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短篇,连分类都选不了,是晋江没有的风格,估计没人看的。
剖析人性的黑暗,揭露落后文明的糟粕与愚昧。
以张桂香和傻子的悲剧人生,衬托出跟不上时代发展被遗落的一个偏僻村子,用私刑处置村民,徇私情互相包庇,导致无辜之人枉死的故事。
内容标签: 三教九流 布衣生活 年代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桂香,傻子,刘老三,张瘸子 ┃ 配角:王平,王大娘,刘老三媳妇,族长 ┃ 其它:无爱

一句话简介:有的地方虽有光却如极夜暗无天日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230   总书评数:1 当前被收藏数:6 文章积分:138,354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无CP-近代现代-爱情
  • 作品视角: 不明
  •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8710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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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夜

作者:河茕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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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一章


      张桂香傍晚从田间劳作回来,汗水让微风吹成了黏腻。这小暑日也着实慑人,难熬的日子才刚刚开头。她放下背篓,进厨房打了盆水,放在院子里的大石磨上,然后仔细的栓好了院门,准备冲个凉。
      脱下浸湿的外衣,刚拿起沾好水的毛巾往身上擦拭,便听得院墙那边传来石子儿落地的声音,然后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滑落之声。
      “谁?谁在那儿!”
      张桂香惊慌的抓起衣服胡乱套在身上,家居的长衫刚好能遮到小腿肚子,她快速地系好绳结打开院门冲了出去,举目四望却没看见半个人影。突然又想起来自己家与刘老三家正是一墙之隔,刚才那人肯定是他!平日里她出门刘老三那双贼溜溜的眼睛就总盯着自己的胸脯瞟。
      越想越觉得是他没跑,于是张桂香扯开了嗓子破口大骂:“刘老三!你个腌渍的东西!敢偷看老娘洗澡,你怕是眼睛要长疮的!”
      离得稍近些的鳏夫张瘸子也被惊动了出来看热闹,张桂香心里气的直憋屈,越琢磨越恨不得冲进去跟人拼命。
      外面骂了半天刘老三都没动静,倒是他媳妇儿的声音隐约从里屋传来:“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我以为你出去半天干甚,结果是偷看人家小寡妇去了!”两口子挣犟起来就动了手。
      刘老三打了媳妇儿,婆娘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好半天也不歇火听得他心烦,而外面张桂香的骂声还在绵绵不绝,他心想道:“真他妈背时,怎么今天就让她发现了呢!”
      刘老三干脆冲出房间,到底还是不敢打开院门,只缩在里面还嘴:“谁偷看你个寡妇洗澡!你丈夫死得早,平日里你就跟一些汉子不清不楚的勾搭,还装什么贞洁烈女呢?”
      张桂香听了,白嫩的脸庞瞬间憋得红到发紫,手指颤悠悠的戳着大门,哭着叫骂:“你个肮脏的东西,自己心里龌龊,还当别人是婊子!”不远处看热闹的张瘸子也嘻嘻地笑出了声。这夏夜里的闹剧最后只能在张桂香的羞愤而去中收了场。
      刘老三的老婆气的不轻,连着几日对他不理不睬,饭做好了搁桌上也不像往日里摆好碗筷来唤他,只自顾自的先吃。因此刘老三越发记恨上了张寡妇,一方面垂涎于对方年轻貌美,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折了面子总想找补回来。
      这个村子是极其偏僻的,就是上面来人考察也是不会来这种地方,只在乡里草草听个汇报敷衍了事。村子里的人信息延迟,与外面天翻地覆的变化断了层仿佛不在一个时代。他们还保留着祠堂,在此供奉先祖尊者,也在这儿议事断案,沿用着旧社会的“规矩”。
      这日正午,张桂香正在地里掰玉米。只听得一个含糊不清的男声远远地喊着:“阿姐!阿姐······”后面说的什么却是很难听清楚的了。
      张桂香停下手里的活计等着对方跑过来,这个傻子一路也不知道避一避,夏天裸露的胳膊上多是被玉米叶划过的小口子。
      这里说的傻子可不是开玩笑随口胡诌的,而是这人的的确确是村里有名的大傻子!只因他小时候发过一场大病,村里又没有正经的卫生院,这一通耽搁可不就给烧傻了吗。他妈还在的时候两人日子就不好过,因为傻子他爸在他刚出生没多久就从山上掉下去摔死了。后来娘母两个过日子就更加艰难,他妈没事儿就抱着傻子坐屋门槛上哭天抹泪:“我要是走了,娃可咋办哦!”
      许是坏话说的多了也能灵验,傻子十来岁的时候他妈就发了一场恶疾撒手人寰了。独留下他一个人,等家里熟的生的都吃完了傻子就去外面地里找,好在地里种的是红苕,刨了一段时间后红苕也吃光了,翻来覆去也挖不出什么花样来。他倒是知道别人地里的不敢碰,因为以前被抓到后让人打过所以印象深刻。于是傻子每天就在村里晃悠,遇上别人家吃剩的饭菜良心好的会给他些,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活下来了。
      张桂香是外村嫁进来的,她们村子也偏远,而且比这里还穷。所以嫁的时候不说多欢欢喜喜,至少也是愿意的。她入门那天傻子也循着热闹去了,一见到新娘子那大红袄子就瞪大了眼,再看那白嫩嫩的皮肤水灵灵的大眼睛就更是合不拢嘴了。其实岂止是他,在座的很多人都被这从未谋面的新娘子晃花了眼。只是张桂香没想到一年不到的功夫,丈夫就在外面喝醉酒跟人打架被砍了一刀,好死不死的砍在了要害上,当时就要不行了,张桂香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这件事本来是双方都有错,但张桂香毕竟是死了男人,自然要占理一些。她安安静静的站在祠堂里请族长定夺,大家也都觉得对方应该给张桂香一个说法。可是架不住打死人的那家里人多啊,都是同一个村儿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喊来一闹,祠堂里里外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搁在外面谁能想到现如今的文明社会里,一条人命居然仅用一袋大米就解决了。那时的张桂香还是个刚结婚不久就死了丈夫的小媳妇儿,受了委屈也只知道偷偷抹泪,被那么多人凶狠的目光看着连反驳都不敢了。如果见过当初的她,是绝对联想不到如今大晚上在人家门口骂街的人的。只是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些年来经历的多了,自然练成了泼皮的性子。她一个寡妇,不怕跟人拼命,大不了一死百了!
      丈夫刚死那阵张桂香日子很是难过,她想过回家,可是想到自己嫁出去时家里父母终于轻松点的表情又不敢回去了。回家少不了别人说闲话,还又给家里多了张嘴怕是要招人嫌死的。况且族长断然不能放自己离开,嫁进来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了,村口偌大的贞节牌坊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好在,还有傻子。家里有地只是没人手,全靠这傻子一到播种收割的时节就来地里帮忙,一开始的时候赶也赶不走。虽然别人闲话说的难听点,但到底是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没有证据咋说都是没用的。
      傻子其实没想那么多,对,他要能多想点不也就不是傻子了吗。张桂香自己许是不记得了,她刚嫁过来的时候,有一日午时出门去地里给当家的送饭,刚好看到傻子在她家门前远远地站着也不敢离她太近,就一脸傻兮兮的望着她笑。张桂香就从篓子里拿出来一根煮好的玉米给傻子递过去,刚开始傻子看着她还有点害怕地往后退,后来看张桂香嘴角噙着抹浅笑,笑的他心里什么都忘了。眼睁睁地看她走到面前将玉米放在自己手心里对他说“吃吧,刚煮好的咧!”
      就自这以后傻子就经常去张桂香门口转悠,他虽然傻可也念着别人对自己的好,其他人给他的东西都是剩的,只有张桂香给了他完整的玉米,那根玉米粒粒饱满,颗颗香甜,那是自母亲死后他吃的最香的一顿饭。
      后来张桂香丈夫死了,傻子就经常来给她帮忙。他虽然脑筋不好,但吃着百家饭长大身体倒是养的黝黑壮实了。干起活来也不叫苦喊累,经常是张桂香劝他歇一会,他才就地一坐然后看着张桂香傻笑。之后她念着傻子辛苦,就管了他一日三餐。为了避免别人说闲话,她就把饭带到地里,或是直接在门口给他,交代他吃完了下次再把碗拿过来。
      傻子很快穿过玉米地跑到了近前:“阿姐,阿姐······”的喊着,说出来的句子照样含糊不清,张桂香很耐心的看着他,不过也只能敷衍地应着:“好,好,好。”心里却只当这傻子在说胡话。
      今天傻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直不好好干活,乌拉乌拉的吵得张桂香也有些厌烦,便生了气:“你个傻子能不能闭嘴了!”
      傻子让她吵的一愣,当下就委屈巴巴的闭了嘴不再说话。张桂香看着他默默走到一边掰玉米的背影心里又不忍,但到底没上前去道歉,她怕又惹得傻子不停的说话,实在是又热又烦。
      就这样坚持到干完了活,张桂香回头去看傻子已经挑着玉米先走了。她垂着头失声笑了出来:“这个傻子哟。”眼里却闪动着温暖的光。
      连着半个月的烈日暴晒,白天温度高的能坐地起火,而今夜的空气又格外闷热,好像憋着一壶烧开的水,不停地冒着腾腾蒸气。当天晚上张桂香擦完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知怎的今天格外心神不宁,直到干爽的身子又沾染上黏腻汗意她才昏沉地睡去。
      到了后半夜,迷迷糊糊中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张桂香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捂住了口鼻,她瞬间心跳如擂鼓,背心发凉,心里已经预感到要完了!
      屋内黑漆漆的只能从纸糊的窗户外透进一点月光,她奋力挣扎却因为被人压制住手脚,而无法解脱。怒目圆睁的双眼仅能看清三个黑黢黢的影子,闻着鼻息间浓烈的酒气,惊慌与无力感瞬间侵袭了全身。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一声闷雷紧随而来!捂住她嘴的人做贼心虚,手一抖。张桂香借着闪电看清了压在自己身上的居然是张瘸子!对方目露惊慌显然被突如其来的闪电吓着了,做着见不得人的事却被人看见,立马就想落荒而逃。
      张桂香趁此时机惊呼一声:“救命!”。这两个字在这倾盆而下的大雨里犹如杜鹃泣血,发出最后的嘶吼。另外一个黑影反应很快的扑上去再次捂住了她的嘴,关上了她求生的门。
      张瘸子站在一边不敢妄动,张桂香双手得了自由,胡乱的挥舞着手指抓挠黑影的手臂,指甲缝的异物感肯定是刮下了对方胳膊上的皮肉。黑影因吃痛恼恨地红了眼,一个巴掌甩上去打得张桂香头晕目眩。
      “她看到我了!”张瘸子自从那道闪电后就显得精神不太正常。
      另外两个黑影闻言楞了一下,张桂香回过神来想起床头的针线篓子里有一把剪刀。她手指摸索过去,迅速的握紧死命插向对方的膀子。
      “啊!”一声哀嚎想起。黑影捂住伤口摔落下床,张桂香披头散发的抓着剪刀在空气中胡乱挥舞。
      隔壁刘老三被喊声惊醒,起床细听,动静惊扰了睡他旁边的媳妇儿。
      “你听见没有?谁在喊呢?”他推了下老婆子肥胖的胳膊,被她一巴掌拍开。
      “别烦我了!许是畜生打架呢······”说完就又呼噜呼噜地睡过去了。
      刘老三听着外面哗啦啦下的大雨,也无心起床出去查探究竟。
      傻子听见外面下雨,迅速的翻身起床伞都没撑,就一头扎进了雨里。他想起阿姐家的玉米还晒在院子里,她一个人肯定弄不过来,怕是要被雨淋坏的。
      一路跑到张桂香家,裤腿上卷满了泥,黑色布鞋湿透了混着脏水黏糊糊的裹在脚上。抹不净的雨水糊住了视线,但他看见了三个男人的背影从张桂香家里仓促跑了出来,其中一个一瘸一拐颇不自然,三人一路疾走并未发现身后的傻子。傻子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直到他们走远了才跑进院子里。先用塑料布遮好了玉米,奇怪阿姐怎么下这么大雨也不起来看看?
      傻子知道晚上不能去阿姐家里,但他实在忍不住好奇去敲了门,没想到木门轻轻一碰就开了。屋里黑漆漆的一片,外面瓢泼的大雨映衬地屋内更加死一般的寂静。
      “阿姐?”他脑子慢,在原地踌躇了半天才想起去摸手电筒。银色铁皮电筒摸在手心里冰冰凉凉的像一条滑腻的蛇,傻子一个哆嗦差点撒手。
      他推开手电开关,一束亮黄的光线射出去打在黄褐色的土墙上,他原地转了个身,光线追随着脚步的方向横扫了半边屋子,直到定格在木架床上。
      “哐当!”一声闷响手电筒垂直砸落到地面,正好照上床下的一滩红色,鲜艳的刺目的红,直直扎进他眼睛里。木床离开光线照射范围,只剩下一个黑黑的轮廓,但他还是能清晰的“看见”床上躺着的阿姐,和她胸口插着的那把银光闪闪的剪刀!
      傻子虽然傻,却体会过什么叫死亡,他见过杀猪时猪流下的血,见过宰鸡时鸡流下的血,每次他都等在旁边看,发现它们血流光后就再也不会动了,像他母亲那样,如今阿姐是不是也再不会动了?
      他捡起手电筒迟缓的走过去,样子好像比平时更傻了几分。
      第二日清晨,大雨后的地面泥泞不堪,天边隐约泛起了红,看来今日又将是个艳阳天。隔壁刘老三的媳妇儿喂完鸡,发现旁边张寡妇家院门大开着。要在以前她是断然不会进去跟她拉家常的,本来旁边住着个貌美的独户孤寡女人她就时刻提防着,更何况刘老三还在她眼皮子底下干过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过联想到昨夜被吵醒的那声惨叫,她那搬弄是非的心思就压不住了。
      刘家媳妇儿兀自走进院内,看里面的屋门也大开着,就大声招呼:“桂香妹子在吧?”说着便踩着稀泥踏进了屋内。先是一眼看见了坐在床边的傻子,她惊讶的伸出手指:“你······你······”刚吐出两个字就发现了躺在床上衣衫不整的张桂香,以及她胸前干涸的一滩血迹。
      “杀人啦!”一声尖叫破空而出,划过烈日穿透云层。叫声惊扰了窝里的狗,一时间鸡飞狗跳,瞬间打乱了早晨的宁静。
      刘老三是第二个赶来的,看见老婆子一脸惊恐地瘫坐在地上,他先把人扶了起来,再一看她手指的方向,浑身血液一凉!
      “这!”不过他到底是个男人,胆子要大些,此时也不管老婆子还站不站得住,撒了手就前去查看。
      傻子始终没抬头看过进来的人,只痴呆的盯着床上张桂香的尸体嘴里嘟囔着听不真切:“阿姐······”。
      刘老三看床上的张桂香肢体僵硬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毫无血色呈现纸一样的苍白。破碎的棉麻衫上被血迹浸透了一大半,凝结成黑红色。他不忍再看,手抖着抽出床头的枕巾盖在张桂香身上,然后看了一眼手握剪刀的傻子。
      平时见人就笑的傻子,今天格外痴呆,双眼无神的盯着张桂香的脸。刘老三勉力听了许久才听出他反复念叨的大概是“还没醒”三个字,这傻子怕不是以为他阿姐只是睡着了?
      第三个进门的是离得近些的张瘸子,他一来很是惊慌了一番。然后反应很快的跛着脚跑出去,一路高喊:“傻子杀人了!傻子杀人了!······”
      刘老三闻此,本就因黑瘦而皱皮不堪的脸上,又深深挤出几道沟壑。他虽见此情形可怎么也不敢断信人是傻子杀的,平日里傻子对张桂香有多好他是见过的,那样的恭敬老实唯命是从,怎么可能半夜行凶呢?而且听昨天那声尖叫,显然张桂香也是反抗过的,甚至指甲缝都还挂着血污。
      不多久小房子里就接二连三的涌进来一些或是看热闹的,或是求证的人。刘老三拦不住反而被挤到了外围。不少人对着傻子指指点点,大家七嘴八舌的都想争先发表一番高论。
      “到底是傻子啊,杀完人还拿着凶器呢!”发言的是村里有名的一地痞流氓,平日偷鸡摸狗的勾当没少干。
      “他懂什么呀,说不定是捅着玩,都不知道人死了呢!”一个手上还拿着没缝完的鞋垫的妇女跟着吆喝了一句。
      有人开了头,事情就顺着既定的方向越走越远了,若不是来了这么一大群人而是一两个,或许还能冷静的思考一下,人死了多久,到底是谁杀的。但众人聚在一起却能很快地“断案”了,没人再去想还有什么其他可能。
      狭小的屋子里被围的水泄不通,有人嚷嚷着要把傻子扯下来,遭到了傻子的玩命反抗,失手就划伤了拉他那人的手臂。那个人就更恼怒了:“就是他,你们看他还想杀我呢!”
      人群又沸腾了,大家互相肯定着:“傻子疯了!”
      好像此刻不制裁了傻子,下一个被杀的就有可能是自己。几个壮汉一拥而上把傻子摁在地上夺下了他手里的剪刀:“快拿根绳子,把他绑了!”
      众人齐心协力的完成一项大工程,傻子被捆结实了扔在地上。倒是刘老三一直想阻拦,却无人听到他微弱的呐喊。傻子只咿咿呀呀的乱嚎,能让人听清的也只是翻来覆去的阿姐两个字。
      张瘸子请来了族长,边在前面引路边扒拉开阻挡的人群:“都起开!族长来了!”
      鉴于族长的威信大家都自觉让开道,请他进去。族长是村里年龄最大的人,耳目尚且灵敏只行动缓慢了些。
      他一进去先是看到被绑在地上的傻子,然后才发现床上张桂香的尸体。反而是傻子在看见他进来后就特别激动,更用力的挣扎起来,嘴里声嘶力竭的喊着什么。如果大家能安静下来仔细地听听,也许能分辨出他说的是“瘸子”二字,但有人因为他的挣扎喊叫不耐烦地踢了他两脚,导致没人认真地去听一个傻子说话。
      在来的路上张瘸子就已经跟族长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人搬了把椅子过来,族长就顺势坐下问:“可有人亲眼看见张桂香是傻子所害?”
      “刘嫂子是第一个发现的吧,让她来说说!”张瘸子抢先到。
      刘老三瞅了瞅自家媳妇儿,她确实是除了傻子以外第一个发现的人。
      “是的。我看见后吓得要命喊了一声,老三才赶来的。我早上看桂香妹子大门开着就进来瞅瞅,谁知道一进门就看见傻子坐在床头手里拿着把剪刀,地上全是血印子,吓得我哟······”她拍了拍胸脯,显得惊魂未定的样子。
      族长一缕胡须沉吟:“如此说来,你也并未看见。那你们可听见些什么?”
      刘老三忍不住站出来说:“昨夜电闪雷鸣的我就听见一声惨叫,那声音肯定是男人发出来的!只是我当时只以为是闪电惊扰了山间的野兽,并未发觉是有人遇害了。因为暴雨倾盆,后来也就再没听见动静了。”
      老族长这么些年,家长里短的纠纷他定夺了不少,自然也见得多了,对事情的敏感还是有的:“既然如此他杀了人有充分的时间却没逃走,还等在原地?而且也无人看见傻子行凶过程。此事不简单啊。”
      “我倒觉得不像是傻子做的。”刘老三沉默一会,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人群静默了片刻,渐渐的有人发出附和的声音,与刚才斩钉截铁的定罪截然不同。
      “也是,张桂香经常照顾傻子的,没理由杀她嘛。”
      “对啊,傻子都把她当亲人看。”七嘴八舌的大风向又吹偏了。
      张瘸子一看心想不行啊,这事必须得是傻子做的啊!他拔高了音调盖过众人说:“如果不是傻子,那我看最大的嫌疑就是你刘老三了吧!你们住的这么近最方便了,而且前不久我还看见张桂香在你门口叫骂呢!”
      村里这些人农活忙完没事儿干,就喜欢聚在一起道人长短,偷看张寡妇洗澡那件事大家自然都有耳闻。道出刘老三不光彩的旧事,让他脸上越来越挂不住,倒是刘嫂子瞬间就像点着的炮仗炸开了!
      “放你娘的狗屁!关我家老三啥事儿,这事明明就是傻子做的!我家老三昨晚可没出过门!这傻子疯起来什么也不懂,杀了人怕是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一长串的怒骂声让周围都鸦雀无声,她一早上这一惊一怒的此刻说完就有些喘不上气,呼哧呼哧的撑着膝盖怒瞪张瘸子。
      有跟她关系好的姐妹就赶紧上前相劝:“嫂子你别急啊,他也是信口胡诌的嘛,没人当真的!”
      “对,你消消气儿。”
      这一通打岔完事情的走向就又跑远了,族长咳了两声大家才渐渐地安静下来。
      “空口无凭,我看张桂香手指有血污,床铺凌乱显然也是激烈反抗过的。只看看傻子身上有没有被抓出来的伤口,便能知晓。”
      族长这话一出,大家接连点头:“还是族长英明,这一看便能定夺了。”
      这时有眼尖的人看见了傻子手臂上的伤口,可巧的是这是刚才别人跟他抢剪刀时误伤的,但情况混乱无人注意过,这时却成了他杀害张桂香的证据。
      “这也不能证明就是张桂香抓的啊,而且看伤口是新的······”刘老三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婆子用力扯了一把:“你闭嘴!”
      族长却是认了真:“这件事肯定是本村人干的,大家若有知情的大可说出来讨论。”
      有人提议:“那就检查,看谁身上有伤!”
      一时间大家伙你瞅瞅我,我看看你,仿佛瞬间都有了嫌疑。只有傻子还躺在地上呜呜的挣扎。
      此时有人发现了王平手臂上绑着的布条,上面还洇出一点血迹,就质问:“你这是怎么弄得?”
      王平一时间显得有些慌乱,倒是他旁边的王大娘拍了一下儿子的手臂:“我儿这是昨日与我上山砍柴时被我误伤的。”解释完显然很多人是不信的,只因为王平的为人。他平日里游手好闲最是懒散,偷鸡摸狗他做,何时见他帮忙做过农活?但是王大娘一口咬定:“我老婆子还能撒谎不成?我就是他的证人,你们不相信就把我抓走好了!”
      如此一来事情就又回到了原点,傻子又成了杀人凶手,因为找不到别人就只能是他了。
      “现如今时代变了,情况不一样啦,乡上数次找我谈话,说不能动用私刑,那是违法的。”族长看此事复杂,不愿轻断人性命可一时又找不出除了傻子以外的罪人,就想到了让人民公社来解决此事。
      “明日就让我儿去社里一趟,请他们派人来处理此事。暂且先把傻子关在他家里吧,也别绑着了,罪都还没定呢。至于这张桂香的尸体虽然是大薯日放不得,可也不敢妄动,只能等他们来了再处置了。”
      此结果除了心中有鬼之人,众人莫不觉得甚妥。
      几个年轻点的庄稼汉就依言押了傻子回家,将他往床上一扔解了绳子转身就出去落了锁。
      起初傻子还拍门,翻来覆去地喊着“阿姐,瘸子······”只是外面的人早就走光了。后来傻子喊累了嗓子也哑了,瘫坐在门口直愣愣的盯着木板门,好像能透过细细的门缝,穿过这羊肠小道直抵张桂香死亡的那张床上。
      当天夜里,王平要出门,王大娘盯着他手臂上的伤口质问:“出门干嘛去?”
      对方一贯的不耐烦口气回应:“你别管!”
      王大娘失望的说:“莫再做伤天害理之事,我就你一个独苗苗呀。”
      王平心里咯噔了一下,强自镇定下来,虎毒不食子她就算猜到什么也不会说出去的,于是急匆匆的逃走了。
      看着儿子慌乱的背影,王大娘证实了心中猜测,她叹口气走到香案边燃了三支线香,嘴里默念着:“阿弥陀佛,都是我的错,可千万不要怪我儿呀。”
      长夜寂静,张瘸子正在屋内急的转圈,突然听闻有人敲门。
      惊呼:“谁?”
      “是我。”一个刻意被压低的嗓音答道。
      原来是王平,他赶紧开了门一把将人扯进来。
      “你来干什么?”
      王平笑道:“我不来你今日还敢睡么?”看他被吓得面无血色的样子让有心之人一看便知是做贼心虚。
      “我跟李勇商量好了,绝对不能让他们请来公社的人。今晚就得解决了傻子!”
      张瘸子心脏猛的一跳:“你要?”
      “对,放把火烧了他一了百了。就说他畏罪自杀了!”王平狠厉的说。
      “这事我可干不了,要做你去做?”张瘸子胆小,平日有贼心没贼胆,若不是受那二人撺掇也不敢犯下此事。
      王平威胁着说:“你不做?那我和李勇就一口咬定这事是你一个人干的,你说族长是信你还是信我们二人?”他看张瘸子已经又惊又怒了,又劝解到:“你放心吧,我们三人是拴在一起的,今夜一过,这事就算了了!”
      最后,张瘸子被赶鸭子上架,不得已领了这份差事。
      谁也没料到后半夜突然一场大火烧了傻子的破房子,他在里面惨叫连连,可再也没有昨夜那场大雨。等有人发现去救火的时候傻子已经被烧得焦黑,面目难辨。
      出了这种事,去公社请人的事就不了了之了,这种事传出去自然不好听,乡上还会把他们村作为反面教材,如今犯人因害怕惩罚畏罪自杀也算是一种解决办法。
      当天村里就安排了葬礼,张桂香和傻子二人同时入殓,一前一后被抬往后山。一路上无人哭丧,无人披麻戴孝,只在下葬时草草放了一串鞭炮,撒了一把纸钱。雪白的铜钱纸从空中洋洋洒洒的飘下来,一切尘埃落定。
      众人趁着天黑前成群结队的下山离开,唯有刘老三回头看了眼半山腰上的两座孤坟心中恸然,此中有恨,恨这黑白不分的世道;此中也有悔,悔自己懦弱无能也跟这其他人一样,是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
      太阳晃晃悠悠的落山了,黑暗渐渐遮盖住这一片荒芜的村落,不知明日天还会不会亮。有的地方虽然有光,却如极夜般暗无边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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