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不闺秀

　　“爹、娘，我想出去散散心。”

　　“哦，带上阿珵就行。”林正则没当回事。

　　“我是指，出趟远门。”林蓁状似漫不经心，其实在偷偷观察爹娘的神色。

　　林正则突然呛了口茶，莫名想起了前几日林蓁正在看的话本：“远门？多远？”

　　“就……江湖游历那种。”林蓁有些底气不足。

　　“我也要去！”林苍连忙表态。

　　林正则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叶以舒淡淡地开了口：“我书房里那本《娇蛮公主闯江湖》是你拿走的吗？”

　　林蓁：“……”

　　林正则大怒：“说了要你少看话本！话本里的故事可当不得真！”说完又有些埋怨的看向叶以舒：“你那些话本，就是带坏孩子。”

　　叶以舒瞪了林正则一眼，她写话本的事在家里可只有林正则知道，眼下万一说漏嘴了，林蓁孔瑶痴缠她好久的。

　　索性林蓁并没有体会出父亲话里的含义，以为是因为她拿了娘的话本，她有些不服气道：“这话本也会教人很多道理的。”

　　叶以舒轻咳一声，递给林正则一个眼神。

　　林正则道：“你要是闷，就去南山白居寺上上香。”

　　“那寺庙也很无趣呀……不是，我也不是闷，我是想出去历练一番！”

　　“我也要去！”林苍继续表态。

　　“你有什么可历练的！家里又没有掌门之位可给你继承！”林正则没好气的说：“你这三脚猫的功夫，遇到危险怎么办？”

　　林蓁很是不服气：“我这功夫，自保是够了的！再说了，阿珵也答应一起去的！”

　　林珵也呛了口茶，什么？什么时候答应的？？

　　眼见父女二人互相瞪着，僵持不下，叶以舒沉吟了片刻：“要不然，就去汴京吧。”

　　林正则愣了愣，有些无奈：“阿舒，近年底了，我走不开，况且你明知......”

　　叶以舒拍了拍林正则的手，柔声道：“你也好多年没回汴京了，待你忙完这阵，回汴京过年吧？”

　　汴京林家，正是英武侯林正则的本家。

　　林家是汴京有名的书香世家，名满京城，历朝历代出了不少辅国良臣。以林正则之父——林伯庸来说，他曾做过当今圣上年少时的恩师，因而在如今除了任当朝左丞相以外，还身兼太师之位，可谓处尊居显。而这样一个门庭赫奕的书香世家，却出了一个舞刀弄枪的武将，可见林正则也必是在家中斗争过一番的。

　　本来身为武将，能混到封侯封邑的地步，也算荣光了。可自古伴君如伴虎，哪怕林正则与当今圣上是童年玩伴、多年挚友，但谁又能保证日后如何？未免遭遇猜忌、家破人亡，林正则直接放弃了一切恩典，领个闲职，携妻归隐，也算全了这份君臣情谊。而为避嫌，林正则自然也和仍在仕的汴京林家，少了来往。除了每三年回京述职时会短暂相见以外，平日里连书信都极少。

　　这一晃，又是三年未见，也不知父母身体如何，弟妹们可有长进？想到汴京林家，林正则不免有些恍惚。

　　“阿则，正如我常说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心思，陛下是知道的。你若牵挂公公、婆婆，常去信问候其实是不妨的。”叶以舒柔声安抚着：“即使你不便回汴京，让孩子们替你多去亲近亲近，也是好的。”

　　“阿舒，我只是担心。父亲现在身居高位，处高临深啊……”

　　“阿则，你可曾想过，公公如今还未到花甲之年，便身居丞相之位，这又何尝不是陛下给林家的补偿呢。趁眼下还未入冬，给林家去封信，就让蓁蓁先出发去汴京吧。走西京的官路，宽敞也安全。至于你我，”叶以舒又拍了拍他的手说道：“我自是和你一起，就待年关你公事忙完后，我们再出发也不迟。”

　　林正则回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那便去吧。”

　　气氛变得有些沉重，林蓁也不再提出去游历的事了，父亲既然松口让她去汴京，剩下的事......她可以另做打算。

　　——

　　天高昼暖夜来凉，草木萧疏梧落黄，转眼已到了寒露时节。

　　英武侯府里一处广宽的内坪上，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树枝上垂下一个沙袋，树身上也绑了一圈棉垫。梧桐叶落了一地金黄，树下不远处设置了几个格斗训练用的木人。此处正是府里主人们日常习武、锻炼的场地。而以梧桐树为中心，远远的放置了几块靶子，上面零零散散插了几只羽箭。

　　树下站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高一点的是林蓁，她一头乌黑的发丝只是随意在脑后高高束起，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上身着了鲜红色的窄袖短褐，似是为了行动方便，下身则是穿了绑着护腿的米色长裤，脚下是一双绘着暗纹的黑色布靴。一身男子装扮，却显得她腰身纤细，娇小玲珑。

　　只见林蓁手持一把竹木长弓，轻巧一箭，正正射中了远处的靶上。她秀眉微蹙：“有点歪了。”

　　而矮一点则是林苍，同样也是着了一身轻便的衣衫，拿着一把对他而言仍是有点大的短弓，用力的拉着。他一张清秀的小脸紧紧的绷着，无比认真的看着远处的靶子，待他感觉自己瞄准后，才放出箭来。

　　“啊，又没中！”林苍懊恼的喊着。

　　“嘻嘻，还要勤加练习啊小屁孩。”林蓁在一旁嬉皮笑脸的说。

　　林苍气鼓鼓地又拾起一只羽箭，搭在弓上，正待拉弓时，身后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不是练习不够，是弓的问题。”

　　林苍扭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少年从远处走来，剑眉星目，在日光下更显轮廓深邃、英气逼人，正是林珵。

　　林珵将手里一把精巧的木弓递给林苍，笑道：“你那把弓太重了，此时你还用不了，你用这个试试。”

　　林苍接过木弓，搭了一只箭，轻轻一拉，惊喜地说：“是了！这把弓轻多了！”

　　“稍抬高一点，沿水平方向拉弦。”林珵在一旁指点。

　　“嗖”的一声，又一箭划过，虽未中红心，却也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靶上。

　　“啊！中了！”林苍欣喜地跳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把箭射在靶上，他扑到林珵身前，抬头用小狗一样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望着他：“珵哥哥，这弓是你为我做的吗？”

　　林珵点点头，笑道：“我上次见你射不中靶，就在想是不是弓的问题，回头就随便做了个。”他虽说是随便，但仔细一瞧就能看出这弓做得有多么细心。弓柄选了有韧性的竹木，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涂了一层油脂，而弓弦则是选了最好的生牛皮。

　　林苍感动地把小脑袋埋进他怀里：“珵哥哥啊！亲哥啊！”

　　林蓁扁了扁嘴：“那你就好生练着吧，我去歇会。”

　　说着，她在梧桐树下找了块干净地，随意地坐下，看着林珵手把手地教林苍射箭的诀窍，林珵顺手拿起刚刚林蓁用的弓，看似无比轻松的拉弓放箭，那箭极速在空中划过，正中靶心，定睛一看，竟是将靶都穿透了。

　　“真是好箭！”林蓁和林苍拍手叫好，林珵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憨憨一笑，示意林苍继续练习，而自己则是放下弓，同林蓁一起席地而坐。

　　看林苍自己一箭一箭的练着，林蓁扭头与林珵闲聊：“要是能去汴京就好了，在江陵呆着好闷。”

　　“为什么？”林珵问道。

　　林蓁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回答道：“其实我不想呆在这里，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的对我，好像生怕我会因为退亲的事不开心。”

　　林珵默然，他这才发现，林蓁虽然看似大大咧咧、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其实，这个年纪的女孩，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到超脱呢。

　　也许她并不是为了阮思齐烦心，但周遭人小心翼翼避免提及此事的态度，反倒是时时提醒了林蓁退亲之事。

　　他轻叹一口气，转移了话题：“不知道叔父为什么听到汴京会犹豫？”

　　听他问这个，林蓁笑了：“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他不想见祖父祖母吧。前几年去汴京，都是我、阿苍和娘亲一起去的，爹总是借口说忙。”

　　林珵回忆了一下，在他刚来时，也曾跟着林正则去过一回汴京林家，依稀记得林正则与祖父祖母的关系并不差，他虽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否认。

　　林蓁偷偷看了眼林珵的脸色，状若无意的试探道：“其实我们在去汴京的路上，是不是可以绕去附近玩一圈？”

　　林珵沉思片刻：“不太好，你若想玩，到了汴京再去周边游玩便是。”

　　林蓁扁了扁嘴，心下思量了一番，有了主意。于是故意转了话题：“阿珵，云落山上好玩吗？”

　　“每天就是练武、上课，单调的很。”提起山上的日子，林珵的语气淡淡的。

　　“你们会下山游历吗？像话本那样，出去行下仗义？”林蓁兴趣盎然，武学宗门，听起来就神秘。

　　林珵笑着摇摇头。

　　“为什么呀？”林蓁惊讶道：“宗门弟子不是常常要下山历练吗？”

　　“每日的功课都学不完了，哪有时间出去。”林珵有些无奈的笑了。

　　林蓁认真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忽然眉开眼笑道：“嘻嘻，那你很笨嘛，学得慢。”

　　林珵也不否认她，只是笑笑，眼里流露出些许宠溺的味道。

　　山上的日子自然是乏味枯燥的，林珵不断打磨自己，没日没夜的拼命学习，以达到可以下山归家的标准。只怕眼前的少女早已经忘记，当年林珵离家时，小小的她是如何痛哭流涕，抓着他的衣摆不放他离开，要与他拉钩约定，早日回来。

　　林蓁从草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嗯，我要去准备准备了。”

　　“准备什么？”林珵疑惑道。

　　“马上要出发去汴京，我......给祖父母挑点礼物。”

　　林珵点点头，准备起身：“我陪你去吧。”

　　林蓁连忙摆手：“不要不要，我自己去就好！”

　　见林珵一脸诧异，她又补充道：“顺便买点女子的用品，小鹿陪我就好。”说着，也不待他反应，便转身跑开了。

　　她有一大堆计划要落实，才不能让林珵跟着呢！

　　而几日后，待她将东西整理妥当，计划也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过了几道，她便开始期盼着启程日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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