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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河神(13)
触目所及之处,皆是一派生灵涂炭。
整个简家村,已然被汹涌而来的河水彻底吞噬干净了。
全然丧失了“生”的气息。
在一片汪洋之中,骞夏却意外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那是身形单薄的简家敏摇摇晃晃地站在水中一片浮木之上,她的手中抱着她的孩子。她的一身长衣在风中“飒飒”有声,她转过头来,径直看了骞夏他们的方向一眼。
她像是笑了。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浪头卷来,不过一两秒的时间过后,她便和这个村子一起,被河水所吞没了。
张卓、时雨莫和骞夏三人站在山坡上,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分明昨天还热情招待着他们晚上来一起吃饭的简家村,就好像西方传说里的亚特兰蒂斯一样,已经再也找不到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彻底被河水淹没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张卓脸上的横肉不自然地抖动着,他惊恐地看向时雨莫,连声问道,“时……时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啊……”
时雨莫似乎显得比张卓镇定一些,但她的脸上也同样毫无血色。她第一时间捂住了自己女儿的眼睛,像是全然不知骞夏实则早已将这样残忍的画面看尽了一样。时雨莫自己却死死地盯着脚下不断击打着山坡的浪潮,半晌儿之后,才机械地摇了摇头,颤着声音道,“我不知道……张卓,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这里的潮汐涨退,现在……现在,是涨潮的时节吗?”
“不……不是啊……”张卓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条素色的手绢,紧张地擦拭着自己头顶不断往外冒的汗珠,“我虽然不是本地人,但为了咱这个项目也是查了不少资料的。现在是万万不该涨潮的啊!更何况,这条河确实偶有泛滥,但四周也有修建河坝,绝对不可能泛滥到如此地步啊!”
“……”时雨莫没有回答他。她一言不发地盯着河水中漂浮的残垣断木,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卓拍着胸脯,突然感到一阵名为“劫后余生”的后怕,“呼……时老师,幸好我们当时被锁在房子里了,不然……指不定,我们这会儿会在哪儿呢。”——没错,科考队的研究人员们几乎每天都会起早贪黑地进行科研调查工作,按照平时的习惯来说,若不是因为他们被木条封死在小洋房中,这会儿,他们一大半的人应该在河上进行着研究工作。
可骞夏却对此一无所知,她连忙揪住张卓的字眼,迭声问道,“张叔叔?什么叫‘你们当时被锁在房子里’啊?!”
“哎呀小夏,你是不知道啊!”张卓急得就像是个碎嘴的老妈子似的,“我们昨天的晚饭里被人下药了!大伙儿一个个都睡到了大中午才醒来,醒来的时候却发现那招待所的门窗都被木条死死地封住了,根本出不去!还是你爸爸和几个男研究员花了老大的力气,才强行打开了一个口儿,让大家从里面钻……”
“小夏。”只是,张卓喋喋不休的话语突然被时雨莫打断了。她一把握住骞夏两个消瘦的肩头,迫使她与自己面对面站着。她的神情有些异样地紧盯着骞夏的眼睛,“你告诉我,一早上,你去哪里了?”
“啊,我?……我……我一早上醒来发现,我的玉佩丢了,我本来想到村子里来找找看,我的玉佩是不是丢那儿了……可是……可是……”没有想好托词的骞夏一时语无伦次,支支吾吾地说不清个所以然来。她的眼神四处飞着,手也在身上到处摸,似乎指望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让她安然度过心思缜密的妈妈的这一套盘问……
咦?
一个温润的触感从她的指尖传来,她吓了一跳,赶忙将那个触感熟悉的物什从自己的口袋里掏了出来——
她那枚牵扯出了一大段麻烦事儿的玉佩,如今,正安然地躺在她的掌心里。
就像是没有消失过一样。
不、不可能啊……她分明记得自己上下都翻过了,确定找不到玉佩了才出门寻的呀!怎么这会儿……
等等,难道是谁放到她口袋里的?!
——“你这个小麻烦精啊,以后,自己的东西可得归置好了……”
难道是……胥?!
她来不及把玉佩戴上,就焦急地四处张望,试图找到那个不知何时消失了的红衣身影——
“小夏,你在看什么呢?”张卓见她神色大变,不禁如此问道。
“我……我……”骞夏咬住下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不见了。
胥早就不见了。
除了她身上的这块玉佩,似乎,没有什么能证明胥存在过的痕迹。……不,不对,即使是这块玉佩,也无法证明胥确实地出现在她身边过。或许,这真的只是她看到简家村被河水彻底吞没之后产生的心魔?或许,她将之前的梦魇和现实混在了一起?又或许,根本没胥这个人……?
惊吓过度的骞夏骤然陷入了无尽的迷惘。
见自己女儿的神色似乎不太好,时雨莫不由得心疼地搂过骞夏的肩膀,“好了,小夏。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是你我能解决的。”时雨莫轻叹了口气,也不舍得再继续盘问她什么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你爸爸他们去了山那头找你,这会儿还不知道你已经被我们找到了呢,我们赶紧去跟他们会合,到时候再一块商量商量该怎么办吧。”
随着时雨莫走了几步,可骞夏突然停下脚步,扭过头,看着还站在山坡上兀自不动的张卓,忍不住出声招呼他,“张叔叔,你不走吗?”
张卓转过头来。
只是,他那张脸,煞白煞白的,毫无一丝血色。
他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喃喃道,“如果……如果我们今天早上……不是被关在房子里的话……我们……我们是不是会跟这些村民一样……全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
短短的寒假转眼便结束了。
在“涨潮”事件之后,骞夏很快便随着父母一起登上了回家的航班。
简家村的后续,骞承和时雨莫对骞夏已然是讳莫如深,她从父母的口中,套不出丁点儿信息来。没办法,这原本也称不上是什么美好的回忆,骞夏也只好自我催眠着,将这件事情逐渐地抛之脑后……
哦不对,等等!还有一件事儿,让她猝不及防地想起了简家村。
那天,是在电视里,她看到了一条时事新闻。新闻发生在一个偏远到骞夏都没有听说过的地方,报道里说,村民们最近从深山中挖出了十数具女婴尸体,因为年代久远,如今,已仅剩累累白骨。那是一个开放性的新闻节目,节目里找了三个嘉宾,分别从他们各自的领域对这件事情发表见解,其中,甚至还有一位风水师。这位年逾古稀的风水师分析说,将新生的女婴埋入山中,是古时祭祀山神的一种方式,只是,这种祭祀方式极有可能造成相反的效果,即为阴灵汇聚。枉死的女婴会因为怨气积攒,会对那些加害她们的村人进行报复,譬如说,造成粮食产收不良啊,风雨不调啊,让他们村中再难产下女婴啊等等等等。
自然,这位风水师一通大言不惭的解说得到了同场另一位“科学派”人士的嘲讽。但风水师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说辞,眼见着战火一触即发,两人就要打起来了……
“叮”的一声,面前的电视机突然熄灭了。
骞夏看得正起劲呢,怎么能允许有谁这时候掐了她的信号!她赶忙回过头去,正打算怒火中烧地好好训斥一番那个恶作剧的人呢,谁料,她却看到了拿着遥控机,叉着腰站在沙发后面的时雨莫。
“妈,妈妈……”看到了自己的妈妈后,骞夏的气焰一瞬间就被打压了下来,她只好悻悻地笑着,讨好地跟自己的母亲撒娇。
“小夏,快开学了,你的作业做完了吗?”时雨莫板着一张脸,厉声质问着骞夏。
“还……还没……”心虚的骞夏不由得瑟缩着肩膀,哆哆嗦嗦地回答着。
“那——还——不——赶——紧——去——做——”
随着母老虎一声咆哮,可怜的高中生骞夏也只有屁滚尿流地躲回自己的书桌前,再也不敢去想什么简家村的事情了……
——————
只是,后来,开学前的一天,骞夏收到了一封来信。
骞承将信封从邮箱里取出来,还不禁叹了声,“咦?小夏,有一封你的信。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在写信啊,真少见。是你最近交了笔友吗?”
“啊?没有吧?”骞夏半信半疑地走到玄关处的爸爸身边,“是谁寄给我的呀?”
骞承看了眼信封上的署名,摇了摇头,“不清楚,信上就写着‘骞夏收’,没写寄件人的名字。”
骞夏从骞承的手中接过了信封,也没太当一回事儿,直到晚上睡觉之前,她才想起那封古怪的信来。她躺在被窝里,将信封小心翼翼地撕开了一个口,轻轻地往床铺上一倒,就看见有一张轻飘飘的纸片从信封里掉了出来。
诶?还真的是封信啊?
骞夏赶忙将信纸拾起,忙不迭地打开——
只见,淡黄色的信纸上仅有几行娟秀的字迹——
“小夏,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贸然给你写信,也不知道是否打扰到了你。
本想邀你来参加我们沛儿的满月酒的,但是尊上说,你这会儿正在家里赶寒假作业呢,便也不好叨扰(笑)。
上一次在江西的时候,给你和你的家人添了不少麻烦呢,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给你准备了件小礼物,怕寄过去不够安全,就麻烦尊上带给你了。希望你会喜欢。
哦对了,随信还有我、相公和沛儿的合影,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请收下吧(笑)。
简家敏”
骞夏合上信纸,连忙拿起手边的信封,又用力抖了抖,才发现,信封里果然还藏着一张彩色的相片——
照片上的旋龟妖怪王六,还是如此粗犷凶恶,可他的一对妻女,却笑得格外幸福甜蜜。
——————
“怪水出焉,而东流注于宪翼之水。其中多玄龟,其状如龟而鸟首虺尾,其名曰旋龟,其音如判木,佩之不聋,可以为底。”
——《山海经·南山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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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嫁河神》这个故事完结后,《烛芒:看见妖》就要正式完结啦。(本文不v,全文免费,放心阅读~)
不瞒大家说,《嫁河神》是我在《看见妖》中,迄今为止最喜欢的一个故事。最初,我也只是单纯想要挖掘在封建制度的美好神话(如姑获鸟、七仙女的故事)背后荒谬的现实意义,如今,我将这一切寄予在简家敏身上,算得上是心满意足了。
因为之前《珍》的故事中被举报sq的关系,这篇文被永久禁止上榜了(包括自然榜、收藏夹),对于我这样的小透明而言,缺少榜单,基本就是缺少了一切曝光量了。为爱发电也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呢(笑)。
但我对这篇文的主旨没有变,我不想写单纯的、恋爱的小甜文,我想写的,是以妖而写人,是想写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是想要在几年后,成为多少在你们的回忆里留下一点印记的小说。
所以,我决定将《烛芒:看见妖》作为《烛芒》系列的第一部,第二部取名为《烛芒:不语妖》并开了一个新的链接。在第二部中,会继续第一部之后的故事,也会更多挖掘胥和骞夏未尽的缘分。希望大家可以多加收藏,我们以后,就在那个链接里和骞夏还有胥见面啦~
最后,请容许我,向我的偶像李碧华女士致以最崇高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