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芒：看见妖

　　咦？！阿毛的尾巴……手感还真的挺不错的诶？！

　　意料之外地，骞夏兴奋得满脸通红，对着那条红色的大尾巴是左捏捏右捏捏，玩得不亦乐乎。

　　被摸了尾巴的阿毛那粉雕玉琢的小脸登时涨得通红，他慌忙将自己的毛茸茸的大尾巴从骞夏的手中夺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掀起衣服下摆，再将自己的尾巴塞进衣服里，试图藏藏好。

　　只是，在已然知道他长了条尾巴的骞夏的眼里，阿毛的屁股后面，怎么看都是鼓鼓囊囊的，相当不协调呢……

　　阿毛见自己慌乱的躲藏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便是愈发破罐破摔地跺了跺脚，忿忿不平道，“你干什么乱摸人家的尾巴！”

　　骞夏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又不是有意的！一开始，又有谁会料到一个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小孩儿的身上还多长了条尾巴啊？

　　胥在一旁已然偷笑多时，终于良心发现，决定出声替她说两句话，“好了，骞夏，你不早知道了阿毛是个妖怪了，怎么还对它的尾巴那么感兴趣？”

　　“那不一样！”骞夏抬头看着身侧笑语盈盈的胥，雄辩道，“胥，你是妖怪，之前那个耗子精也是妖怪，可你们就没有尾巴呀！原来不是每一个妖怪都有尾巴的啊！我头一次见到有尾巴的妖怪，自然觉得新奇啦！”

　　胥险些被她的一套歪理给绕进去了，只觉得头疼得不行，只有出手拍了下她的头，制止住了她的喋喋不休，斥道，“说得好像你见过多少妖怪一样……阿毛是狐狸，只是年纪还小，人形掌握得不是很熟练，自然还会露点马脚……哦不，露点‘狐尾’。”说完，他还狡黠地冲阿毛眨了眨眼睛，更是气得两百多岁的小狐狸直跺脚。

　　“可你明明说是带我来喝喜酒的啊……诶不对，难道是……？！”反射弧可以绕地球三圈的骞夏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看着已经被树丛掩盖了的来路，又看着眼前这栋隆重得甚是诡异的建筑，终于领悟过来……

　　“对。”胥弯下身子，附在她耳边，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你白天看到太阳雨了吗？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日子，就是狐狸嫁女的日子。”

　　————

　　作为混迹于一群妖魔鬼怪中的唯一的人类，骞夏自打进门起，就谨小慎微地紧跟在胥的身后，寸步也不敢离——说白了，还不是因为之前“莫九”的事儿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她就怕胥什么时候把自己抛下了，那她一个花季少女在这儿，岂不是转眼就要葬身于这群妖怪的魔爪之下了？

　　可惜，显然，骞夏是多虑了。

　　从他们一路从竹制建筑之外走来，一路上遇到了各型各色的妖怪，他们大多已为人形，只是有些年纪小的，还像阿毛一样，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亦或是顶着两只尖尖的耳朵，用好奇的眼神盯着她瞧。可是，即便如此，无一例外地，他们对胥的态度是毕恭毕敬的，都会拱起双手，在胥的面前作揖行礼，道一声，“尊上。”

　　在大咪早就被可爱的阿毛抱到后厨去吃小鱼干了的前提下，作为胥的唯一同伴，骞夏平白受了不少优待的。时不时会有小厮打扮的童子端着模样特别的新鲜果子，或是香喷喷的糕点从她跟前经过，热情地问她说，“这位娘娘，您要吃点什么吗？”

　　“诶？‘娘娘’？！”十五岁的高中生骞夏面上一热，显然对这样的称呼极不适应。

　　“不要介意，青丘这边的妖，叫女性的座上宾都是‘娘娘’，没别的意思，尊称的一种罢了。”胥在她耳边小声地解释道，还极为体贴地替她从端盘上拿了一串红色的果子，在小厮行礼走远后，摘了一颗，喂至她嘴边，“来，吃一个吧，青丘的果子是真的好吃，我几百年没吃过了，还老惦记。”

　　骞夏乖巧地张开嘴，顺着胥的手将小巧的红果子吞入口中。洁白的牙齿咬破鲜红的果皮，一下子，微酸带甜的果汁就充盈迸射入她的口中。倒是真的清甜美味，是从来没吃过的好果子，将她的眼睛在一瞬间点亮。

　　“呀，真的好好吃！”

　　“是吧。”胥满意地笑弯了眼睛，“我不会骗你的。”

　　“可是你刚刚说‘青丘’……”

　　还没等骞夏将话说完，胥已经竖了根手指在唇前，示意她噤声，“嘘——骞夏，你这可是在狐狸窝，青丘的狐狸，可是吃人的。”

　　骞夏的小腿霎时间就软了……

　　胥看着她惨白的小脸，不禁笑出了声，“好了，别走丢了，小夏。你跟着我点儿，也没有人敢吃了你。”

　　这话不单带给了骞夏无尽的安全感，还勾起了她对于“胥的身份”好奇心来。她趁着一时无人来问候，偷偷地拉了拉胥火红的衣袖，小声问道，“那你是什么妖怪呀，胥？”

　　胥的耳朵离她呵气如兰的双唇也不过一片叶子的距离，但听了她的话，他居然像是没有听清那样，歪了歪头，反问道，“什么？”

　　骞夏急了，“我是说，阿毛他们是狐狸变的，那你是什么变的呀，胥？”

　　胥垂下头，盯着比自己不知道年轻多少的小姑娘，她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充满了求知欲的。胥像是思索了一会儿，才微微摇了摇头，说：“……我不记得了。”

　　“嘁！”骞夏立马发出了不屑的嘘声，“不想说就不想说嘛，不记得了算什么？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胥看着她气嘟嘟的脸颊，忽然好奇，若是在这时候捏她一下，小姑娘会是什么反应呢？但作为一只修行千年、极为自律的老妖怪，他到底是抑制住了自己心里那股冲动。他只是说：“骞夏，我没有骗你。我说过，我是个很老的妖怪了，我早已不记得是什么孕育了我。也许是山间的一道风，也许是清晨的一道光？我太早太早就存在于这世界上，背负着太过冗杂的记忆对我而言，其实不算是一件好事。”

　　“那你怎么能连自己的出身都忘了呢？”

　　“或许我没有忘。”胥说，“或许，我只是现在不想回忆起来罢了……”

　　胥的尾音，就被一片乍然炸响的烟花爆竹声所吞噬，让骞夏听不清。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正专心致志地听着胥的话的骞夏被吓了一跳，连忙惊叫一声，捂住耳朵，慌乱的眼光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瞟去……

　　可惜，她还没能看清那里的情况呢，就已经被胥一把握住了手腕。

　　胥兴奋地冲她嚷嚷道，“小夏，走，我们出去看接新娘子去！”

　　————

　　别说，这青丘迎新娘子的方式，还真跟人类不太一样。

　　不知为何，有越来越多的来宾聚在屋外，却像是说好了一般，纷纷昂着脑袋，看着缀满星子的夜空。那如绸缎般靛蓝色的夜空，似乎都被满屋的火红灯笼染上了层层粉色，美不胜收。

　　骞夏个子在女生里算不上矮，可在一众人高马大的妖怪群里，她的身高显然不够用了。她拼命踮着脚，但在一群妖怪的耳朵和奇形怪状的发型乌压压的遮挡下，骞夏还是只能看到一星半点儿的夜空。一想到自己就要与今生可能再难见到的“妖怪迎亲”的画面失之交臂，她急得跳起来，却忽然觉得有一只微凉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腕子。

　　她顺着那手的方向看去，却发现，胥在冲她笑，露出了狡黠的虎牙。

　　一言不发，但胥已经将手握上了骞夏的腰。在骞夏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的时候，胥已经一个用力，将她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骞夏像一个小女儿被放在父亲肩头一样，坐立不安地在胥的肩膀上扭来扭去，小声地同身下的胥建议道，“胥……这不太好吧。”

　　胥不理她的话，却反问道，“现在看得到了吗？”

　　“……嗯。”

　　知道反抗不成，骞夏只好安安分分地坐在胥的肩头，和现场的宾客一起，抬着头，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终于，半刻钟后，远远地，骞夏便看见天空中有一个红色的小点在向他们所在的方向不断靠近。离得近了些，她才看清，那原来是一顶火红的喜轿，和人间婚嫁的规制相差无几，可不同的是，那顶坐在新娘子的轿子却是被成百上千只喜鹊架起的。

　　喜鹊们扑棱着翅膀，迎着新娘，向着新郎官而来。

　　那新郎站在人群的最前头，穿着一身红色喜服，身形算不上伟岸，但确实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俊秀公子模样。新郎面如月白，唇上却是有一撇怪模怪样的小胡子。他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扎了个辫子束在脑后，仅仅是这样，却已显得丰神鹤立，气度了然。那新郎官一双眼睛生得极漂亮，像是两颗昂贵的宝石，在红灯笼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他那双眼睛，如此痴迷地看着夜空中那顶红色的喜轿。

　　喜鹊们渐渐近了。喜鹊们倒是群优秀的轿夫，也没有叽叽喳喳的，只是默契地将红轿稳稳地落于草坪之上。一阵风吹过，吹起红色的轿帘一角，骞夏好奇地透过人群看过去，便觉得其间似乎有个穿着红色喜袍的人落座于其间。

　　新郎官笑了，“娘子。”

　　他伸手掀开帘子，递出一只手，便有一只洁白如玉的手叠在了他的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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