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言需慎行

　　第七十五章 夜

　　锦言半个时辰内连掉三次水。

　　叶辰轩皆未提醒，在她掉第二次水时，是在岸边等她。

　　锦言当时毫无所觉，以为是自己鞋子的问题，但连换两双鞋子，掉了三次水，便意识到根本不是鞋子的问题。

　　最后又试了一次，这下发现身边的树藤会动，她是被树藤拉下去的。菩提仙做这事其实很是小心隐秘，若不特意往那方面想根本注意不到，况且锦言穿的小鞋好看是好看，却极其容易打滑，特别在走山路。

　　她从水潭中起身，知道了是菩提仙在暗中使坏，难怪他会这么轻易地放他们去山里玩耍。

　　叶辰轩未提醒她，也有点想使坏的意思，想是与锦言和菩提仙相处久了的缘故。见她身上被水淋湿，模样甚是凄楚可爱，情不自禁多看了两眼。

　　不过这么多次掉下水，还是要防止受凉，回去得给她烧点暖身子的汤药。

　　锦言再一次烘干衣服，心情似乎一点不受影响。仍旧开心地往前走，仿似也不知疲惫，探索着未知的美景，觉得只要之后不要近水就行，并未发现叶辰轩此时是拖着疲惫的身子在陪她到处乱走。

　　叶辰轩问：“小言，为何你永远如此开心？”

　　虽然自己注定时日无多，但是难道要天天哭丧着脸？她才不要这样，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才不要别人的可怜。

　　真实的原因不可说，她道：“师父老说我缺根筋，想来是这个原因。”师父曾经说她缺根筋是因为她修炼缓慢方才抱怨了一句，以她这种被妖兽怨气压制力量的身体，再怎么努力修行也不可能跟普通修士一样，如果不特殊食补或者没有人强行灌输她修为的话。

　　“你知道什么人是最容易开心，又老是不知疲惫的吗？”

　　锦言扬起自认为此生最灿烂的笑容：“我知道是小孩子。”她不可能再长大了……

　　“是。”他淡淡地说。

　　她尽可能平静地说：“小辰辰，我其实不想长大。”

　　“为何？”

　　“因为你一旦长大，那些自己在乎的人可能就要死了，像爷爷奶奶或者姥爷姥姥这些人……”

　　“……小言，你……”

　　“别这样看我，我说的是实话。实话不好听，对不对？”

　　“那是正常的生命流逝……”

　　“可是心里会舍不得。”舍不得奶娘，舍不得她前世的姥爷姥姥……

　　“小辰辰，我又有点想哭了。”

　　“那就哭。”

　　“哭不出来。”

　　“那就……”

　　“还是笑一笑，十年少啊！”她踮起脚捧着他的脸说。

　　两人继续在山间穿行，锦言之后像打开了话匣子道：“小辰辰，我跟你说哦，我在矶宸山的时候，每天不是修炼便是修炼，也没有出过几次山，有一次好不容易师父离开得比较久，师兄却将我骗到了一座本该景色秀丽的城，可那时城中却刚好暴发瘟疫而且频繁有儿童失踪，我吓坏了想回来，师兄却威胁我说若我提前回去，便要将我私自离山的事情告诉师父。我害怕受惩罚，便只能留在那里了，结果……结果遇到了他……”

　　他？暴发瘟疫的城？为何竟莫名熟悉，叶辰轩不禁以手抚额，问：“他是谁？”

　　锦言淡淡一笑：“秘密。”

　　锦言还真是对他隐瞒了很多，他想窥探更多，但每次使用读心术窥探到的却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想来她的秘密她每次只会想一瞬然后转瞬便过去了，这便说明那是沉痛得不愿多想亦不可言说的秘密。

　　今夜，叶辰轩不敢入睡，一旦入睡自己很可能便会完全被心魔的记忆所淹没，也可能心魔会就此复苏将他完全控制住。越到关键时候越是要谨慎，只能一点点地将那些记忆消化，化作神志清明时的他的记忆。

　　菩提仙的方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起效，与他这么做并不是完全没有关系，而是有着很大的关系，他想快点儿去除心魔，好让锦言她……锦言终于主动答应与他做那种事情了……

　　不过他想要的是永远与她在一起，做那种事自然是成了婚以后最好，现在只能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但叶辰轩不得不说自己到底是急功近利了些，此时他强行打坐，希望慢慢地将心魔最深的记忆消化，却有些事与愿违，额上不禁冒出许多冷汗……

　　这些天他入睡后便想起了很多被心魔所控时做下的事，说是入睡其实是根本无法真的入睡，他已经好多天都不曾休息，再加上修为被抑制，虽说抑制修为也同样抑制了心魔的能力，但是他也一样变得孱弱，当真是身心俱疲，在发动召魂大阵时和那次在镜中世界时才有的感觉此时又蔓延了上来，似乎每次都是为了锦言，她或许会是自己命中最大的劫数，但是没有她，他的人生当真是一丝乐趣也无。

　　他紧抿住唇，又强撑了片刻，这时，脑海中又浮现出一缕心魔的记忆，这次的记忆还是在那片巨大的血月之下，只是变得更加清晰了。

　　他当晚听见有人说一座山上关押了许多十岁左右的孩子，这事是曙光客栈的掌柜毕旺向他禀告的，表面上曙光客栈是开在全天下的私人客栈，实际却是他放在人间和妖界的眼睛，妖界中有谁犯了他定的法则抑或是人间界有谁敢打妖界的主意，他全部可以通过曙光客栈知道。除此之外，西竹开在四海八荒内的红袖坊也有着相同的作用，多方渠道得来的情报才最为真实，消息不会太过片面化。这是他从天道之眼中学来的。

　　他会拥有天道之眼，这是为何呢？手指不禁抚上左眼，那里藏着一滴阿言的眼泪。阿言在弥留之际向他微微一笑，却有一滴泪穿过熊熊燃烧的火焰飞进了他的眼里。

　　他当时亦被劫雷所产生的神火包围，然而神火并不会将他烧死。眼睁睁看着阿言的身躯烧成灰烬自己却无能为力，他当时只能怒视九辰，九辰本想直接带他走，但有一件事改变了九辰的主意，九辰略有些吃惊道：“轩儿，你的左眼竟已开启了天道之眼……想来让你留在这里才是对你修为有益，孤不再强求你，但你终是天界的人，迟早还是要回到天界……”

　　夜辰轩根本没有仔细听九辰说什么，只知道阿言此生都不会再回来，他恨九辰，恨这天道……

　　明明该恨这天道，然而之后也许是阿言在他心中的位置极深，也可能是她的眼泪起了作用，他看这个世间的眼光都不再一样，因恢复了神力和血脉力量，他之后的修行便如开了挂一般。万妖之林是他与阿言的家，他当了妖帝后将万妖之林选作帝都，仙人妖大战结束后，他在万妖之林里建造了帝宫。妖界帝都由此开启。

　　想起那种事，魔气不禁又产生了些，不过因多日的压制和去除，此时的他还不至于被心魔控制，能清晰地记得自己被心魔所控时的他都曾做过哪些事情。

　　心魔最深的记忆里：

　　当时他身在烟城——一座爆发了奇怪瘟疫的城市，其中还有许多起莫名的儿童失踪事件。接到情报说是一个渡劫修为的妖所为，当时妖界正准备办一个很大的祭典，所有人都在为此做准备抽不开身，他便决定自己亲自跑一趟。

　　若是快，对他来说来回不过半日，若是慢，他亲自去又怎么会慢，他对此向来自信，想是这三千多年来，即便寒症发作三界之中几乎已经没人能做他的对手，不禁变得自负了。起初在万妖之林他还是相当的自卑，若没有阿言的悉心照顾，他根本就不可能在那里过得好……他是欠着她的……永远……若是她再也不能复活的话。

　　他打算去烟城的事不知道被谁泄露，人间界早早便在传他要去烟城收拾一个顶风作案的大妖。

　　妖界有人族和仙族的内应，妖族也有人族和仙族的内应，要是都拔除的话，这世间估计又将大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才够，他只需要知道哪些人会是人族和仙族的内应便行，留着他们给他们看他想让他们看到的，委实比杀了那些人有用。

　　在人间界已经传了一个上午关于他将去烟城的消息后，他下午便赶至烟城。

　　有曙光客栈的掌柜毕旺的情报，他知道了绑架孩童的妖类是只九头蛇妖，因蛇克蟾蜍，毕旺身为金蟾妖也是渡劫修为，委实不是渡劫蛇妖的对手，若不是知道妖帝会来，毕旺绝对不会亲自跑一趟烟城。

　　蛇妖身处在川山，一座烟城内比较隐蔽的大山，此妖明知自己要来还不逃的的确确胆子不小。想来还是舍不得丢弃到嘴边的食物，这些年有他在，很多妖类已不敢如此大胆，除非是被魔化了。被魔化的妖类只会按照自己的心来做事，杀人越货无所不为不受掌控。类似走火入魔，有的完全丧失了理智，有的还留有一丝清明。

　　叶辰轩若此时不加控制心魔，其实可以算作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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