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江回

　　“刚刚妹妹跟我说了，说大姐性格特别好，小时候对我也最好。”郑盈打破沉静，微笑着出声。

　　但是她确实记不得这儿的任何一个人了。郑盈又朝院子里四处看了一下，她对这个地方也没有任何印象，所有的东西都陌生的很。

　　“你大姐性子确实好，就是命太苦——”

　　这次没要李向红提醒，王菊自己就止住了话，一手拉着郑春鹂，一手帮她提着行李箱快步走进屋子。

　　“春林，你爸呢？”王菊放下郑盈的行李箱，纳闷地四处看着。

　　李向红不是第一时间就让春林把郑富山叫回来了吗？

　　李向红耷着眼皮：“他又不舒服了，在屋里躺着呢。”

　　王菊的脸上立刻露出愁苦的表情。
　　大前年郑富山身体查出个囊肿，虽然后来跑市里做了手术，但是从那以后郑富山就天天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花钱看了医生也没看出来具体哪的问题，再后来郑富山嫌浪费钱再也不愿意去看医生了，嘴里说着能熬一天是一天，省下来的钱还不如给家里买点好吃的。

　　王菊的心里就跟堵了块石头似的。虽然郑富山平时在家里不干活，还总花钱，但是人还在，她心里就踏实，再苦再累都觉得头顶上的天没塌。

　　“春水，走，进屋看看你爸，说不定他看到你一高兴身体就能好了。”王菊只能强撑着露出笑容。

　　郑盈的脸色也沉重起来，她这次回来主要就是为了看她亲生父亲的。

　　一个星期前李金凤突然说从老家得来消息，郑盈的亲生父亲快不行了，董佩玲觉得他到底是郑盈的亲生父亲，郑盈怎么都要回来见一面的。

　　何况，董佩玲心里知道，郑盈对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是有念想的，到底他们当初只是因为家里太穷养不起孩子了，才会把她托付给一个好人家养着，也算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旁边的郑春林动动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

　　他找到郑富山的时候，郑富山正精神很好地跟人打牌，一点都看不出生病的模样，结果一回来又是病歪歪的模样了。以前郑春林就问过王菊，王菊说郑富山这是在强撑着，不想让他们难过，现在他都这样了，让他能舒服一天是一天吧。

　　郑富山生病的时候，郑春林正上初三，李向红怕这事会影响郑春林的学习，让谁都不准跟郑春林说，一直到郑富山做了手术才告诉他。后来郑春林确实在郑富山的肚子上看到一条刀疤印，这事做不了假。

　　“富山，你看谁回来了。”

　　王菊掀开布帘，带着郑盈走进了房间。

　　床上的郑富山状似艰难地睁了睁眼，看向门口，下一秒立刻吃惊地张大嘴。这、这是他女儿？二、二丫头？

　　郑富山赶紧握着拳头抵在脸上，而后虚弱地咳了两声，“咳咳。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嗯。爸......”郑盈应了一声，这声“爸”不知为何叫的不那么顺畅。她目光轻轻地打量着郑富山，猜测他是生了什么病。

　　郑盈本以为她回来会看到一个瘦骨崚峋的老人，她在医院见过那些得了重病、生命垂危的老人，一度害怕见到快要不行了的郑富山。但是郑富山的状态却很好，身形不仅不见消瘦还有些微胖，精神状态也很好。

　　郑盈心里燃起希望，说不定郑富山的病情并没有那么重，只是这个地方太落后，医疗水平跟不上而已。

　　“您放心，我会带您去大医院好好治病，您一定会没事的。”到底是亲生父亲，如果能给郑富山治好病，郑盈不可能不管。

　　床上的郑富山身形一僵，“不用，不用，哪还用浪费那些钱，能熬一天是一天了。”

　　“瞎说什么呢，肯定要去治，孩子好不容易回来......”王菊的眼睛又有些红起来了。

　　“嗯，治。得治。”李向红也附合道。

　　郑富山这两年花了不少钱，又干不了活，总是这样也不是回事。明年郑春林就要上大学，过几年就是结婚生孩子，到处都是要钱，郑春鹂也二十三了，再怎么留肯定也留不住两年了。

　　床上的郑富山只能气弱地哼哼着，然后背过身。

　　——

　　“奶奶呢？”江回扛着一根被风刮断的树枝回来了。

　　院子里只有江雪、江景两人。江雪正洗着江景采回来的木耳、野菜，江景皱着眉头认真地修着一只小台灯。

　　“奶奶不开心了，在骂爸爸傻。”江雪歪头看着江回，眨巴着大眼睛。

　　江回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果子塞到江雪的衣兜里，又接过江景手里的小台灯，只一分钟不到便修好，递给一脸挫败的江景，拍了拍他的头，然后进了屋。

　　江奶奶一看到江回立刻气得歪过身，撇头梗着脖子不看江回。

　　江回看到江奶奶没事，就准备出去。

　　“傻愣子，活该打光棍。”江奶奶大声骂了一句。

　　江回停下来，转过头看着江奶奶。

　　“珍华那么漂亮、那么好的姑娘你都不要，你还想要什么样的？你傻，别人可不傻，都上赶着往前凑，千万百计地去讨好呢。”江奶奶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江回。

　　以前罗珍华来富林村的时候也是多少小伙子上来献殷勤，罗珍华对其他小伙子一向冷淡，不言不笑的。有些聪明的小伙子，就让家里的姐姐妹妹出动，拉着罗珍华去他们家串门，这是打着什么心思，哪个不知道？那也没办法，别人也只能恨家里没个差不多年龄的姐姐妹妹。

　　“她走了？”江回猜到了什么。

　　江奶奶重重地哼了一声，又梗过了脖子。

　　“放心，她还会回来的，村里其他人哪个比得过我？”

　　江回倚着门框笑了一下，“她看不上那些的。”

　　江回小时候就把江勇成跟罗珍华相爱的过程全部听了个遍了。

　　江奶奶又气又觉得有理，再回头看江回一脸自信的无赖样，火气直从胸口窜到脑门。

　　“随便你，以后人跑了你就自个哭去吧。”江奶奶说完往床一躺，盖上被子生闷气去了。

　　江回转到厨房，灶台里的火烧得正旺，锅里炖着兔肉，已经有一股香味冒出来了。

　　坐在灶台前，江回眉头紧锁，手里拿着木枝无意识地往灶台里送着。木枝刚送进灶台，“嗖”的一下便被火光包围，火光印在少年稚嫩又坚毅的面庞上，朦朦胧胧。

　　江回坐了许久，做下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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