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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海棠和张跃对打之时，叶英正在剑冢里休息。虽然叶晖问过他要不要搬回家里来住，可他觉得自己修行尚浅，即便答应他了，最终也会回来此处闭关修炼。
剑冢并不隐蔽，但并没有外人知道他会在此处休息。若是外人问道，弟子们也从不与之说。海棠虽然知道，但她不算外人，也不会随意告诉他人。
可就是这么个地方，今天却来了不速之客。
他悄无声息，叶英甚至根本没能感觉到他的到来，他就已经站在距离房门并不远的地方了。叶英下意识拿起剑，对方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动静，门上传来了闷声的同时，他的气息已经消失不见。
叶英见过此类招式——是明教二法王使过的隐匿招式。
这个人……莫不是明教派来的？
想到死去的弟子，想到一身武功轻易被废的叶天霁，叶英丝毫不敢放松，握着剑向门外一步步走去。确认门外没有气息，叶英剑气一震，门被震开，周遭竟一如既往的安静。
他出了门，谨慎地在周遭观察了许久，尤其注意入口方向。
“来者何人？”
没人回答。
叶英果断向山庄方向走去。若是明教法王再次来袭，叶蒙叶凡仍然年少，叶炜又……即便有海棠帮衬，也多少要有死伤。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次，于叶英而言已经足够耻辱了，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再一次在山庄里出现！
叶英的脚步又加快了些。
“啧。”
空气中传来了微弱的咋舌声，叶英顿时停了下来。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股风声，叶英侧头躲开，举手之间便挟住一枚飞刀一般的暗器。他迅速朝着暗器飞来的方向跑去，已经隐约能感知那人的气息了！
叶英挥剑，剑气所及之处，必有碎裂。那人没能躲开，“砰”地一下硬生生吃住了叶英的进攻，只是原形毕露，落在了叶英面前。他手持长枪，身着布衣，眼角却有着军人才有的特别的凌厉。此人不是他人，正是海棠的师兄，兰知远。
“兰军爷，半夜寻访所为何事？”
叶英的这个问句，让兰知远都觉得有些怵。他不是在问，他是在审！
可兰知远并非无名鼠辈，这样的发怵仅仅是一瞬间的事。他主动收枪，叶英虽然也收剑，但兰知远知道，他此刻正防范着自己。
他笑了笑，从腰间摸出了一样东西，叶英已经下意识要进攻了。他后退了三步，给了叶英一个台阶：“哎，大庄主，虽说这东西我是打算送你，但你这么心急可就不好了。”
叶英知道他会继续往下说，并没有接话。
兰知远还想活跃下气氛：“要不，咱哥俩坐下来吃碗茶？”
叶英并不跟他客气：“兰军爷深夜寻英至此处，想来并不为一碗茶。”
兰知远吃瘪，摊手：“好吧，那我就长话短说啦。听海棠说她准备自己去查醉星山庄的事，似乎你并不愿意她去查，是吗？”
叶英确实不愿意海棠去查，但在海棠和他大吵一架之后，他就已经决心不再阻挠她了。只是他仍是不赞成的，因此他不会拦着海棠，这已经是他所作出的最大的让步了。只是，他们之间的事只有海棠和他心照不宣，连叶天霁也并不太明白，为何兰知远会如此清楚？
忽然一样东西朝叶英飞来。来势并不凶悍，似是有意要给他。他伸手接住，须臾间兰知远已经消失不见，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这是一个竹筒，叶英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里面定然装着和醉星山庄有关的东西。
他并没有马上打开，而是立刻朝着山庄前行。兰知远虽为海棠师兄，但他今晚此举，叶英已经有些不放心山庄安危了。夜已深，山庄各处灯火已灭，只有小径之上还有几盏石灯照着路。叶英刚到山庄里，正巧路过了新修的练功房，也正巧听见了里头的交谈声。
“可是海棠，你嫁给我的话，就不用担心这样的问题了。”
是那个叫张跃的人的声音。叶英记得自己和他在天都镇交过手，也记得这个人，似乎是喜欢海棠的。时过境迁，如今看来张跃倒是个痴情的，一直没变过心。有人这么觊觎着海棠，可海棠也总是说不嫁给他，叶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怎么还在想？我以为我选择去扬州的时候你就已经明白我的心意了。”
嘴角勾起微微一抹笑意，叶英没有把后面的话听完，人已经朝叶晖房间走去了。叶晖刚躺下，房门就被敲响。这大半夜的也不知是哪个不懂事的弟子来敲门，他心里有些许不满，“谁？”
“二弟。”
娘耶是大哥！
叶晖和衣开门，叶英问了些山庄是否有异常的话，又让叶晖盯紧些，便又离开了，叶晖问他缘由他也不答。虽然一头雾水，但叶晖还是点头了，连忙拽了今晚负责看守的弟子，让他们加派人手巡逻，一旦有事直接通知。
叶英自然也是没回剑冢了，他在天泽楼前打坐，虽是闭幕凝神，却耳听八方，直至天明。至于那个竹筒，他自然是看了的。看完了，又把它塞了回去，贴身放着。
一夜安详，值夜的弟子们准备回去补眠，路过天泽楼之时都被大庄主吓着了，心想大庄主真乃神人也，大半夜的竟然在天泽楼前修炼！
可没人能知道，这天夜里，叶英陷入了从未有过纠结之中。
竹筒的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我已查明，海棠体内邪气无法被抑制，解铃还须系铃人。
姑且不论兰知远是如何知道海棠体内的那股奇怪的内力，假若兰知远说的是真的，那么即便他再不愿海棠去寻仇，也不得不去寻到当年杀害她全家甚至屠了整个城的真凶——只有真凶才知道如何医治。
他本以为只要多加小心就一定没事，这么多年都平安过来了，一般而言内力是会渐渐消散的，即便没有解决的良方，也一定能保证海棠此生平安快乐。
只是按兰知远的说法，若不医治，她……
眼上多了一股冰凉，他虽未睁开眼但已经明白身后的人是谁了。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他的手覆上了那冰凉之上，语气间多了些许二人独处之时才有的温柔：“海棠。”
睁开眼的同时冰凉的手也拿开了，那人坐在自己身边，把手塞到袖子里捂着，若无其事道：“跟你玩这个不好玩的，谁来你早就知道了。”
叶英瞥了一眼她的手，又看了一眼海棠，海棠怂了，往他身边挪开了点，“我穿很厚了，你别瞎想。”
“玩水了？”
“……没有，我就是，逗逸鸣玩了玩。”
想也知道把叶逸鸣给祸害成什么样了。手那么冷，八成是一大早跑去找叶逸鸣切磋了，或者是弄了盆水放在叶逸鸣房门口了吧？这人怎么跟孩子一样长不大？
“英哥哥，我有话和你说。”海棠忽然站了起来，神色与往常并不一样。叶英刚起身就被海棠拉着，穿过楼外楼，直到连廊之下。冬天的荷花已经全部枯萎了，只留得几枝残荷随风摇曳。寒风吹过，连廊的沙幔被卷起，叶英觉得自己甚至有些看不真切，不知道海棠究竟是现实中的，还是梦中的。
“英哥哥，我……”
他忽然想起了昨晚无意间听到的墙角。
“那天我回避了你的问题，我想了一晚上，觉得还是应当正面回应你。”
海棠十分踌躇的模样，却没有低头，更没有躲避叶英的视线，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似乎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可是海棠，你嫁给我的话，就不用担心这样的问题了。」
这句话无限回响在叶英脑海里。
“叶大庄主，原来你在此！”
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张跃的。不管是海棠还是叶英的思路都被打断了，二人望着从院门里走来的张跃，虽然并没有坏心思，但叶英明显感受到了针对他的敌意。他抱拳行礼，叶英回礼，一瞬间空气都要凝结了，总是十分的压抑。
“叶大庄主，方才巧遇二庄主，似乎正在寻你，我便当了一回跑腿的。”他笑了笑，“二庄主说在天泽楼等你。”
“多谢。”叶英回头，海棠正笑眯眯地对他挥手，“快去，别误事儿。”
感受到了一丝的奇怪，但叶英决定还是信他。转身离去，又叮嘱了一句莫胡闹，这才放心离开。海棠和张跃目送叶英，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墙围之间，海棠才微微抬头，对上张跃的目光，“喂，你将他引开是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张跃摊手，“冤枉，我真的遇到了二庄主，我真的替他跑腿！”
海棠鄙视：“真的？”
张跃对天发誓：“真的，我要是骗你我就是猪头。”
海棠这才放过他。张跃拽了拽她的袖子，笑眯眯道：“要不要切磋？找个空地就打的那种？”
这句话直勾海棠内心，把她都给勾到手痒。想着叶英不太愿意她大冬天受冻才弄了那练功房出来，可在室内她束手束脚的，怎么也不够室外来得舒服开心——但她又不想辜负叶英的好意。刚要开口拒绝，张跃又追了一句：“走嘛，咱俩偷偷的。”
“偷偷的？”海棠眼光一亮，“那不好，英哥哥会担心。”
张跃跺了跺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切磋不活动身子不出汗的，还会被冷到？你是不是傻？”
对哦，说得有理。
叶英从天泽楼出来就看到了几个弟子一边说话一边急忙往外走的场景，一口一个“精彩”。见到叶英，问安之后主动交待他们要去看天策府的弟子们的切磋。嗯，天策府弟子们的切磋，应该没有海棠吧。
好奇跟了过去看。
嗯。
不生气。
个鬼！
看看那个正在和兰知远对打的，不是海棠是谁！旁边还站着张跃、胡若子、刘若子和罗皓芷，竟然连海棠的阿嬷也来了，周遭弟子们围了一圈看耍猴呢！感情是人多声音杂，海棠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来了，许久没有真正出手的她并不留情，而是十足的威力下的手。
“大公子，依天霁看，这十有八九是张跃军爷怂恿的。”
三条腿的老爷爷暗戳戳挪到叶英身边，叶英知道他并不是挑弄是非，而是在暗暗地给他传递什么信息。可是看到海棠此刻的笑容，他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回想起十四岁那年初遇，调皮捣蛋，惹是生非，甚至有些无理取闹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变成了懂得照顾自己也懂得照顾别人的成熟姑娘。说不出来变了什么，她还是那样活泼，但她已经比以往多了许多小心翼翼，这样让人无以言喻的改变，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有丝丝心疼。
原来以为从未改变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改变了，并且这个改变，很大程度是为了自己。
叶英难得软了口气。
他说，随她去吧。
叶天霁心想你就说说罢了，回头该唠叨海棠娘子你还唠叨。
他没想到叶英不但真的随了海棠，还在海棠一局结束正当得意洋洋的时候，折了根银杏枝亲自上阵。
海棠看到叶英的一瞬间有些怂，但当他折下一支银杏落在她面前时，她顿时明白叶英所想。随手一摆，叶英注意到“见落英”上的穗子又换了根新的，估计又是管叶三清要了。
海棠抱拳：“放马过来！”
叶英回礼：“无需手下留情。”
二人一打就是半个时辰，可这半个时辰里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完全就是一场精彩程度不输名剑大会的拉锯战！海棠被压制了整整半个时辰，可每一次所有人都以为她要输了的时候，她却忽然反将一军，又夺得些许胜算。连一只跟在叶英身旁的叶逸鸣和叶飞雁也觉得大公子可能放水了，不然海棠又怎么会有如此精彩绝伦的反击？
叶天霁拄着拐，晃到蹲在树丫上观战的兰知远的树下，笑道：“兰军爷，你怎么看？”
“海棠这丫头挺有一手，看来对叶英的招数很熟悉。”
“兰军爷并不认为大公子让了大少夫人么？”
“他今天能来和海棠切磋，就说明他不会让。”兰知远脸上挂着微笑，虽然没有低头看叶天霁，语气中却也带着轻快，“看来你比你家大公子知道得还要多点。”
“那当然，我搞情报的。”叶天霁毫不犹豫，“不过你藏得也太好了，若不是那天晚上逸鸣同我说你从剑冢里出来，我大概还想不到你的真实身份。”
兰知远明知故问：“我什么真实身份？”
叶天霁笑了笑，“天策府，玄龄门下弟子。”
兰知远忽然觉得叶天霁这人太好处了，他知道自己对叶家并无恶意，也就看破不说破，若是二人立场一致他还真的想和他交个朋友。只可惜，这辈子怕是难了。
终于低头看了一眼叶天霁，这个男人身着明黄衣物，头戴精致发冠，虽然还得靠着拐杖支撑身体，但在兰知远眼里，他完全担当得起“君子如风”四个字。
“藏剑弟子真乃如风君子也。”
只可惜，这样美好的时光，怕是短暂的。对海棠来说，这个身体，或许并不能撑多久。
“叶天霁，真想和你交个朋友，可惜这辈子怕是不能的。那，知远就送你一个情报吧。”他顿了顿，并没有给叶天霁提问的机会：“只是你要二择一。一是与白家惨案有关，二是与你的身体有关。”
“我选一。”
“不后悔？”
叶天霁笑笑。
兰知远从树上跳了下来，附在叶天霁耳边，只轻声念了一句话。
“对方似乎也在找海棠，并且，已经注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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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我胡汉三继续更新啦~
这章过渡比较多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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