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眨着眼

　　什么是一夜暴富，一夜暴富后该干些什么，阮爸阮妈针对这个问题思考了足足半个月。

　　听一个大学生说城区环境好教育水平高，阮宏杰和童娜没考虑多久，就带着小学四年级的阮音，举家从县城搬了上来，这一搬就搬到了富人区。

　　阮宏杰给阮音转了学校，花了些钱给她安插进了家附近的一所重点小学的四年级班级里。
　　阮音那时候还小，对暴发户这个词最开始并不熟悉，只是感觉自己生活的环境似乎变了，同学和老师也长得不一样了。

　　县城小学班级里的同学们一下课就会跑出去玩，有时候她写了作业也会跟着出去，不会有人特别管束。可城里的同学，好像每天上课下课都差不多，一直坐在位子上，不写作业也待在位子上，屁股就跟贴在凳子上似的，挪不下来。

　　阮音一开始很不适应，可这里的人都太严肃，她不敢哭不敢闹，怕被人骂。
　　刚搬来的一个月阮爸阮妈每天轮班来接她放学，每次这个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舒了一口气，仿佛挣脱了牢笼的束缚。

　　阮宏杰买了辆新车，在她印象中很大的那种，阮音和董娜坐在后排，每天都会听到他开开心心地讲自己今天发生的事情。
　　有时候是看见了有趣的东西，有时候是遇见了很棒的人。

　　总之，他们一家，那段时间过得真的很快乐。
　　阮音心里虽然很想回去县城的学校，可每次待在车上的时候，她都觉得其实这里也还可以。

　　后来有一次，阮爸阮妈因为生意的事情两个人都在放学的时间点刚好没空，班主任就将阮音安排到了传达室，托给学校的门卫叔叔照看。

　　坐在沙发上晃着小脚丫子的阮音一直盯着校门口的方向，乖巧地等着爸爸妈妈。
　　门卫叔叔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在这所重点小学待了有五个年头，早就习惯了被安排进传达室的小朋友。

　　今天来的小女孩挺乖，不需要他瞎操心哄，于是他就跟着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优哉游哉看着报纸。
　　十几分钟过去，他觉得有点渴了，顺手陶过杯子，一倒发现没水了。

　　教学楼接水的地方离传达室不远，门卫琢磨了会儿，蹲到地上，仰头看着阮音。
　　“你乖乖坐在这里，不要乱跑啊，我去对面饮水机接点热水就回来。”
　　阮音忽闪着大眼睛，点头说：“好。”

　　目送着门卫叔叔离开，阮音继续晃荡着脚丫。其实，她本来也不需要谁陪。
　　一个人才待了一分钟不到，阮音的脑袋就被不知道是何物的东西砸了一下。

　　“唔……”捂着疼疼的脑门儿，阮音低头瞧见一颗正在滚进桌子底下的透明弹珠。
　　“哈哈哈哈，我打到了打到了！”
　　“不算不算，你耍赖，你往前了。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传达室外忽然传出兴奋的喊叫声，小孩的，男生的。
　　门卫叔叔走得急，光想着不让阮音乱跑了，钥匙直接插在门上没拔。被路过的两个同班的小男生刚好发现，他们偷偷摸摸开了门，商量着用阮音做靶子，进行投掷比赛。

　　莫名其妙被人扔了弹珠，阮音脑门儿还泛着疼，从沙发上跳下来看着门口的两个男生，气呼呼地质问。
　　“你们怎么打同学？”这种欺负人的事儿，她以前从没遇见过，县城里的同学人都很好的。

　　其中一个男生听完她的话，不但没收手，反而又轮臂朝她扔了一颗弹珠，嘴上嫌弃道：“你个黑皮妹，真丑，我们才不要和你做同学。”
　　“你长得好脏啊，我也不要和你做同学，你赶紧滚回你的黑山洞吧。”另一个男生跟着说。
　　阮音其实不脏，只是之前在县城天天在外面跑，被晒的。

　　这个刚转学过来的插班女生一身黑皮，每天都穿着一条浮夸又奇怪的裙子，除了眼睛大一点，其他地方看着就土。
　　而且，他们班的班花杜姗姗不喜欢她，他们也是不可能喜欢她的。

　　阮音觉得很委屈，爸爸妈妈明明说城里人都这么穿，她穿着新裙子也很漂亮。
　　“我不丑！”阮音平时在教室虽然不常说话，但是也不是那种哭哭啼啼的软性子，他们一直在嘲笑她，她忍不住就回了嘴。

　　“略略略，你这个丑八怪，老妖精——”
　　“你才是丑八怪，你才是老妖精！”
　　阮音急了，往前走了两步，却被两个男生迎面扔过来的弹珠又打到头。

　　接二连三的弹珠从传达室门外扔进来，阮音两只手护着头，不想退又进不了。
　　“你们在做什么！老师来了——”

　　两个男生光是听见“老师来了”心里就怕的要命，都来不及确认真假，手一抖，盒子脱手落地，弹珠撒了一地。顾不及全部捡起，随便捞了一吧，就朝学校门外的停着的私家车跑去。

　　传达室内一片狼藉，地上、桌上、沙发上散满了五颜六色的弹珠。
　　阮音放下原本护着头的手，小步跑上到传达室的门口，扶着门框扭头。

　　背着黑色肩带双肩书包的小男生从校门内的一侧缓步走来，一双冷漠又高傲的眼盯着那两个落荒而逃男生的方向，嘴角勾着邪气的笑，额上碎碎的刘海没过眉，风吹过，零零散散。

　　阮音对他有印象，是班上的一个男同学，很受老师和同学的喜爱。她还经常看见别的班的女生趁着休息时间，给他位子里悄悄塞糖。
　　他单手扯着书包带子，眼珠子一转，刚好对上阮音。

　　阮音被他看着一愣，扶着门口的手收了收，等到人走到她前方的台阶下，她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帮了自己。
　　“谢谢你……”

　　根本没把她的道谢听完，他的表情一刹就那变得嫌弃。
　　阮音没想到这个刚刚帮了她的男生也是坏人，鼻尖一酸没哭，可又说不上反驳的话，有点委屈。

　　“你是不是傻，他们打你，你光知道回嘴，为什么不跑？”
　　阮音一愣，她还以为，他也要跟着那两个男生一样骂她，没想到……

　　“他们一直打我，脑袋很痛，我走不了……”阮音低头和他老实说，顺便还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门儿。“我以前，没遇到过……”
　　“就这么几颗弹珠就疼。你脑子是蛋做的吗，一碰就碎？”

　　阮音忽然觉得，眼前的男生，嘴巴似乎也不比刚刚那两个干净，有过之而无不及。
　　“……”阮音不知道怎么回他，索性就不讲话了。
　　她要是继续说话，没说好，搞不到待会儿还要被他欺负。

　　小男生站在传达室的门口，往校门外张望了一下，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没看出个结果，随后又扭过头看向阮音，张嘴问。
　　“一个人？”

　　阮音点点头，“嗯，我在等爸爸妈妈。”
　　“进去点，你挡着我了。”他抬了下下巴，示意阮音进屋，自己一步跨上传达室的门内，扯下一边的书包拽在手里，慷慨大方对阮音说：“看你这么可怜，我陪你吧。”

　　“啊……”阮音一双圆鼓鼓的眼睛呆愣愣望着他，心里觉得很麻烦他，有点不好意思。
　　况且，她觉得眼前的人，也不好相处。
　　“我一个人就可以了，门卫叔叔说他等会儿就回来。”

　　“这门卫经常说话不算话，记性不好。”
　　阮音见着他已经坐上沙发，仰着头，一脸你信不信的表情朝着自己。

　　她本来真不信他说的话，可十几分钟过后，依然没见到门卫叔叔人影的阮音，信了。
　　自打来了新学校，阮音就没交过什么朋友，所以也不爱主动和人交流。
　　两人肩并肩坐在沙发生，望着校门口同一个方向，沉默。

　　“你爸妈经常不来接你？”
　　抱着书包坐着的阮音听见他说的话，扭头乖巧回答：“不是的，就今天他们忙所以才没来，之前都有来的。”

　　阮音因为有点紧张，没有发现坐在一旁男生的眼神暗了暗，看起来有些沮丧。
　　又是一阵沉默……
　　“你爸爸妈妈呢？他们没来接你吗？”阮音主动问。

　　男生过了几秒才回，“他们没空，平时都是家里的叔叔来接我。”
　　“你们家还和叔叔住在一起嘛？”应该很热闹。
　　“不是你想的那种亲戚。”

　　“啊？”
　　“……”本来想跟她解释，考虑了会儿又觉得没必要，“我干嘛要跟你这个脑袋瓜薄的笨蛋说。”
　　阮音嘟嘴不高兴了。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会儿，阮音瞧见一辆熟悉的车开来，立马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我爸爸妈妈来了，我要先走了，谢谢你陪我。”阮音脸上挂着笑，对着他道别。

　　事发突然，他无意识地问出口。
　　“我叫孙禾，你叫什么名字？”

　　阮音此时已经跳下传达室的台阶，听见问话，扭头回答身后男生的问话：“我叫阮音，我们明天见。”

　　看着那抹蹦蹦跳跳跑走的粉红色的背影，孙禾迟迟才再开口。
　　“明天见……”

　　天色渐暗，传达室内的门卫大叔回来的时候，屋里的小朋友从女生换成了男生，让他好一阵诧异。
　　孙禾随口跟他说句人接走了，等到自家的车开来，就大步走出传达室。

　　司机从驾驶座下来，绕过半辆车，接过孙禾手里的书包为他开了车门。
　　“不好意思少爷，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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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认错人了。”阮音极其淡定地回答，眼神也不闪躲，就是背在身后的手指头心虚地戳了戳掌心。
　　这么久远的事儿了，真没想着他有可能记起来。

　　孙禾眼神直勾勾盯着她，嘴角还带着笑意，明显不信她说得话。
　　“这么可爱的女同学，我怎么可能认错。”
　　阮音：“……”

　　敢情您嘴巴还挺甜？
　　还知道贬义的奉承一下？

　　阮音假笑一下，“这么装逼的男同学，我要是认识，肯定也忘不了。”
　　孙禾：“……”

　　“记错了，该不会吧？”孙禾笑着问。
　　“怎么不会？”阮音白了他一眼。“可能你瞎，我劝你早治。”

　　本来以为他肯定要抓着这事儿不放，没想到孙禾忽然挺回身板，抱着球与她擦肩而过。
　　心情还他妈似乎很好。

　　阮音也懒得跟他继续扯犊子，迈开腿就走。

　　孙禾嘴角溢出浅笑。
　　忽然想起那句甜甜的。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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