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同小说:云恋

作者:狐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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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卷第五章


      婚礼在市中心最好的酒店举行,请了最有名的司仪,订了最贵的酒席。我穿着洁白色婚纱,海生穿着那套他最中意的阿玛尼西装,在漫天的鞭炮声中,我把手伸过去,放在他的掌心。
      “从此你就是我的宝贝。”他在我耳边轻轻呢喃,热气呵得我有些痒。坐在婚车上,我的心像一面结冰的湖。一路上,在飞扬的喜乐声中,他一直用力握着我的手。
      “不要紧张。”他轻声叮咛,看那一脸温柔,的确,是个好丈夫。可是,他知道我的过去吗?在他面前,我只是个没有过去的女人,一个空白如纸的女人,一个三十岁了依旧对人生满怀天真和幻想的女人。他不介意我的曾经,却不知我早就是个千疮百孔的人,一个走了大半个中国却弄丢了自己心的女人。

      尼楠是伴娘,她带来了小海做我的花童。下了婚车,接过小海递给我的一朵红玫瑰,不想一根刺生生扎在食指上,又看到尼楠含泪的眼,终于忍不住同她抱头哭了。
      “叶璇,我等这天等好久了。我们以前就说过,结婚的时候要做彼此的伴娘,可是你食言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一定要让自己幸福,知道吗?知道吗?”
      我趴在她肩头,小海在拉我的婚纱,看到我们哭,她也哭起来。海生和小庄过来拉开了我们。小庄对着尼楠一通埋怨:“哭什么,大好的日子别都给哭坏了。”又拿糖哄小海,她终于破涕为笑,手里犹抱着一大捧包扎在金光闪闪的包装纸里的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海生,我不能沾酒,呆会儿敬酒的时候……”
      “没事,你就喝雪碧,酒我来。放松些,别怕,都是我的同学同事,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酒宴开始,我跟在海生身后,端着盛满雪碧的杯子,不知所措地对所有人微笑。然后喝干净杯子里的饮料,然后蓄满,然后再喝,就这样一桌一桌轮回。参加婚礼的大部分都是他的朋友和亲戚,我通知的人不多,因此大多是生面孔。
      轮了一圈下来,我已经有点支撑不住。酒店里轰轰烈烈热闹,我却觉得这热闹都是别人的,与我无关。
      拉了喝得半醉的尼楠出去,她有些不情愿地离开酒酣耳热的饭桌,却也奈何不得我的执拗。
      先去洗手间卸妆,然后去更衣室换了平常衣服,一件白色鸡心领长袖衫,一条牛仔裤,一双球鞋。尼楠也脱下礼服,换成了长衫长裤。
      从后门溜出酒店,一阵又一阵九月的凉风吹在脸上,好不舒爽。
      “酒店太闷了,出来透透气。妮子,还记得初中时咱俩逃课去公园的事吗?”
      “记得,那次,哈哈,我们坐在草坪上被管理员抓,还要罚款,说是破坏植被。”
      “草坪本来就是坐的嘛,外国就没这么多混蛋规矩。”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那天我上网,看到有人说,外国的草坪之所以可以随意踩踏,是因为国外人少,因此不会对草坪构成什么危害。咱们就不一样了,这么多的人,一人一脚上去,小草那么柔弱,能受得了吗!”
      “好久没有去那个公园了,不知道还在不在,现在去怎么样了。我们打车过去,如何?”我拉起她的手,不容她争辩就跑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喂,大小姐你又头脑发热了吧,今天可是你的大喜之日!公园离这儿那么远,我们……”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结婚吗,不就是一男一女结婚吗,全天下不都是这样,有什么新奇的。”我说,出租车司机不时向后视镜里张望,显然我们的对话让他感到很是不可思议。
      “叶璇,从今天起你就是人家的妻子了,拜托你以后做事不要这么任性冲动。你这样一走,放下那满酒店的宾客,你让人家怎么想,你让海生多为难。”
      “我说过的,我不适合结婚,特别是跟一个男人。”
      “你又想起她?”
      “谁?”
      “算我没说。”她转过脸去看车窗外刷刷飞过的树影。
      “妮子,你知道吗,我很害怕。”
      “怕什么?”
      “怕我有一天,会辜负了海生。”
      “也许有了孩子就会好些。”
      “不是孩子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说不清楚的感觉。”
      “你把婚姻想得太严重了,其实没你想得那么可怕,日子是一天天过出来的,放心会好起来的。”尼楠把手搭在我的手上,面容忧虑地望着我。

      到了公园,已经是下午一点,这个时间段人很少,园子里显得分外冷清。然而尽管如此,这里还是非常美,各种颜色的秋天的树在风中哗哗作响,微微荡起涟漪的湖水倒映出湖边杨柳顾影自怜的姿态,九月的阳光散淡慵懒地照在湖边的木头长椅上。
      我们走过少年时曾经无限向往过的草坪,里面的草比起以前似乎有些稀疏。
      “还想不想坐到上面去?我的新娘。”尼楠站在草坪边上,等待着我的回答。
      她的话提醒了我,今天,我已经成了一个新娘,一个不折不扣、光明正大的新娘。
      “想。”我拉着她的手一起踩上去,在草坪尽头一块阴凉处躺了下来。
      旁边的木牌子上写着“小草在□□”,是的,□□,我也一样。心像个沙漏,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变空。
      手机铃声响,是海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关了机。

      风徐徐吹在脸上,风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清香。
      “叶璇,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平静的生活,也挺好的。”
      深深吸了口气,我扭头看着尼楠,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鱼尾纹,我的也是,早晨照镜子,总被自己的迅速衰老吓怕。镜子里已不再是一张青春鲜活明媚生动的脸,取而代之的,是暗黄枯萎,整个人像一朵逐渐凋零的花。
      “我们都老了。这次是真的老,而不再仅仅是心的老。”
      “当然,你还真想祸害一千年啊,傻瓜,没看到小海窜得多快,我们的时代早过去了。”
      “云娥就不会老。”
      “说什么?”她紧张地爬起来,把手放在我的额上:“叶璇,你别吓我。”
      “我每天晚上都能梦到她。梦到她穿着红裙子,长头发随风飘扬;梦到我们在海边,她踮着脚尖亲吻我的嘴唇;梦见她睡在我的怀里,泪水挂在眼角。还梦见她坐在我身边唱歌,唱没有歌词的歌,我被这些梦惊醒,却发现房子里面空空荡荡,除了飘动的窗帘,什么也没有。但我相信,她是来过的。她一定是每晚都来看我。我还梦见她变成了一条红色的小美人鱼,坐在暴风雨之夜的礁石上,海浪没过她的金发,但她依旧平静地唱着会让人心碎的歌。”
      “叶璇,云娥已经死了,不要这样。”她把我的头揽到怀里,轻轻抚弄着我的头发。
      “不,她是不会死的。你们骗我。她一定在某个地方藏着,她在和我玩一个捉迷藏的游戏。我找了大半个中国了,她故意不让我找到她。她在生我的气,怪我那时抛下她独自走。我们说过的,永远不分开。可是我辜负了她,她不会原谅我的。”
      “你没有错,这本来就无关对错。她不会怪你,她如果还在,也会希望你幸福。”
      “可我已经不配得到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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