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芒：看见妖

　　在陆笙的心中，王志其实算得上是个极拿得出手的男朋友。他高大、英俊，还富有，足以担当得起“高富帅”中的任何一个字眼。可是，在这个物以稀为贵的世界里，受人追捧的煤老板的儿子——王志显然是被宠坏了的，虽然在追求陆笙这件事上做足了姿态，可当真将系花追到手了，却总会有所怠慢，譬如，在陆笙邀请他一道去看音乐剧的时候，他虽已答应了下来，但真到了那天，却还是因为打游戏，忘了和女朋友的约会。在陆笙一个电话打过来询问缘由的时候，王志依旧是漫不经心地摁着鼠标，“嗯嗯啊啊”地答应着，“哎呀，下次嘛，下次我再陪你去看嘛。宝贝儿，今天真的有顶顶重要的事情啦，不好意思啊。”

　　通常情况下，陆笙会被他这样的态度气得不行，但那阵气头过去，便也会明白过来——当初吸引自己的，不也正是王志这一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派头吗？

　　因此，当她看到自己的向来是体体面面、身娇体贵的男朋友……哦不，是前男友，穿着笔挺的西装，众目睽睽地跪在大堂之中，不断地抽打着自己的面部的时候，她的嘴，大得简直可以直接塞下一个鸡蛋了。

　　而在不停地发出“啪啪”拍打声的王志面前，却坐着一个外表靓丽、身材高挑的貌美女子。秋日里，那女子穿着过膝靴搭配短裙，显出一双姣美的长腿，上身搭一件慵懒的露肩白毛衣，露出两个圆润白皙的肩头。那女子脸上略施粉黛，嫣红如樱桃般的双唇微微上扬，似乎是在嗔怒着王志的力道还不够令她满意。

　　这般绝色，让平时对自己的外貌也颇为自信的陆笙都不免打了退堂鼓。

　　这就是……胖子口中的璟辞吗？

　　隔壁学校播音系的女大学生，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也难怪王志这个外貌协会资深会员会见异思迁了。

　　似乎是因为陆笙推门而来的气势实在是显得咄咄逼人，那女子终于在响彻大堂的巴掌声中抬起头来，看见站在面前的陆笙，眼睛便“噌”地亮起光来。

　　“笙儿！”那女子欢快地叫着，当即抛下已经打得自己是鼻青眼肿的王志，踩着皮靴，“哒哒哒哒”地就跑到了陆笙的身前。

　　当陆笙还在诧异着这人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还叫得如此亲昵的时候，那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女子双臂一展，直直地将她搂紧了自己的怀里！

　　陆笙的脸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径直贴上了一团绵软！

　　唔，好大，好软……

　　被迫埋首于女子胸前的陆笙的鼻翼间，全是媚人的奇异香味——似是浓重的香水，又似乎不是。似是这阵香气一时迷惑了陆笙的判断，她愣了半晌儿后，才手忙脚乱地推开了箍住自己的女子，脸带愤怒地质问道，“你……你干什么啊？！”

　　“哎呀。”那女子被推开后才似恍然大悟一般，捂着自己嘴，不好意思道，“忘了跟你做自我介绍了，我叫璟辞，你是叫陆笙吧？我认识你！”她伸出手，笑意盈盈地等着陆笙同她回握。

　　可陆笙到底没被眼前的场面扰乱了来时的初衷，她没有接受璟辞的殷勤。然而，她看了看璟辞身后已经停下了动作的王志，又看着面前等着自己握手的姣美璟辞，一时分辨不清，这到底是个什么场面？

　　她自然不会同璟辞上演一场姐妹情深的大戏了，虽然她对王志早就没有感觉了，但让她同这位“情敌”握手言和、谈笑风生，还是不可能的。

　　陆笙双手环胸，颇为警惕地看着璟辞，拿出了高高在上的气势，微微扬起下巴，睥睨着璟辞，“你不要给我装腔作势的，我知道你，王志现在是在和你交往吧？可你要知道，他昨天还在跟我说着情话，今天却又说爱你。像他这样的男人，自然是本性难移！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会劈腿，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保不齐又会故技重施！”

　　她的声音又脆又亮，引得商场里的群众们纷纷围了上来。已经有好事的阿姨听到了陆笙的话，指着璟辞的脸，“啧啧”道，“瞧这个小姑娘，长得那么妖，一看就是个小狐狸精！专抢别人的男朋友！”

　　陆笙颇为满意地暗暗点头，心想，其实她也不在乎王志不王志的，但敢给她陆笙出轨，她可一定要让他付出点代价！

　　谁料，璟辞显然是听到了陆笙还有那些围观群众的闲言碎语，她一张明丽妩媚的面孔瞬间塌了下来，哭丧着一张脸，十分委屈地想要去拉陆笙的衣角，“笙儿，你误会了，我没有和王志在一起……”

　　璟辞刚说完，一直跪在地上的王志赶忙用膝盖向前挪动了几步，如小鸡啄米般不住点着头，附和着，“是啊是啊，陆笙，你误会了，都是我一厢情愿地喜欢着璟辞，可璟辞还没答应我呢！你瞧，她刚知道我因为她把你给甩了，还罚我打自己巴掌呢！”

　　“啊？”

　　“陆笙，是这样的。”王志因为是跪姿的关系，看向她的目光都是仰视着的，“我跟璟辞说，我和你已经分手了，我可以正大光明地追求她了，她便气得不行，说我这样简单粗暴地同你分手，你心里一定会不好受的，所以，她要罚我。就罚我自己打自己巴掌，直打到她满意为止。”

　　“这……”陆笙颇为难以置信地瞧着眼前依旧跪着的王志和靓丽的璟辞，半天才闹明白了这两人的关系——原来，是王志这龟孙子想要净身出户，把自己给踹了，然后清清白白地追求璟辞啊！

　　那……璟辞在这场闹剧中的角色，那就颇为无辜了。

　　毕竟，要怪，只能怪她那张顾盼生姿的绝色面孔了！

　　思及此，陆笙看向璟辞的眼神不免带上了几分歉意。她看着哭丧着脸的璟辞，讷讷道，“那个……璟辞啊，你叫璟辞是吧？那个，刚刚不好意思啊，我没闹清楚情况。”

　　璟辞摇了摇头，不理会陆笙的道歉，却执意问道，“笙儿，你生气吗？”

　　“啊？”面对着如龙卷风一般的剧情，陆笙一下子没跟上璟辞的思路，“生气？我生什么气？”

　　“我是说……你和王志分手……”

　　“哎呀，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陆笙是个通透的人，想得也开，她摆摆手，颇为肆意洒脱的样子，“我本来以为这家伙是劈腿了，给老娘戴了顶绿帽子，还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呢。谁知道他是真的变心了，也是打算正正经经追求你的，那也是他的自由，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被陆笙打断了话语的璟辞急急地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因为我的关系，害你和王志分手了，你不生我的气吗？”

　　“生你的气？”陆笙反倒是笑了，“不至于啦，你长得那么漂亮，谁都会喜欢你的呀。王志他要是真的喜欢我，就会觉得我是全天下最美丽的女人，眼里哪里还容得下别人？他能看上你呀，还是说明他不够爱我。我连王志的气都不生，我生你的气干嘛呢？”

　　她只不过是厌恶王志这种分明见一个爱一个还要给自己立深情人设的男人罢了！生气？他还配不上呢！

　　听了陆笙的话，璟辞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瞬间就像是被点亮了的两只小灯泡，绽放出了异样明亮的神采。她高兴极了，张开双臂，趁着陆笙还没反应过来的工夫，再一次把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笙儿，王志那是个瞎子，你确实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姑娘！”

　　等……等等……别搂那么紧……我都快不能呼吸了……

　　听着比自己漂亮那么多的“潜在情敌”这么恭维着自己，公认的大美人陆笙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她奋力推阻着璟辞的双臂，抗拒道，“那个……璟辞啊，你别那么叫我，我们俩也不是很熟……”

　　“那是不是熟起来以后，我就可以这么叫笙儿了？”

　　璟辞问起这话来是一派天真，搞得陆笙总觉得对着这张纯真美丽的脸说出半个“不”字来都是件极为罪过的事，只好模棱两可地点点头，随口“啊……啊。”了两句。

　　一旁的热心围观群众眼见着没什么瓜可以吃了，便纷纷散去——毕竟，大家想看的都是“前妻痛打渣男小三”的武打片，对突然演变成的“青青河边草，我的情敌我的宝”这种琼瑶类狗血剧情并不感兴趣。

　　陆笙眼见着误会解除，璟辞也不是什么狐狸精，但王志却是真渣男，愤愤难平下，还是高跟鞋“哒哒哒”几声，走到王志的面前，掼起自己的手提包，“砰”的一下大力砸在了王志的脸上。向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脾气的王志哪里受过女人这样的气，顿时就怒了，双眸圆瞪，刚想发作，就看见陆笙身后的璟辞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危险地一眯，猛然间，他就是有再大的怒火，也不敢在这时候发作。他甚至还对着璟辞讨好般的“嘿嘿”一笑，任凭陆笙冲自己恶狠狠地盖棺定论了一句“别再让我看见你！”，扬长而去。

　　如来时一样，陆笙风风火火地甩着自己价格不菲的链条包、扭着不足一握得纤细腰肢，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哒”地离开了混乱的现场。

　　只是，直到陆笙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旋转门后，王志都怂着一张脸，满头都是汗，仍是跪在地上，讨好地冲璟辞搓搓手，“那个……璟辞，我现在可以站起来了吗？”

　　恋恋不舍地看着陆笙离开的方向的璟辞像是不满自己的情绪再一次被王志打断，她已然换上了一副面对陆笙时候完全不同的面孔，樱红色的双唇一撅，只吐出来一个冰冷的字眼——

　　“滚。”

　　————

　　虽然嘴巴上说着不伤心不生气，但好歹她是真心将王志当做自己的意中人对待过的，心里难免有些郁结。一气之下，陆笙直接来到了高阳广场附近的一间音乐类酒吧，点了一杯酒，一个人坐在吧台上默默饮尽。

　　她的酒量其实不算好，这时间越来越晚，长相如此出众的女孩儿身边总有几个不请自来的讨厌鬼。怎么说她都是刚失恋，对男性的厌恶到达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度，便臭着脸拒绝了几位男士送她回家的提议，一个人上街，吹了些夜风，到底清醒了几分，便直接拦了辆出租车，直奔自己那个独居的小公寓。

　　陆笙家底殷实，美术系大三的学生又被要求搬校区，她懒得折腾，干脆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小公寓。一间，就作为自己的作品陈列室，一间，自然就是她的闺房了。

　　学校附近的公寓多为教师公寓，陆笙就是租的系里一个老教授闲置的空房。教师公寓的楼道年久失修，水泥砌的台阶上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液体留下的水渍，陆笙摇摇晃晃地躲开了那块深色的印记。

　　到底喝了点酒，向来酒量不好的陆笙更是觉得酒精上头，连爬楼梯的脚步都是飘飘忽忽的，像是踩在棉花上，没个着力点。她只能扶着一旁的扶手，慢慢悠悠地往上爬。她爬着爬着，便觉得脸上烧得厉害，还不住打着酒嗝，只觉得自己这幅样子可千万别被什么人给看去了，不然，说出去可太丢人了。

　　一楼……

　　两楼……

　　三楼……

　　唔，到了……

　　响亮的酒嗝将楼道里的感应灯一一点亮，陆笙完全压抑不住直冲喉咙口的气体，只好一手捂着嘴巴，一手胡乱地在包里翻找着自己的钥匙……

　　只是，她刚晕乎乎地将钥匙从自己的包里掏出来，就不慎将它掉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哐当”。

　　因为，她看见，在她的公寓门口，有一个人。

　　是一个女人。

　　那女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委屈巴巴地面孔，在楼道昏暗灯光的映照下，陆笙甚至觉得看到了那人脸上的几道未干的泪痕。

　　那是璟辞。

　　“笙儿，我没有地方去了……”

　　璟辞带着哭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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