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江回

　　回富林村的第二个晚上，郑盈依旧没能睡好。

　　郑春鹂的睡相很差，不仅磨牙还爱搂着人，大腿也直往人身上放，郑盈反复来回搬了两三次便彻底放弃，无奈地闭上眼睡觉，结果刚有点睡意，便又被郑春鹂翻身蹬腿的动作惊醒。

　　就这样睡一会，醒一会，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郑盈似乎听到了鸡鸣声......

　　郑盈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屋里没有一点动静。郑盈看着青灰色的瓦片屋顶，茫然了好一会才终于回到现实，翻个身拿起枕头下的手表看了一眼，九点四十五。

　　还好，不算太晚。

　　郑盈起床洗漱完，边在屋里转着，边拍打着脸上的乳液，刚好碰到李向红拎着一篮子菜进门。

　　“起来了？”李向红放下菜篮子，搬个小板凳坐了下来。

　　“嗯，刚起，醒的有些晚了。”郑盈边拍着脸边朝院子里张望着。

　　好像其他人都不在？

　　李向红手上挑捡着菜，头都没抬道：“是太晚了，以后可不能这么懒了，你妹妹春鹂一大早就割了一娄子猪草回来，现在人估计都到镇上卖起东西了。”

　　郑盈拍着脸的手停住。

　　其实她刚刚只是随口一说，她在H市的时候每天晚上店里都要忙到十一点多，等回去洗漱完基本都快一点了，所以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间基本都超过这个点，她之前真没觉得自己起的多晚。

　　想到农村大多睡得早，起得早，郑盈只能压住心里的不舒服轻轻地“嗯”了一声。

　　李向红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

　　“奶奶！”大门口突然传来郑春鹂焦急的叫声。

　　李向红边掐着青菜根，边站起身朝外走去，嘴里还嘀咕着：“今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郑春鹂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赶忙掐着腰歇一口气道：“奶奶，不好了，春林跟人打架了。”

　　什么？李向红惊得手中的青菜都掉地上了，根本顾不得去捡，扬声焦急地问道：“跟谁打架的？人伤着没？”

　　“没看清，有好几个人，我拉不开。”郑春鹂抹着额头的汗珠。

　　李向红顿时又气又慌：“你倒是有个什么用？连你弟弟都护不住？”

　　郑春鹂咬咬唇想反驳，最后还是担心占了上，“奶奶，我们还是赶紧先去吧，要不然一会春林真被人伤着了。”

　　李向红也顾不上骂了，迈开了腿朝外跑去，到门口又回头捡起角落里手臂粗的棍子，朝郑春鹂大声吼道：“还不快点带路。”

　　郑盈一看也赶紧跟上。

　　——

　　“我操.你——”

　　染着金色头发的少年朝身上的人吐了一口血沫，骂了一半的话却突然停住，而后脸上便又挨了一拳。

　　这一拳打得够狠，路一风觉得自己的半边牙仿佛都被打松了。

　　“我操，有种你就放开老子，老子要干死你。”路一风把血水咽进肚子里，脖子上青筋爆凸，一双桃花眼瞪得快要撕裂。

　　江回面无表情地压住路一风，膝盖又重重地往他的肚子上一顶，而后嗤道：“我有种，你——看起来没有。”

　　这下，路一风彻底被激怒了，整个人疯狂地挣扎起来，过分精致的脸都变形了。

　　“老大——”围在四周的几个同样染着黄头发的少年们惊叫起来，不过还是没敢有动作。

　　老大发了话了，谁敢帮忙，伸哪只手打断哪只。

　　挣扎了好一会，路一风突然停住，在大家以为他终于要服软的时候，路一风突然抬起了头，然后拿头狠狠地撞向江回。

　　两败俱伤。

　　“老大——”

　　“江回——”

　　路一风的小弟们与郑春林同时惊叫出声。

　　郑春林猛地挣开抱住他的两人，跑去扶住江回。

　　江回刚刚头偏了一下，不过额角还是被撞到了，上面立刻就青了起来，路一风的额头更严重，他的皮肤还偏白，青肿便异常明显。

　　路一风也是个不要命的狠人，还是脑子个有毛病的狠人。

　　小时候路一风被江回砸开了脑袋，结果血流了不少，眼泪却一颗没掉，还对着吓破魂的爹妈威胁道：“这是我跟他之间的私人恩怨，你们谁都不许插手，要不然……我就拿脑袋撞石头！”

　　一众人：“……”完了，脑子已经被砸出毛病了。

　　旁边的江回虽然满脸是血，表情却格外冷静，眼里冷漠无一丝情绪。

　　那一年，江回十三岁。众人看向这个少年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惧意与……排斥。

　　“春林！”李向红远远地跑过来，嘴里大声喊着。后面的郑春鹂与郑盈在十几米外跟跑着。

　　“老大！”

　　小弟们看到拿着棍子跑过来的李向红，赶紧叫了一声路一风。老大说过不准他们打老人跟小孩，那他们总不能等李向红跑过来，然后干等着挨打吧。

　　路一风摇晃了一下头，总算叫了一声“撤！”而后被小弟弟们连搀带拖地护走了。

　　“江回，你怎么样？”郑春林看着江回泛白的脸色，有些担心道。

　　江回等了一会，恶心要吐的感觉总算消了下去，便摇了摇头：“没事。”

　　李向红正好跑到了跟前，“春林，哪伤着了？”说着一把扔下棍子，拉起郑春林上下看了起来。

　　郑盈目光看向地上的江回，有些难以想像，他竟然还会跟人打架？

　　她以为他只会目光阴沉地吓吓人呢。

　　“奶奶，我没事，就是江回额头上被撞青了。”他根本就没上得了手，那个路一风就跟疯狗一样，每次只咬着江回。

　　李向红这才看到地上的江回，一低头又看到郑春林手背上刮的一条长口子，脸一下子就沉了，“又是帮他打架的？”

　　她说呢，自己孙子一向敦厚、待人软和，但凡打架，肯定是跟这个江小子有关，果不其然。

　　“春林，听奶奶话，以后离一些祸根子远些，你要是有个什么，可让奶奶怎么活？”这话是看着江回说的。

　　“奶奶！”郑春林不敢置信地叫出声。

　　“听奶奶话！”李向红狠狠抓着郑春林的手臂，要拉着他往回走。

　　看来她以后可不能让宝贝孙子再跟这祸根子处一块了，毕竟上再好的大学也没孙子的命重要啊。

　　郑春林羞愧得满脸通红，根本没敢看向江回，也不敢停下来，以防李向红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只能被李向红拉着往回走。

　　郑春鹂看着坐在地上的人，还想往前走一步，被回头的李向红一声训斥住：“还不快拿着东西回家？也不怕沾上邪气。”而后嘴里骂骂咧咧着什么。

　　郑春鹂快速地瞄了一眼坐在地上低着头的人，而后便蹲下来慢慢地捡着洒出来的手链跟串珠。

　　郑盈赶紧也蹲下来帮着捡，于是郑春鹂再磨蹭，东西也一会儿就被捡完了。

　　郑春鹂心里便有些怪起郑盈。

　　“还不快点跟上，磨蹭什么呢。”李向红又叫了一声。

　　郑春鹂只能眉中带怨地起身，快步跟上。

　　郑盈落在了最后头，想跟江回打声招呼，这种情况下又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能干脆转身。

　　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

　　郑盈回头，刚好撞见江回抬头，目光投向远处，神色冷淡，眼里装满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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