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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于是那一晚,黎月拿着几串红得诱人的糖葫芦穿梭在茫茫人海中,身后慢慢腾腾跟着一个整衣敛容,却略有些变扭的身影。
黎月走个三两步便会扭头往后看,可陆昙风这厮丝毫没有上前与她一并走的打算,也完全不在看她,一会瞅天一会瞅地一会瞅瞅包子铺,就是不瞅她。
这样走着走着,终于走出了热闹的街市,黎月先是在心里缓缓舒了一口气,接着又开始感觉浑身不自在。
他们已经走到了山门口,再往上走就回到笑傲山庄了,此时此刻,天和地似乎拢作一团,漆黑无边际,只有山门口挂着的两盏油灯晕染着轻盈的光线,将两人的脸庞也映得柔和了许多。
黎月突然在前面站定,慢悠悠地转过身,手里晃悠着还剩着的一根糖葫芦,她不以为意地看着陆昙风道:“你走前面,天太黑我看不清路。”
前方的山路确实是黑灯瞎火,路上嶙峋坚硬的石块在幽暗的月光下泛着浅浅的白光。
陆昙风无言默认,走到前面去了。
黎月暗地里偷笑,黑暗中偷偷地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陆昙风的袖角。察觉到陆昙风浑身一顿,黎月不好意思地笑着道:“路好难走,我方才就差点摔到了。”
没等到他的回应,黎月也不以为意,正沾沾自喜着,却突然发现自己手中的糖葫芦被人慢条斯理地给抽走了。
定睛一瞧,就发现糖葫芦已经稳稳地落到了陆昙风的手里。
黎月轻轻地拍了下他的后背,道:“你个大男人干嘛要抢我的糖葫芦,之前在街上的时候,我问你要不要来一串,你不是还不理我吗?”
陆昙风抬步就往前走,速度还挺快,黎月差点没反应过来打一个踉跄,须臾之间,黎月似乎听到了一声很轻很浅的鼻哼声,丝毫不造作也不轻佻,更像是孩子才会有的那种得了乖不卖好的情绪。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黎月轻声问道,她知道自己今日的行为难免让陆昙风生疑,只是,自己该如何解释才好呢?
没料到,陆昙风略微冷峻地回答道:“没有。”
“怎么会?你不想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去那儿,去找什么人?”黎月根本不信。
“不想。”
“你为什么不想?”黎月空闲着的那只手无奈搓着自己的头发,心里有些崩溃,他们这是在纠缠些什么无聊问题啊,就好像她正在穷追不舍地跟陆昙风说:“我给你看个宝贝!”,陆昙风却坚决拒绝,之后循环纠缠一样,都跟小孩子似的。
陆昙风道:“你的事,与我无关,只要你不要太出格,你做了什么我都不在意。”
“干嘛啊,说得这么冷漠。”黎月有些不满地嘟囔着,脚下突然踢到一块尖石,扑了个踉跄往前一扑就撞到了陆昙风的身上。
“好险,我貌美如花风华绝代明眸皓齿的脸蛋差一点就要磕在地上了。”黎月整张脸都埋进了陆昙风的后背,从身后紧紧地圈抱住了他,温暖的体温和独属于男子的味道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陆昙风本是在攀爬山路,身体微微弯曲着,随着身后突然贴上的一片温热,他的身体也陡然一僵,瞬间挺直了。
“这山路什么时候修一修,不太好走啊。”这气氛确实很尴尬,但黎月也确实抱着没准备撒手。
陆昙风身体一动不动,说话的声音都在轻颤:“你就不能往地上摔?”
“我往地上摔那我不成白痴了吗?地上多硬啊,那有你的身体舒服?”黎月说着,突然很想去捏一把他的腰,但她也只是有贼心没贼胆,毕竟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被他当场给打下去山也不是没有可能。
“撒手。”陆昙风说得明显有些艰难了。
黎月叹了口气,双手却抱得更紧了,她有些无力地说:“拜托了,就让我抱会儿,我真的好累。”
她越说越小声,像是快要入睡了一般,略带沙质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间显得清晰又缥缈。
“陆昙风。”她缓慢道着:“你杀过人吗?”
陆昙风欲回头看她一眼,却又止住了,轻声道:“没有。”
“虽然这样说很傻,但我希望永远也不要有一条人命是你亲手终结的,至少,不要是无辜的,因为双手沾着鲜血的感受,真的太难受了,我不想,不想让你也这样……”
“你真的是黎月吗?”他突然问。
“是,也不是,随你怎么认为了。”
……
黎月不再奢望能够大幅度改变原本故事的走向了,也暗自收起了之前想将叶莲衣从陆昙风的人生中剔除的自私想法。
当然,这还是不代表她准备安坐待毙,既然她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份子,那么有些事,就不能袖手旁观。
比如,现在。
“师姐,你说那黑阎罗怎么这样啊,为了一个女人搞这么大阵仗,万一引起武林战争怎么办,安稳日子可就到头了。”清伶歪着脖子,唉声叹气道。
黎月把玩着脖子上的骨笛,对她道:“你一个江湖中人,干嘛这么依赖安稳日子?”
“江湖中人也是人啊,又不是都跟话本子上写得一样,腥风血雨是精彩,但前提是我是看客,不是主角啊。”
黎月摇摇头,道:“你顶多跑个龙套。”
通过清伶这个情报八卦仪,黎月躺在床上也非常及时地知晓了这件江湖大事,虽然黎月并不吃惊就是了。
“不过我觉得黑阎罗应该只是在放狠话而已,应该不会真的屠谷的吧。”
“那可说不定,那个疯子什么事做不出来?”黎月回忆了一下原书有关黑阎罗的剧情,心想那人完全称得上是个……“有着恋爱脑的温婉变态。”
黎月情不自禁地念出了声。
“什么变态?”清伶每天听清楚,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黎月突然想到了什么,接着问:“对了,陆昙风现在在哪里?”
黎月记得,陆昙风领着几个弟子赶往摘花谷的时候,摘花谷基本上已经是血流成河了,凭着陆昙风的一腔浩然正气和一颗赤子之心,不应该事情收尾的时候才赶到啊。
清伶道:“他好像惹怒了孟师伯,被罚关了禁闭。”
……
忽然雷声大作,暴雨倾盆,刺眼的闪电打在窗外,照映出屋子里跪的端正挺拔的身影,屋子门窗紧闭着,堆积着阴沉的空气。
陆昙风身姿巍然不动,可窗外响起的撼天动地的雷声,每一声都似沉重地打击在他的心脏上,每一声都让他的双膝颤抖一分,他似乎能隐约听到,远处的神号鬼泣,遍地哀嚎。
两个时辰以前,孟陵阻止了他欲前往摘花谷的脚步,也阻止了他去找正在闭关的陆贤。
“师叔,兹事体大。”他庄重说道。
孟陵指着他斥责道:“正是因为兹事体大,我才让你不要冲动行事。”
“那师叔认为呢?”
孟陵眼神扫向地面,叹了声气,道:“等着吧,看看事态会怎么发展,那黑阎罗或许不会乱来。”
“他会。”陆昙风说得很笃定。
“即使他会,也由不着笑傲山庄来第一个出头!”
陆昙风双眼一凛,道:“互相指望,便不会有人站出来。”
“昙风,你或许还不懂,如果我们这时候站了出来,与夜蝠阁直接发生了冲突,以黑阎罗的性子,怕是会掀起大规模的腥风血雨,光是一个夜蝠阁自然不足为惧,可与它结盟的那些门派呢?如今这个国家本就屹立在风雨之中,战争不断,民生不安,若是武林再如此动荡,这个后果,我们承担得起吗?”
“江湖就是这个样子吗?”陆昙风问得有些苍白,双手也在微微颤抖。
孟陵道:“此事之后会有武林会议商榷,你就莫要干操心了。”
“那种名存实亡的东西,有何用?”
“昙风,你知道吗,这个武林,已经很久没有能真正撑得起一片天的武林盟主了,如今的境遇下,人人自危,逃避动荡,这是大家的本能选择。”
“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将这件事的灾祸蔓延到了整个江湖,大家要如何看待你这个出头鸟?”孟陵出声打断了他。
孟陵目光飘忽,远远看向天边的暗色,喃喃道:“看啊,这个世界,多安静,安静到感受不到一丝危机。”
突然,一声藏着悲鸣的拔剑出鞘声掠过,将孟陵拉回了现实。
孟陵转身,看见陆昙风手中锋利的长剑闪烁着银光锋芒,长剑之中映出他的面容,苍老而羸弱。
陆昙风站得很直,音色端正明朗,掷地有声道:“安静的是人,不是世界,我相信这个江湖,不该是这个模样,奸邪之辈肆意放纵,正气人士忍气吞声,这不是安稳,是懦弱,是纵恶。”
他低头轻抚着手中的剑,轻轻一笑,眼中似有星光微闪。
“这样的诡异风气,不打破的话,是要留着传承给武林后辈吗?”
孟陵愣住。
“就算众人答应,他们手中的剑,也从未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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