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言需慎行

　　第八十三章夜辰轩

　　随着男婴一天天地长大，醒着的时间更多了，阿言人虽小，却早已经能够化成人形，终日只穿一件红兜兜在神山上乱跑，时常光着脚丫子。

　　汐颜神女说了她好几遍，她听从了但穿了袜子最终又会被她丢掉，只因渺音山上的草都很是柔软，赤脚走在上面也未觉得有半点不适，便像踩在最柔软的狐裘之上，毛茸茸的温暖得很是舒服，她对渺音山太过熟悉和喜爱，每次都要乱跑。

　　每当男婴清醒的时候，她又会跑回男婴处逗小婴儿发笑，汐颜神女生完孩子后身体更加虚弱，好长时间都没有力气给孩子喂奶，都是她在身边照顾，神女的奶不够喝的话，她便去采集灵羊之奶水喂养婴儿，搞得她好像才是那个做母亲的人，她人虽小，但每次都能将婴儿照顾得很好。

　　神女很是欣慰，躺在椅榻之上问正逗着男婴的阿言：“小阿言，你说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你既然这么喜欢他，名字便由你来取吧。”

　　阿言一听自然很兴奋，说实话她是真的好喜欢这个软软糯糯带着奶香味的小家伙，她喜欢摸他逗他陪他玩。

　　阿言不可思议地问：“真的可以吗？”

　　神女点了点头。阿言不清楚为何神女生完孩子后，身上的神光竟快淡到看不见，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本来还可以走远点的路，但现在却好像走不了几步路便会力竭晕倒，当时阿言逗孩子逗得开心未想太多，道：“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他该姓什么呢？”

　　神女淡淡道：“姓夜。他该姓夜。”

　　“这是他父亲的姓氏吗？”阿言听说过夜是汐颜神女的姓氏，那时她才发现自己在神山上都待了四五个月了，却一次都没有看见过孩子的父亲。

　　神女神色难掩哀伤，道：“夜氏非他父亲的姓氏，他父亲姓昊。”

　　“那么就该以昊为名。”

　　“不，我的孩子只能姓夜。”

　　“为什么？”

　　“因为天道不许。”因为天道不许她与镜渊在一起，所以他死了，她很快也将身死。她的儿子流着神皇龙族的血液，永生都将是神皇龙族，但是她真心希望有一天妖与神能化干戈为玉帛，不要再徒增杀孽了。

　　她又淡淡道了句“我姓夜，孩子随我姓”。

　　阿言说：“好吧。”说完盯着孩子看，看他眼珠子大大的，眼中亮闪闪的，便道：“不如取个‘辰’字，他的眼里好像藏了星辰大海。”

　　神女从榻上起身，阿言担心她又像上几回那样晕倒，知她要什么便给她递了根长长的树枝过去。

　　她实在是善解人意，神女非常喜欢她。

　　神女手持长枝条，便不必再站起来，仍坐在椅榻上，在地面上先写了个“夜”字，然后又写了个“辰”字。阿言连自己那简单到过分的名字都不会写，却将这两字记得牢牢的。

　　她想起来九辰天帝的姓名中也有个辰字，问：“九辰天帝的名字中也有辰，会不会有冲突，这样不好？”

　　她以前待在凤神的宝葫芦里听过很多人和凤神说的话，神族之间谈论的无非便是神与仙的那些事情，她或多或少知道些，汐颜神女是神，九辰天帝也是神，他们莫不是有什么关系？

　　然而汐颜神女却一改往日温柔神色，冷冷道：“我的孩子与九辰没有多大关系，而且九辰真名可不叫九辰，九辰天帝是他人对他的尊称，他实际的名字可是超级难听。”

　　阿言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

　　九辰天帝是汐颜的亲弟弟，双亲去世得早，名字还是她取的，她对弟弟真是既当爹又当妈，而长大后再怎么样是个伟人，人小的时候总要做些混账事，像个熊孩子，特别是汐颜给弟弟喂奶，弟弟总是喝完又吐她一身，因双亲已不在，她一气之下给他取了个超级难听的名字，叫做夜熊奶，令弟弟长到五岁灵智全开还有人笑话他的名字。直到有一天弟弟忍无可忍重新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九辰。但在汐颜心里，始终希望他还是那个叫做夜熊奶的熊孩子，而非如今的天地至尊。成了大人物，当真连最基本的亲情都淡薄了，这是她无法忍受的，当年九辰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她和昊天在一起的。

　　阿言不禁问：“九辰天帝他真名叫什么？”

　　想到这，汐颜面露欢颜，道：“小阿言，这事你还是不知为好，九辰天帝若得知恐怕会生你的气。”

　　她才不想得罪大人物，以免又遭受凤神对她的那种虐待，道：“好。”她什么都听神女的。

　　至于“夜辰”这个名字，阿言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看着雕栏画栋，精致又秀气的亭台楼阁，想到神女所住之地名叫“听竹轩”，又有个形容男子的成语叫做“气宇轩昂”。她听过很多只是不会写字而已，道：“再加一个轩字吧！”

　　“为何？”

　　“叫小名比较方便，既可以叫辰辰，也可以叫轩轩，字也不难写。”

　　“嗯。很好写。”汐颜又在地上写了个“轩”字。

　　从此，这个孩子便叫做夜辰轩。

　　虽然未必是最好听的名字，略有点显普通，但这已经是阿言这个小脑袋能够想出来的自认为最好听的名字。

　　汐颜没有反驳她，只当她高兴便好，以后她也叫不了多少次自己儿子的名字，叫这个名字最多的人或许便是阿言。

　　阿言觉得叫的顺溜，觉得这个名字好那便够了。

　　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快要死了，妖龙昊天——她的丈夫为救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死在了众神之渊里，死后一缕魂魄不灭，与最后一丝怨气结合变为众神之渊最后的一缕神之怨气，她实在不愿消灭它，而且怀了孩子也无法继续消灭它，便将它藏至镇魔鼎中镇压。

　　九辰天帝知晓后自然震怒，还要求她将镇魔鼎交出，她自是不愿，对他道：“九辰，这是我最后对你的请求，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已经快要死了，最后的力量只能用在孩子身上，待我身归混沌，你再来取那镇魔鼎吧！否则我便直接死在这里。”

　　九辰无奈只能随她去，她又道：“在我离世之前不要再来打扰我和孩子。”

　　九辰：“……”

　　给孩子取完名后，阿言在神山上又住了十天左右，这才发现神女身体虚弱并非生产造成，她身上的神光竟然已经淡到快看不见了，这就说明她快要死了，怎么会？所有神的身上都会有神光，可以收敛也可以不收敛，若连收敛的力气也没有，神光甚微的话，这个神便是将要身归混沌了，她每日与神相处，对神之事还是了解颇多。

　　阿言心道，明明每天都能看见，好好相处的人怎么就快死了？她还可以触摸到神女身上温暖舒服的肌肤，神女的容颜还是那样光鲜美丽，怎么她就快不行了呢？这在阿言小小的心里委实受不了，比自己母亲之死更加受不了。

　　她与神女相处的时间最久，感情至深，自认为是神女救了她一命，她当报答神女之恩情，怎么恩情未报，神女便要离她而去了呢？

　　神女知道自己应该就只有这两天的日子，她怀有身孕净化众神之渊多有不便，神魂受损严重，本就是苦苦支撑，孩子出生又用掉了她几乎所有的力量，她已是强弩之末。天道对她的祝福是美丽长存却并非永生不死，就连她也是要死的。

　　她擦拭掉阿言眼角含着的泪，对阿言道：“小阿言，我只是去一个你和小轩轩都找不到的地方，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们不用来找我，我在那里会活得很好。”

　　阿言总是叫她的儿子为小轩轩，她也就这样叫。

　　眼泪即使被擦掉仍是止不住地掉落，害得神女不停地拿布给她擦，不一会儿两只眼睛都变得通红。阿言知道神女在骗她，什么找不到的地方，那不就是死了吗？但是她不敢说出那个字，现在神女还好好地在她面前，她怎么能够说出那个字。

　　神女像交代后事一般地说：“小阿言，我很想将小轩轩送到他父亲那里。”

　　“那就送。”

　　神女笑她天真：“但是他父亲已经死了。”

　　阿言震惊得说不出话。

　　“但是可以送他到他父亲以前常住的地方，阿言你会替我一直陪着、守着小轩轩吗？”

　　“我会永远陪着小轩轩。”只要她不死，她必然对神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神女很欣慰，道：“那么我会将他的神力和修为封印，小阿言，小轩轩会像你一样看起来是一只妖，因为我想送你们去的地方只有妖才能住在那里。小轩轩如果变成小妖怪的话，他估计会比你更弱，你能保护好他吗？”

　　“我能。”

　　她的儿子被天道祝福是个永生不死的人，那么她对儿子根本没有太大的担心，生活在哪里都能够活下来，反倒是阿言，若没有她在，这天大地大，世上哪里还有人能够保护得了阿言这个小妖怪。阿言是妖不能够待在天界，特别是她身死之后，对阿言最好的安排便是将她送到万妖之林。

　　万妖之林里有许多上古妖兽，力量强大，仙、人及其他种族皆不敢进入，有曾经的妖龙昊天的约束，妖类融洽相处已达万年之久，那里是对妖来说最安全的容身之所。

　　阿言的母亲春榕也算是汐颜看着长大的，在渺音山侍奉了她多年，知道凤神对汐颜有好感，便一直暗暗地撮合他们，谁知最终对凤神情根深种的却会是春榕自己，春榕见汐颜神女深爱的人是妖龙昊天，不想凤神继续痛苦方才想到用那种药与凤神春风一度，想以这种方式断了凤神对汐颜的情，虽然做法颇具傻气了些，汐颜一直不敢苟同，但是汐颜总觉自己欠了她一命。

　　若当年她将榕儿在浚山山脉救凤神的事告诉凤神，凤神至少还会念着榕儿对他的救命之恩，榕儿最终不至于落个身死魂灭，阿言也不会落得被改造身体化成妖类的下场。说到底，她欠了春榕，欠了阿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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