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不想再重生了

　　大清早闹出万露儿的蠢事，众人一时心情复杂，请了安陪坐片刻，眼见老祖宗眼里心里都是万拂儿一个人，有那知情识趣的便请辞退下了。

　　当然，也有那自诩有几分脸面，强赖着不肯走，硬要陪着老祖宗用早膳的。

　　陪便陪吧。大长公主不置可否，她的心尖尖只要无事，其他人也就聊作应酬。

　　万拂儿百无聊赖的拨着碗里的碧梗米，目光看向那脸皮奇厚的人：一袭桃红色的广袖流仙裙，臂弯里垂着乳白金团花披帛，细眉薄唇，肤色算不得白皙，只是一双眼生的颇有神采，顾盼之间生动无比。

　　万拂儿却蓦然想起南栀偷养在院里的那只肥猫，不知从何处衔了只雀儿向她讨好献媚，瞧着也是这样一双分外灵活的眼睛。

　　万拂儿没忍住，“噗嗤”一声低笑起来。

　　“这是怎么了？”大长公主讶然，好端端吃着饭也能发笑？

　　万拂儿只得扯谎：“拂儿忽然想起南栀讲的一则趣言，一时失仪了。”

　　说罢见大长公主搁了筷，她便也顺势丢了。

　　“什么趣言这般逗人发笑？”大长公主道，说着话见她丢了筷子，转而又道，“怎么不吃了，可是用不惯这清淡的？”

　　“拂儿胃口近来格外浅，已用了不少了。”万拂儿笑道，她这说的倒是实话，这小身板底子太差，她多吃两口还待撑着。

　　“祖母这里的饭食格外香甜……”万玉儿好容易抓住个机会，插嘴道，一脸甜笑。

　　万拂儿看着这位四姐姐，脸厚嘴甜，倒是比她二姐万露儿更有意思。

　　万玉儿得了祖母一个目光，颇觉有面儿，一时用罢饭也不肯走，端着盏茶喝到没味儿了，也要听老祖宗跟万拂儿扯闲篇。

　　“明儿个乞巧节，你的蛛儿可备好了？”大长公主搂着万拂儿坐在榻上，捏了捏她小脸，“年年结稀网，可跟你大姐姐不能比……”

　　“大姐姐心灵手巧，拂儿才不同她比呢。”万拂儿讪笑，她对这些不感兴趣，这具身体的记忆里也甚少有关于乞巧节的美好片段。

　　一旁万玉儿捧着茶盏巴巴看着，她倒也想插嘴，可老祖宗下一句就转了话题，她生插进去，未免显得难看。

　　万拂儿好心给她递了个话头：“四姐姐呢，可曾捉了蛛儿养在锦盒中？”

　　“有是有的，”万玉儿急忙放下茶盏，接了话茬道，“只不似大姐姐和二姐姐，我这蛛儿有些秀气，就连锦盒也比不得几位姐姐。大姐姐是紫檀镶金嵌宝盒，二姐姐是花梨木锦枝明珠百叶盒，三姐姐的也甚为不错，乃是一只红木鎏金荷花圆盒……”

　　她说的口若悬河，万拂儿听得也是如痴如醉：这位姐姐厉害呀，说着蜘蛛都能绕到锦盒上去，连材质模样都记得分毫不差，说不得一一捧在手里仔细看过呢。

　　万拂儿看着老祖宗的脸色不大好看，这位四姐姐偏生不觉，已经一路从锦盒说到明日要穿戴的裙衫首饰上去了，说到兴起时两眼放光，令人不忍直视。

　　衡安大长公主内心着实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因二郎一时贪花迷眼，死活娶了闵氏进门，自己一身小家子气不说，堂堂二房嫡长女也被教导的眼皮子浅薄……

　　“好了！”大长公主听得够够的，挥了挥手叫她走人，“吵闹的头疼，你且回房去吧，下晌各房的钗环裙衫就送过去了！”

　　万玉儿听到叫她走人，一时很有些委屈，她自觉没做错什么，如何就被请出去了？待听到后半句却是眼睛一亮，脆生生应了是，行了礼便美滋滋退下了。

　　万拂儿：“……二婶那里，莫不是短了银钱？”她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

　　按理有些话是不好说与小辈听，奈何万拂儿得宠，素日里一来二去也听了好些，大长公主如今便不怎么避讳了，闻言便道：“现下是她执掌中馈，哪里就能短了银钱？到底是出身太单薄，多给了不觉多，少了便要闹……”

　　万拂儿了然。她娘亲在世时，自然是掌着府邸的中馈，娘亲出身显赫，出嫁之时十里红妆惊艳八方，自然不会钻进钱眼儿里拔不出来。

　　如今换成二婶闵氏，那可就大不相同了。

　　闵氏少年美貌，勾着二叔万晟之寻死觅活也要娶她。大长公主看她不上，身为一家之主的万蔺醉心风雅，漠不关心。

　　闵氏出身破落的书香门第，面上瞧着光鲜，内里却是连根儿都烂透了，出嫁时七拼八凑六十多台嫁妆，一多半都是聘礼，把大长公主恶心的不行。

　　奈何万晟之猪油蒙了心，非她不娶，未免次子助力太大日后生了妄念，公主这才松了口将人娶进门。婚后闵氏那一身小门小户的脾气日渐暴露，大长公主自觉坑了次子，一时后悔当初没能坚决拦下这门亲，一时又有些怜惜次子娶了个悍妇。后来长媳病逝，她也日渐精力不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少放了中馈之权给二房。

　　要说闵氏也不全然是蠢笨的，至少知道捞太多会影响平衡，至于这么些年究竟往荷包里塞了多少，大长公主也懒得追究了。

　　二房一门糟心事，轮到三子娶妻时，大长公主就慎重许多。依旧秉持着不高不低的原则，坚决选了家风清正且小有产业的柳氏入门。

　　柳氏出身江南士族，嫡支茂盛且同气连枝，虽朝中无高官，但四品五品的清吏口碑皆不错。又兼柳氏母族为商户，产业众多，柳氏自小耳濡目染，眉眼间端正清和，既不是那富贵娇性子，也不会眼皮子浅如同闵氏。

　　这一门亲结的极好，好到三叔发愤图强，后来更弃文从武，如今不靠蒙阴也一路坐到五品定远将军的位置上。兼之膝下早早有了长子，虽是行五，实则乃是这一辈里第一个嫡孙，在万拂儿的兄长八郎出生前，他这位五哥哥还是极其得宠的。

　　是以，如今府中连下人们都看的分明，最得公主宠爱的是九娘子；而最受公主待见的媳妇儿，不是执掌中馈的二媳闵氏，而是平素端方典雅，进退有度的三儿媳柳氏。

　　万拂儿心中犹叹：这一大家子人，瞧上去倒是花团锦簇，暗地里的龃龉又有谁知道呢？

　　大长公主见她垂着眼睑十分柔顺，一时还当她想起了亡母，心中怜惜，招手叫宋妈妈上前：“去将我早先备好的那些东西端来。”

　　宋妈妈应声退下，不多时，便在万拂儿诧异的眼神中，引着一串婢女徐徐上前，一字排开。

　　万拂儿定睛一看，忍不住笑道：“还是祖母疼我。”

　　六个托盘上，从钗环步摇到臂钏玉镯应有尽有，另有两个托盘，一个整齐叠放着整套的裙衫，另一个则放着双簇新绣鞋。

　　饶是有些见识的万拂儿，此刻也看的有些眼花缭乱，无他，真是样样华美，件件精致。

　　她挽着祖母的臂弯眨了眨眼：“老祖宗这一番，若叫四姐姐看到了，恐眼睛都盼不过来了。”

　　“淘气。”大长公主嗔怪的点了点她鼻尖，搂住娇娇儿笑，“我的心尖尖，自然得配那最好的！祖母老迈，日后这些好东西都留给我的呦呦才是……”

　　她私底下时常会唤万拂儿的乳名，呦呦鹿鸣，如这小人儿一般娇憨可爱。

　　万拂儿听得心中有些不好受，只闷闷的把脸埋进大长公主怀里，瓮声瓮气道：“我不爱听祖母这样说，日后再不许说了……”

　　这话有些执拗，有些不敬，大长公主却听得眉眼含笑，搂紧了她一叠声道：“好好好，祖母再不提了。”

　　万拂儿长舒一口气，她也是做过女帝和宠妃的人，如今要赖在人怀里做小女儿态，心里终究感觉怪怪的。

　　说笑一番，约莫也到了快用午膳的时辰。大长公主年纪渐长，早已不惯用那些荤腥油腻，一日三餐皆以清淡素食为主。她见万拂儿早膳用的不多，担心她午膳再不合胃口，便挥了挥手叫她回自己院里用膳，额外叮嘱膳房处备些丰盛而不过分油腻的饭菜送过去。

　　万拂儿甜甜应了，方才折身往自己院落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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