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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哀父母，生我劳瘁（七）
任志国手指夹了一支烟，许是顾忌着一旁的任冉，任志国没有点烟，垂着头紧抿着唇走在前方。
任冉跟上任志国的脚步，小声地开口，“爸爸，别生气了！”
任志国看着任冉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一酸，张了张口，想对任冉说她没必要那般忍让，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收了回来，他想起自己当时接方正一家回来的时候对任冉说的话，让她多照顾方正一家一些，任冉一直很乖，她做得很好，可是……
自己接方正一家回来真的是对的么？
任志国头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爸爸没事！”任志国丢掉了手中的那支烟，叹了口气，摸了摸任冉的头，“爸爸没用，让冉冉受委屈了！”
任冉垂下头，一声不吭。
任志国眼眸里划过一丝苦涩，看样子冉冉是真的受伤了，不然依照她平时的个性，怎么会露出这般模样？
两人走到小超市里面买了风扇，原本任志国想买一台原来一样的旋转大风扇，任冉阻止了他，挑了两台普通的床头小风扇，加起来也不到一百元。
任志国拎着风扇走在前面，脚步越来越慢，忽然间觉得有些不想回去那个家。
他顿住脚步，望着眼前霓虹灯闪烁下热闹喧嚣的城市，对这个很多人一心向往着的城市，再一次生出了格格不入之感。
这五光十色的城市，迷住了太多人的眼。
远处广场上的巨大电子钟显示时间还不到九点半，任志国转身问任冉，“有什么想吃的吗？”
任冉摇了摇头。
任志国垂下了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贪吃、爱撒娇的女儿变成了这么懂事的模样，可是任志国并不觉得开心，只觉得内心又是难过又是心酸……
一只小手忽然间拉了拉他的衣角。
任志国对上了任冉清澈的眼。
“爸爸！要不我们回老家吧？”任冉的声音带着她一贯的娇软，眸子里却盛满了认真。
“回老家？”任志国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弯下腰，望进任冉的眼睛，“冉冉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在妻子刚刚过世的时候，任志国原本是打算带着儿子女儿回老家的，但是那时候的任冉哭闹着不肯回家，而且老家那边没有城市发达，任志国也怕自己回了老家养不活自己的儿女们，之后就熄了这个念头。但是他内心还是留恋着家乡的，不然也不会对发小的方正这么好。
“我只是觉得爸爸想家了！”任冉抬起头，望着任志国，“爸爸现在很不开心，我想让爸爸高兴起来……”小姑娘的面容还带着几分儿童时期未褪去的稚嫩，神情却极为坚定。
任志国看着一脸关切的女儿，抬起头转过身，悄悄抹了把脸——他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的眼泪。
“爸爸只是太累了！”任志国笑了笑，再次望向任冉的时候脸上已经失去了之前的那种颓然，只是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你不要担心爸爸……”
“无论爸爸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爸爸那么怀念的家乡，我想我肯定也会很喜欢那里……”任冉望着任志国笑了笑，眸子里满是信赖。
今天该说的都差不多了，任冉只是想向任志国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过犹不及。
任冉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打定了和方家分开之后回老家的主意，此时一切都按照着她的规划在进行。
方正极其好面子，如今落魄的他是绝对不会回去老家的。而任志国老实恋旧，老家民风淳朴，回去老家而言对他来说更好。
任志国虽然看似拒绝了任冉的这个提议，可是接下来回去的路上都有一些心不在焉。
拎着风扇回到家里，方家其他人都已经休息了，倒是房间内的方筠还在发呆，任冉将其中的一个风扇递给方筠，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道，“睡吧！”
任冉的表情很平静，乍一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
方筠深深地望了任冉一眼，勾了勾唇，回了一声“晚安”，声音很低，接近喃喃。
……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任志国已经上班去了，任冉和方筠惯例地做起了清洁。明明一个星期前她俩刚刚做好了卫生，可是此时家里已经再次变得凌乱不堪。
等到她们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方正和刘静才相继起床洗漱，平时对任冉视若空气的刘静此时看到任冉明显地拉下了脸，“任冉啊！不是我说你，你也是个大姑娘了，昨天你就不能忍忍吗？现在倒好，任志国气得我婆婆血压又高了，可怜我婆婆一大把年纪了，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头疼——”
这出恶人先告状……
任冉平静地望了刘静一眼，转头进了厨房，之后连一个眼风都没有再给刘静。
刘静几乎气炸了！以前的任冉畏畏缩缩的，一看就不讨喜；现在看起来倒是不畏缩了，可是这幅目中无人的模样——
“任冉！你个姑娘家你这是什么德性？任志国就教你这么对待长辈的吗——”刘静瞪大眼，气急败坏地盯着任冉的背影怒叱出声。
任冉等会中午的时候想给任志国做肉末茄子吃，此时正在剁碎肉，打算先将碎肉用生抽腌一会放冰箱，听到刘静的指责也不生气，冷静地将刀上的碎肉拨了下来放在案板上，然后提着菜刀就出了厨房……
看着面无表情的任冉提着刀出现在厨房门口，刘静倒抽了一口凉气，脸色青白，后退了两步，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任、任冉你想干什么？”
任冉平静地望着刘静，语气天真而懵懂，手中的菜刀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射着银白色的光，“您不是说让我忍忍吗？我现在就在忍啊！”
刘静咽了咽唾沫。
现在的任冉表情极为平和，可是不知怎的，刘静看到这样的任冉心里头莫名地有些发憷。
刘静瞪着任冉，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恰在这时，房间里头的方思因为赖床又哭闹了起来，刘静松了一口气，转过头连声喊着‘宝贝儿别哭’，然后飞快地跑进了房间里头、‘嘭’地一声关上了门，那般急匆匆的架势，就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一般……
任冉挑了挑眉，面无表情地提着菜刀回到厨房。
纵然知道不该，目睹了这一切的方筠却是莫名地有些想笑。
***
中午任志国回来的时候，王老太太没有出现在饭桌上。
若是以前的话，任志国肯定会连忙上去问候她的情况了，可是因着昨晚王老太太对任冉的嫌弃，任志国心里哽着气，就装作没有看到王老太太的缺席，只是一个劲地夸奖任冉和方筠今天的菜做得很好吃……
任冉垂下头，唇边微微勾起一抹笑。‘善良’兴奋的声音在任冉的脑海中响起，“宿主，宿主，现在已经有了3点气运值了！”
任志国不开口，刘静许是被早上任冉那一出给吓到了，也是出乎意料地安静，最后只能方正皱着眉打开了话题，“任哥，我妈昨天晚上确实是过分了一些，可是任冉一个女孩子，老人家教导她也是为她好，我妈年纪大了身体原本就不好，你这样气她——”
许是以前对任志国颐指气使惯了，此时方正的语气带着几分显见的指责。
任志国原本和缓的面色明显地阴沉了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直直地望着方正，眸子里的愤怒仿若下一刻就会燃烧起来！
“我任志国的孩子，不论男孩还是女孩，都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我生下他们是为了宠着他们、努力让他们过好日子的！绝不会因为冉冉是个女孩子，就让她一辈子畏畏缩缩，忍气吞声地活着！那是我这个爹的无能——”
方正当年是村子里最早的大学生，又白手起家开了大公司，任志国一直觉得方正有本事，对待方正十分尊重，此时是头一次在方正面前说这么多话，可见是真的气急了！
方筠望着任冉，眸子里显著地划过一丝羡慕……
方正的脸色同样阴沉了下来，有那一刻任冉感觉方正似乎想要发火，可是不知想到了什么，方正没有再说话，冷哼了一声，放下筷子就进了房间摔上了门，房门发出一声巨响，似是整个房间都震了震……
任志国喘着粗气，紧绷着脸。虽然方正看起来十分生气，任志国却一点也不后悔自己说了这番话。
刘静怀里的方思‘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刘静哄了半天没有哄好，只能抱着方思进了王老太太的房间。
一时间，饭桌上只剩下了三个人。
任志国望了方筠一眼，眼神有些尴尬，毕竟刚刚当着方筠的面和她爹闹了矛盾。方筠是个好姑娘，可是方正两口子的心是偏的，他私下里找方正说过很多次让他对方筠好一点，方正从来不放在心上。
方筠望着任志国微笑了起来，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伤感，语气却十分认真，“任叔叔，您没有错。您是一位很好很好的爸爸……”
任冉夹了一块茄子放进任志国的碗里，笑得十分高兴，“谢谢爸爸维护我！爸爸，快尝尝我的手艺！”
望着女儿如花一般的笑颜，任志国脸上残存的愤怒一点点消散了下来。
“谁也不能欺负我家冉冉！”任志国心中带着几分伤感，然而这个念头却异常坚定，“哪怕是赔上自己和方正几十年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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