天下终是回到了霄王之子手中。
      天下易主,姜氏败落,昔日的姜珧已摇身一变成为谢珧,他终是斩断了除我之外与姜府的最后一缕联系。
      绣园僻静,只有几个洒扫的宫人和一位婢女照顾我的起居,谢珧便每日下了朝都会来这里,任我如何赶骂,都只是静静立在殿外,和声细语的诉说着那些他想告诉我的事情。有时候是宫外的奇闻趣事;有时候是这七年他在波诡云谲的朝堂的挣扎;但更多的是追忆少时和我一起临帖赏花的日子。
      他可以不再姓姜,也可以漠视着姜氏族人的苦难,但我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不可能和他一起现世安好。

      他就立在殿外,立在那瓢泼大雨之下,任那厚重的雨珠砸在身上,如劲松般岿然不动。
      婢女带着愠怒的目光投向我,转身冲进雨幕中撑开一把油纸伞,却被他推开。几个宫人也是带着怒意的望向我,敢怒不敢言。
      他们认为是我不知好歹,落地凤凰不如鸡,姜府不在,赢帝已亡,我再也不是身娇肉贵的丞相之妹,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帝爱妃了。我之所以还能活着完全是因为谢珧的好心,是因为他念着的旧情。
      我是祸国殃民的前朝宠妃,多少言官跪在崇政殿门口要把我处死,以正国风,可都被谢珧一一压下。在世人眼中我对谢珧应该是感恩戴德,将他关在屋外已是大逆不道,又岂能让他立在雨中?
      可就在这场雨之前,他亲自监斩了我姜氏九十八名男丁,那血从菜市口一直流到了德武门,我的兄长也在流放途中被折磨致死,姜氏一族彻底亡了。
      而他却只是为了减轻心中那一丁点的愧疚,仅仅只是对我的愧疚。他告诉我他已将我母亲迁入父亲的陵寝中,如今我的父母终于能死同椁了,我母亲的遗愿终于完成了。
      是的,我母亲的遗愿仅仅只是希望能够跟在她最孤苦最无助时给她温暖怀抱,给她家的夫君合葬。可却因为兄长对她的照拂引起大夫人的妒忌,以风尘女子不得入祖陵为由,将她葬在了远郊的一处荒地。如今她的遗愿却是在一片鲜血上实现,我又该如何去原谅?
      “阿珩,我知你恨我,可我做的一切皆是身不由己。”
      这是他给我的解释,他说的云淡风轻,仍旧是干净、透澈的声音,隐隐之中透着的无奈也被雨声湮没。

      五
      那日谢珧回去后不久就病了,连着几日早朝也告了假,据说是风寒引起的肺症,加之心中郁结,一直高烧不退,新帝亲自去探望了数回才渐渐好转,高热才慢慢退下。
      “他病了,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我正在伏案绣一幅山河锦绣图,闻言抬首,入目的是一片明黄的袍角,五爪金龙就像要腾空飞起一样。
      “你还是穿白衣好看些。”我并未回答他的话,继续绣着画卷右下角的木绣花林。
      “你果然很聪明。”他索性蹲下来,伸手抬起我的下巴,“难怪我那堂兄如此喜欢你。”
      有阳光从殿外照进来,照进我的眼里,我本能的躲避却与他的目光相接,他的眼中还是一片阴郁之色,面上却是笑的和善。
      “陛下是想看我为他担忧吗?”我干脆直接将话题抛给他,反正无论如何回答,都不是他想听的。
      “你当真是无心啊!”他讥笑着站起,却又瞬间冷声道:“他为了你,前朝与百官斗,后堂防暗箭,还要堵住百姓的悠悠众口。若是没有他,你以为你还能活得这般自在?”
      “我还能有心吗?”我放下手中绣针,苦笑着开口,却是越来越歇斯底里。有些东西一旦打开,有些言语一旦捅破就是止不住的悲伤。
      “我本来就是那惑君魅主的妖姬,这一切不都是你们想看到的吗?我没有心,不是才能更好的达成目的吗?”我疯狂的扑过去,撕扯着他身上那景云繁织的龙袍,发泄着心中连日来的苦痛。
      他大抵是没想过我会这样,一把将已经崩溃的我搂在怀里。
      “阿珩,其实你可以不用这样,我许过你的都会给你。”这是他第二次这么认真的和我说话,连那阴郁的眼里都充满了真诚。
      第一次是在我十五岁那年,我因除夕朝宴上的一支《雪上踏梅》舞被赢帝看中,随即一道圣旨纳为贵妃。我本是反抗不从的,却被兄长逼迫,更是被大夫人以修养心性为名送到郊外别院暂住,其实不过是变相的软禁,以免我在入宫前生出乱子。
      司徒逸就是那时候出现的,他一身白衣立在溶溶月色下,朦胧光晕中就像谪仙般,只是除了那双阴郁的眼睛。
      我们达成了交易,我安心入宫取悦赢帝、祸乱朝政,他则带着西北军找准时机攻入京师,只要他夺得帝位便许我如愿。
      从此,后宫多了位红颜祸水,害的君王不早朝。言官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谁都知道赢帝残暴,没有人敢拂他的意。
      司徒逸果真神通,他竟然能让当时已经重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姜珧倒戈,宁愿家破人亡也要为他披荆斩棘,巩固皇权帝位。
      可笑我当时所许的如愿是什么?竟是眼睁睁的看着我的亲人们一个个死在那屠刀之下,却苟延馋喘的活在一片骂声中。
      我挣开他的怀抱,他此刻的真诚在我眼里是那么的可笑。
      这些年来,我在后宫翻云覆雨,都以为我只是要保我家族的荣耀,可我只不过是想替阿珧多挣一份信任。如今我只要一闭眼就会看见我的亲人们一个个披头散发的从血泊中站起,他们要向我索命。还有赢帝最后那哀怒心痛的眼神,他虽是强纳我入宫,可却是真心待我好,他所有的昏庸无目皆是因为我,而我却在西北军攻入前用一碗加了鸩毒的药汁夺了他的命,他最后的死不瞑目是我的夜夜噩梦。
      一切都是因为那场交易,可到头来我却失去了所有,包括那个木绣花下青涩稚嫩的阿珧。
      为君者果然心狠,他斩杀了我的家人,还来谈可笑的如愿。

      六
      谢珧病好后继续每天来绣园,而我也开始将他让进殿内,聊一些家常话语。我每一次话语中透出的关怀总令他欣喜不已,他在很小心的呵护着这种关系。而司徒逸也开始隔三差五的往绣园跑,有时候只是独自品茗,但更多的是小坐一会。他和谢珧也碰上过几次,谢珧开始担心了,但我对司徒逸冷淡的态度令他稍稍松了口气。
      我知道谢珧担心什么,可纵然我仍旧有着天姿绝色,祸国妖姬的名头还在,更何况谢珧手中还握着飞狐军,司徒逸不是赢帝,他怎么可能轻易犯险?他唯一担忧的应该是手足情和我在他心中哪个更重要。
      渐渐的宫中起了流言蜚语,都说我用了狐媚之术,故技重施又要去勾引新帝,言官们又开始在崇政殿外痛斥“妖姬祸国,不死不足以平民怨”。
      我仍旧是安淡的在绣园绣着山河图,只是谢珧一边要去平息那些流言蜚语,一边要与言官周旋,甚至是威逼利诱。他对我是真的好,我不过是他的阶下囚,他却想尽办法护我安好,即使我怨他恨他,也仍旧小心的呵护着那残破的关系。
      “阿珩,你放心,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他神色淡淡,却是无比笃定。
      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迅速平息了那片流言,就连言官也不敢再议处死我之事,但我想那肯定不会是什么光彩的手段。
      这段时间他从不避讳对我的感情,这份畸恋在他口中却是那么的理所当然,避无可避之处我便不在躲避了。他是曾经在最宁静无忧的岁月中给予我欢乐,给予我足以回味一生安好的人。我虽恨他背弃先祖,恨他不念丝毫血缘之情,但纵使他再冷血无情,却还是那个一心一意对我好的阿珧。或许我们就这样过完下辈子也好,至少还可以在彼此都知道的地方继续活下去。
      可上天从来就不肯眷顾我们,一如七年前那样,我和他之间永远都无法细看静水流深。
      姜氏女眷不堪官奴署的羞愤凌辱集体自刎,曾经高雅娇贵的女子竟是被拖至城外的乱葬岗,连简单的坟茔都不肯为她们砌,甚至于连那残破至不可遮羞的衣物也不肯替她们换掉,而下此命令的竟然是长谢侯谢珧。那也是他的姐妹,他的亲人,他竟是连最后的体面,最后的尊严都不肯给她们。倒是城中心善的百姓实在看不下去,悄悄替她们堆上黄土,让她们能够入土为安。
      可谢珧他竟是当那件事从未发生,再次到绣园的时候只字未提,仍是浅语轻笑。
      他折了朵开的正盛的木绣花就要往我的发髻上插,我侧身轻移,反手拍掉了那娇艳欲滴的花朵,片片花瓣凋落在地砖上。
      他毫不在意的笑道:“阿珩不喜欢就算了,改日我雕个开不败的给你。”
      我带着锥心的恨意望着他,足上丝履踏在那花瓣上,溅出的红艳花汁染在白色丝履上就像踱了层血色。
      我恨极了这个毫无人情的谢珧,他不再是那个善良温厚的姜珧了。姜府虽未给他多少亲情,可至少兄长是真心疼爱他,我是真心希望他可以一生安好。他竟如此心狠,若不是那份痴恋,那么我此刻是否也正躺在那乱葬岗中,或许比那更惨。
      “我恨不得你死去。”唇齿间流转的是滔天恨意“替我姜氏一百六十八人偿命。”我再也找不到理由去原谅他了,再也不能够心平气和的去面对他了,我们之间是那血淋淋的一百六十八人,是永远都无法抹灭的血海深仇。
      或许我每一次的恨意伤到了他,他不再是每日都来绣园,只是差人送来一些我喜欢的物什,每次都被我无情的砸碎。
      司徒逸倒是来绣园来的勤了,我也转变了冷淡的态度,开始对他殷勤了些。司徒逸开始凝视我的眼,来揣测我的心意。
      他开始留宿在绣园,我们不过是彻夜对弈而已,可是谣言总是无孔不入的。言官被谢珧压制再也不敢妄议处死我之事,但孤寂深宫中最不乏的就是对谣言的传播了,我与司徒逸皆是漠不关心,任它越传越真。可是谢珧却急了,以致于他丢掉了所有的理智,甚至于忘记了所有的谋划。

      八
      朗月高悬,清冷月晖伴着一丝清风斜窗而入,带着浓浓的木绣花香。
      我拼命护着被扯碎的纱裙,惊恐的望着面前的人。他满身酒气,显然醉的不轻,眼睛是充血般的红,目光直逼我,恨不得将我拆吃入腹。
      他将我死死箍进怀里,任我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扑鼻的酒味冲的我直咳嗽。
      “阿珩,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选择司徒逸也不要我?为什么那么恨我?”他哀伤的低泣。
      我拼命的喊叫,想让他放开我,却无济于事。
      他挑起我的下巴,使劲吻下去,唇齿相交间我紧紧咬上他的唇瓣,血腥味充斥在口中,他吃痛的“哼”了一声却带来了怒意,撕碎了我最后一件亵衣,将我抱到床上。
      我疯了似的大叫:“你不可以这样,我是你姑姑,是你姑姑!”他却置若罔闻,仍是继续手中动作。
      珠帘低垂,轻纱飞舞,摇曳着的烛光映着幔帐上的锦绣花纹,遮住一室的旖旎绮丽。
      他将我拥在怀中,满身酒气已褪了大半,眸中也恢复了清明。
      “你这是□□。”我嘲讽的笑开:“你所做的是世人所最不耻之事。”
      我将廉耻抛到脑后,破罐子破摔,反正已经臭名昭著又何惧多一条罪名,可他竟然是出奇的镇定。
      他没有慌乱,也无任何羞愧,反倒是将手指插入我的发间轻轻梳理。他将我的发缠在指间,放在唇边亲吻,良久才悠悠开口:“我是谢珧,你是姜珩,又何来□□之说?”
      我睁大眼睛望着他,不明白他所为何意。
      “我本就姓谢,我父亲是驸马谢玠,母亲是飞羽长公主,与你无任何血缘,真正的姜珧早就死在了二十二年前的那场宫变。”那隐瞒了多年的秘密终于被剥落开来。
      “先太子懦弱守雌,而先帝又偏爱幼子,几次欲废太子改立霄王,终日沉浮在废立之间的先太子终因忧虑过甚竟比先帝早一步辞世。但皇长孙却极其善于城府谋略,最终在那场宫变中踏着亲叔叔的血登上帝位,而我母亲只因曾阻止你兄长与姜珧之母在一起,便被你兄长借着霄王谋乱之事安上谋反的罪名,长公主府满门抄斩。那时我与姜珧才出生不久,姜珧的母亲因对我母亲的愧疚,用她自己的孩子换下了我。我认贼作父屈辱的活着便是要替长公主府报灭门之仇。”
      原来当年尚在襁褓中便被处死的婴孩才是我真正的侄子姜珧,而陪我度过七年时光的却是长公主的儿子。
      一场血债的背后却是另一场血债,这么多年他一直活在仇恨中,他在姜府所受的每一次屈辱都加深着他的仇恨。
      “阿珩,我说过我们之间应当有风月的,只要你愿意我便带你离开,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他柔声说道,眼中甚至带着乞求:“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可是你的喜欢我受不起。”我将头埋在锦被里,隐忍多日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曾经在暖香袅袅的屋内,他执笔画屋外绽放的红梅,一笔一划那么认真。雪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的脸上,像蒙着一层薄纱。我看着他的侧颜竟入了迷,他回过头来冲我轻轻一笑,又美又暖,美的连红梅都失了颜色,暖的连那厚厚积雪都要融化了。就在那一刻我知道了我有多喜欢他,可我知道那是不容于天地间的不伦之恋,只能小心藏好那份喜欢。如今,我们终于可以将这份喜欢放在阳光下,可是再也没了勇气,再也没了资格。

      谢珧去了崖州,那是寸草不生的苦寒之地,最不缺的就是山匪流寇。
      他是去找回姜氏最后一个孩子,那个被兄长嫡子养在外室所生的孩子。姜府被灭门前,兄长才想起那个孙子,凭借最后一点权势将他送去了崖州,只希望能够保住这最后的血脉。一直不被承认的孩子,如今成了姜氏最后的希望。
      “阿珩,我去找回那个孩子,佑他平安长大,就当是我对你的赎罪。”这是临行前谢珧对我说的话。当时他就站在院子里,只是愣愣的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的每一个样子都深深刻进脑中一样。那炙热的目光灼的我再也忍不住,躲进了殿内。

      九
      谢珧被山匪所杀的消息传来时,我正绣着河山锦绣图最后的那轮残阳。心中突然就空了一块,绣针直接刺入指尖,殷红的血珠滴在那抹残阳上。
      残阳如血,这正是我找了好久的颜色。
      指尖隐隐传来的痛远不及心中厉害,我抚着心口看那婢女捧着红漆木匣进来。
      “长谢侯说若是他回不来,便把这个交给你,让奴婢替他说一声对不起,他不能带你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了。”婢女眼中有恨,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我一直都知道她是谢珧的人,也知道她恨我。
      轻轻抚摸着画卷右下角的木绣花林,那里有两个相依相偎的身影。彼时花正好,风正轻,不识愁滋味的少年,可以将所有心思放在盈盈相握的手中。
      我将画卷折起来递给婢女“给长谢侯送去吧。”我给不了他静好的岁月,便许他一个人的岁月静好吧。
      婢女走后我才敢打开那个木匣,里面是一只木钗,刻着栩栩如生的木绣花。这一刻我再也止不住泪水了,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仿佛看见了阿珧一刀一刀小心雕刻的模样,看见了他逆着阳光走过来,轻轻挽起我的发髻,浅笑的开口:“阿珩,我替你簪上。”

      谢珧是以国礼入葬的,那是一个细雨霏霏的日子,满城缟素。我素衣立在城墙上,看至德武门而出的送葬队伍,那里面躺着的不仅仅是谢珧,还有我整个绮丽年华的爱情。
      司徒逸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他替我披上斗篷。
      “飞鸟尽,良弓藏,这下你彻底放心了。”我望向那远行的队伍,嘲讽的开口。
      “不也正如了你的愿吗?婳婳。”他漫不经心的开口,却重重咬出最后两个字。
      “你不配!”我厌恶的望向他:“姜婳婳早就死在了十五岁。”
      十五岁那年随着我母亲的死,那个善良温婉的姜婳婳也一并死去了。
      我早就知道了姜珧是谢珧,早就知道了他来姜府的目的,我和司徒逸达成交易的前提便是他告诉我关于谢珧的一切。我之所以答应他,帮着谢珧在赢帝那争取信任和权势,故意惑君误国,任自己成为一代奸妃。最后有意挑起他和司徒逸的矛盾,都不过是想借司徒逸之手除去他,而这一切皆是替我母亲报仇。
      大夫人早就告诉了我一切,我母亲并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谢珧,是他将兄长垂涎我母亲之事告诉了大夫人,大夫人才会逼死我母亲。一切只因我母亲无意中知道了他的秘密,他便借着大夫人之手害死了她,哪怕她从来都没想过说出他的秘密。
      只是如今,兄长死了,大夫人死了,谢珧也死了,我所有的仇人都死了,可是我却没有任何的快乐,我的心已经空了。
      司徒逸突然揽过我的腰,目光逼近,凌厉而又狠绝:“我那堂兄之所以会丢了江山,皆是因为他忘了斩草除根。”
      我不自在的挣扎,心中有了恐慌,他却放柔了声色,眼中阴郁也散尽:“可是和谢珧纠缠的姜珩已经死了,活着的只会是司徒逸的姜婳婳。”
      他迈着笃定自信的步子离开,是一种马踏河山的气势。
      远处有一片水雾,将霞蔚层层铺开,我伸手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这世上从未有人知道你娘亲曾经多么爱你的父亲。”

      终
      那些伤我的根本就不是山匪,是司徒逸的暗卫赤狐。
      他每一次看向她的眼中都有迷恋,都是势在必得的野心,我成了阻碍他野心的最大障碍,不得不除之。
      我只想和她过平静的日子,可那些用她亲人的鲜血浇铸的平静却只会伤她更深,她带着决绝的恨意让我知道我们再也不可能了。
      当那个孩子满眼恨意的将匕首插进我的胸膛时,我突然就不想挣扎了。既然她恨我如此之深,唯有我死她才可以解脱吧。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看见了她正站在木绣花下教训那群欺负我的人,那么明艳那么美丽。是从那时候开始吧,她就成了特别的存在,成了我心中那一眼万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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