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少爷与龙

作者:米兰麋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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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


      不同人眼中的老公爵亚度尼斯·奥顿·赫尔莫德都是不同的。

      按照这片大陆的取名方式,贵族的名字由名,母姓和父姓组成。只有身世显赫的家族才能将自己的姓氏传承下去,冠在孩子的名后。贫民通常只有名字,他们的姓氏早就在传承中遗失了。

      老公爵就是精灵族最后的纯血贵族奥顿与冰雪国王赫尔莫德结合的产物。

      事实上他并不老,精灵族的壮年期很长,一旦进入青年,外表可以持续几十年不变。再加上他早早地死去,留在人们心中的就永远是意气风发的俊美男人。

      赫尔莫德严苛地遵守纯血的规定,因此他的母亲就被抢来成为赫尔莫德的俘虏,等他长大后,又别无选择,用同样的方式强夺了他的亲生妹妹。

      此后他再也没有得到心爱的妹妹的原谅,那个倔强的女孩把恨意带进了她的坟墓。

      他的儿子莱希利安渐渐长大,他把全部的爱灌注在这个可爱的男孩身上,教他骑马,挥剑,和他一起在草地上阅读赫尔莫德的英雄传说。

      “父亲,我也要成为一个骑士,消灭掉世界上所有的恶龙!”

      “世界上已经没有龙了。”他告诉天真的孩子。

      “那是不是就没有仇恨和死亡了?”

      “即使没有恶龙,人们还是会彼此仇恨,挑起战争,黑暗永远不会消散。”他说。

      孩子懵懵懂懂,碧绿的眼里满是憧憬:“那我就成为光,像您一样,尽我的全力保护领土的人民,让大家都露出笑容!”

      他没有告诉孩子,他眼中的英雄父亲连自己最爱的人的笑容,都保护不了。也没有告诉孩子,他是在多么艰难的环境中支撑起这片贫瘠的冰雪王国。

      就让他这样像个小英雄一样,挥舞着剑,勇敢地前行吧,父亲不就应该这样,默默地为他撑起一片天地吗?

      莱希利安长成了少年,和他的期待一样,正直,勇敢,善良。每个人都喜欢他,就像他给男孩取的名字,莱希利安——沐浴荣耀和光辉。

      老执事卡尔维诺那时也还不算老,担忧地问主人:“少爷这样的性格,要怎么承担起赫尔莫德的未来呢?”

      他知道老执事的意思。强大的精灵家族,拥有无人能比的魔法天赋和广阔的北方土地。正因如此,针对他们的猜忌,阴谋,算计从来没有少过。最好的做法是告诉小少爷,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到处都是黑暗和血腥,快从你自欺欺人的玻璃温室里走出来,睁开眼睛面对现实吧。

      但他不舍得。他是一方领主,强大的骑士,高贵的公爵。

      他也是个父亲。

      再等等,等孩子长大。他还能再为他遮风挡雨。

      可是他没想到,没等他教会孩子怎样去防备,甚至去算计伤害别人,自己就死在了战场上。

      敌方的主帅是个老熟人了,他很多次在战场上遭遇他。亚度尼斯有自信不会出事,他离开城堡的那天甚至没有告诉孩子。

      天光刚亮,他已经披上铠甲,带着军队奔赴遥远的前线。

      他骑在战马上,想着晨光中熟睡的少年。

      他的背后是自己的子民,也是儿子纯真的笑脸。所以——他绝对不能输。

      绝对不能。

      莱希利安救下了一个混血龙女孩,莱希利安捏着女孩的脸蛋,喊他,“父亲父亲,她好可爱!”

      他问儿子,想要和她一直在一起吗?

      儿子眼里闪过一丝惧怕,他怕父亲不喜欢那个女孩,他怕他伤害她。

      “不是的,父亲。希露是菲利克斯救下来的,他才是她的恩人。”

      承认有什么关系呢,他心里暗笑。这个孩子,就不能坚定一点,以为他是个不通情理的老古板?他也曾真挚的爱过某个人,也曾想把心掏出来交给心爱的人。他做错了,所以不想儿子重蹈覆辙。

      等他回来,一定要找个机会和莱希利安谈谈,告诉他,要紧紧抓住自己的幸福。没有什么比你的余生快乐更加重要。

      可他再也回不去了。

      噗嗤。

      他听见自己的血肉被撕裂的声音,非常轻,那就是心碎的声音吧。

      年轻的三王子黑得发紫的瞳孔映出他惨白的脸,还有佝偻的脊背,他咧嘴狂笑,抽出插进他心口的长剑,亚度尼斯就向后仰,向后仰,从疾驰的战马上摔了下去。

      他失算了,三王子本来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也不该成为他的敌人。可是他偏来了,还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蛊惑人心的黑魔法,拿来用在他身上。让他一瞬间失神,败在三王子剑下的,就是妹妹怨恨的脸。一晃神,胜负已定。

      副官菲利克斯声嘶力竭的怒吼渐渐远去,三王子奥德西恩捂着腹部的结冰的血口,俯视这个操控冰雪的劲敌。

      “你是个强大的敌人,我承认你。”奥德西恩说道。

      亚度尼斯躺在泥里,头盔滚落在一旁,胸前精钢打造的铠甲全部蛛网状碎裂,英俊傲慢的脸上混合着血污,眼神涣散。

      临近死亡,他竟然没有失败的不甘和痛苦,他想到了他的儿子莱希利安。他还没有长大,早知道自己离开的这么早,他应该教他变得更加坚强狡诈。唉,以后谁还能给他遮风挡雨呢?

      “哥哥,”恍惚间他看到妹妹皱着眉——她总是不开心的——向他走过来,伸出手,“该走了。”

      是该走了。他想。

      “我是恨过他的。”莱希利安抱着希露温暖的身体,把头埋在她的颈窝。

      没有想到少爷会突然扑过来,希露惊得抖了一下,手中的龙族习性大全掉在了地上。她犹犹豫豫地半环着手臂,不知道是否要回抱少爷。

      “前世我总觉得他死的太早,甚至——都没跟我告别。他死了以后半年,每天晚上我都梦见他在战场上,死在面目模糊的人手上。后来我寸步难行,被人设计,被人伤害,走投无路,我又恨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原来世界是这样的。要是他把自己一半的本事教给了我,我也不至于活成那个样。”

      听见少爷哽咽的声音,希露慢慢把手放在了少爷的背上。

      原来他还是个17岁的少年,有这么单薄的背脊。

      “就算我又活了一次,他还是死在我前面了,救也救不回来。都说节哀,我想我才不会为他难受。都十年了,早就不记得他的脸了,他死了也好,我不在乎……”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知道了老公爵是怎么死的,死在了谁手上。

      奥德西恩临走前的一句话,揭开了血淋淋真相的序幕,在他的再三逼问下,菲利克斯坦白了一切。

      “我对不起你,少爷。没能救下公爵大人。”自从回来一直表现得若无其事的骑士崩溃了,他脸色死白,眼神空洞,这时他才想起,菲利克斯也才重伤痊愈。

      他没敢再看菲利克斯,像没头苍蝇一样跑出了光明神殿,一路骑马狂奔回到维尔茨堡。

      他脑袋里一片空白,铁青的脸色吓到了很多巧遇的仆人,他狂风一样卷过各个房间,直到找到后院里的希露,他的心才在狂跳中平静下来。

      啊,他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了,他是在找一个可以安心哭出来的地方。

      少女温暖的颈窝,静静垂在背后的手臂,让他在痛苦中渐渐解脱,他脱力地滑了下去。

      咦?

      希露托了一把少爷。

      没托住。

      她神情严肃地撑着少爷,向后扳的脊背颤抖地如同风中小树——这是怪力少女最后的倔强。奈何这个姿势太扭曲,她像下腰一样慢慢弯倒,还死死撑着少爷不舍得放开。

      “希露姐姐~”混血小男孩维托捧着饼干兴冲冲跑来。自从那天和希露分吃过饼干后,他就迷上了烹饪,天天做甜点给她吃。

      谁知道刚跑到后院,就看到希露姐姐岌岌可危地抱着少爷,两个人狼狈地向后摔成一团。

      嘘!

      希露大辫子摔乱了,脸颊红扑扑,还是抽空朝维托比了个噤声的姿势。不要打扰少爷哭!

      哦哦!虽然不懂姐姐在说什么,总之觉得看到了什么厉害东西的维托把饼干失手掉在了地上,两只小手紧紧扒住了嘴巴,红着脸后退。

      不能打扰,不能打扰!他转身跑掉了。

      “希露,对不起!”少爷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双手撑在她身侧,从她锁骨抬起头,眼眶湿润,鼻头红红地惊慌看着她。

      像个小动物一样。

      希露感觉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有点骚动又有点疼。她不知道为什么少爷会哭,她只是个女仆,只要他离开这座城堡,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甚至她不敢问,只能默默任由他去。

      是谁伤害了她的少爷,让他这样痛苦呢?

      将来他会走,去游历,去加冕。也许也会回来,可是他的喜怒哀乐她都分享不了。她想保护他,像鸟儿展开翅膀把他护在里面。虽然这只是她的不自量力。

      “没事的,少爷,”她捧住少爷的脸,看着他,“无论您做什么都是对的,希露不会怪您。”

      莱希利安犹疑地垂下眼睫,“希露……”

      “就像今天一样,少爷总会需要我的对吗?”

      莱希利安不自在地动了动,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样说,为自己刚才的失态和这个啼笑皆非的摔倒红了脸。

      “我没事了,希露……”他想要站起来,希露却一把拉住他的手,他又摔回了她身上。

      她像是突然决定了什么,也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少爷,请带我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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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希露:突然变攻.jpg
    明天就可以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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