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坟头草又高了

作者:皮皮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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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转眼间已经过了三天,简落终于不再有气无力躺在床上。该隐在挥霍心头血的时候向来大度,满满一杯灌下来,她差点儿没当场噎死,不过泛着血丝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在一起,很快只剩浅浅的疤。至于李延卿,当日警察破门而入,直接将人带走了。而扑朔迷离的破案过程,则无人知晓。

      简落一直以为他和白瑾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就像自己和该隐,命运将两人牢牢住,在时光长河中背靠着背往前走。但到了紧要关头,比如那日在地下室里,警察的手电筒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李延卿被押起来:

      白瑾不过深深看他一眼,转身便化作狐狸一只,灵巧地消失在门口。

      原来感情如此脆弱啊。

      后来又听说,李延卿坦诚得令人发指,无需拷问便将一切托盘而出,连作案时大学生的血喷了多远都如实说了。然而警察问到犯罪同伙时,他的态度突然强硬起来,无论如何也不肯招供。当今科技如何发达,警署不知道哪里搞来了化学试剂,据说一针下去人便知无不言。

      眼看着针管就要戳到犯人膀子上,乖顺的犯人激烈地反抗起来,仅仅十秒钟,抓起试剂箱里某个磨砂口的玻璃瓶就往脖子上浇。粘稠的液体刚触及到皮肤,他反倒在地,惨叫起来,遂不省人事。那瓶子在地上咕噜咕噜转了几圈,标签上大大的化学式直戳人眼睛:H2SO4(浓硫酸)。

      结局?结局是李延卿被送进了医院,折腾了许久才从ICU出来。他的声带严重受损,再也不能正常说话,作为附加效果,半张脸被腐蚀得不成样子,和生化危机里丧尸的模样有的一拼。

      这日深夜,警察刚结束了一天的调查,这会儿留下两人在病房门外守着,其他人叽叽喳喳从医院大门出去。空气潮湿得仿佛能挤出水来,领头的人叹了口气:“找共犯的事情到现在还头绪全无,但上面又要求早日出结果,这暗自真的是难搞哦。”

      “这他妈是什么案子,那女的分明就变成了狐狸跑了,头儿说什么也不相信!我们怎么办?我我们难道还编纂个共犯送上去?”副班长气不过,给了电线杆子一拳,“这几天大家伙谁不是吃不好睡不饱的,什么时候才能结案?”

      宽敞的路上只剩他们一行人,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像五个巨人并肩而行。身后不远处的医院大楼淹没在雾气中,泛着奇妙的死灰,而墙角处,体型庞大的一团顺着墙壁爬向顶楼,副班长寻思着是只壁虎,也没在意。

      “延卿?”在李延卿第三次听到幻听之后,他决定闭上眼睛。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在什么位置操什么心。王子从来不会管公主出嫁之前的安全问题,因为那是骑士的指责。而骑士也不会没事儿张罗着如何布置公主的新婚卧室,因为那是王子该负责的事儿。像自己这种坐在仆从的位置上操着老妈子心的,活该受罪。

      对白瑾而言,李延卿只是个心甘情愿奉献自己的蠢工具而已。

      而幻听并不打算放过他,反而更大声也更缓慢地唤道:“延卿?”

      白瑾见他不予理会,索性翻进了室内,站在床前,却再不敢上前一步——在她眼睛都不眨地杀掉数百人之后,头一回感到了彷徨和害怕。

      往日他会温和而忠诚地笑,手里还端着下午茶。而现在他已经辨认不出从前模样,脸上横七竖八爬着疤痕,粉色的肉从疤痕两边突出来,叫人不寒而栗。拘束衣将他牢牢固定在病床上,转转脖子都难,刻板的欧洲绅士,变成了小孩子噩梦里的怪形人。但他感受到了视线,睁开了眼睛,空洞里一下就迸温柔的神采来。

      “……”李延卿挣扎着要发出声音,而破碎的只言片语,却怎么也组成不了完整的音节。

      白瑾的腿有些软,声音颤抖道:“我知道,你要说的我都知道……”无非是你这两天过得好不好,无非是有没有人找你麻烦,无非是我已经是个毫无作用的弃子,那你呢?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陪我走过漫长岁月的人半死不活地躺在眼前,你问我今后打算怎么办?

      床上的人拼命摇头,急切地想要说着什么。他发现不能动弹之后,就眨起了眼睛。李延卿曾经的面貌是很古朴的,眼睫毛又长又卷,现在有透明的液体凝结成珠,顺着下睫毛离开眼眶。白瑾不自觉地摸了摸脸颊,也触及到了同样的温热。

      “... ... ...”原来是“你在哭”。

      李延卿似乎是不明白她为何流泪,如果他能行动,一定会用上好的丝绸帕子将她脸上的泪水一一拭去。他做了必死的决心,要用浓硫酸将他和他知道的一切都封存起来。就像命中注定的,自己不是她第一只看门狗,也不会是最后一只。

      她的事情又没有败露,为什么要流泪呢?

      “你……怎么……这样呀……”白瑾伸手去触碰他的脸颊,却被强行避开。

      “... ... ...”:“你别哭”。

      他眉间残存的沟壑加深,刺眼的灯光在眸子里折碎成一团柔光,是抱歉的滋味。谁不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爱的人看呢,哪怕是于千军万马之中取敌人首级,死也死得壮烈凄美,而不是这么人模鬼样地面对着她。

      时间从钟表中悄悄溜走,很快就要到警察换班的时候了。白瑾打定了主意,吸吸鼻子道:“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一会儿摆平门口的警察,然后带你到不认识的地方去。一切都重新开始,指针归零……”

      李延卿胸口剧烈起伏,当是苦笑。他艰难地抬起头来和她对视,眼中意思清晰无疑,这辈子杀了这么多人,杀人偿命很正常,何况逃过了人间的劫难拷问,还有个在后面虎视眈眈的该隐。

      “他不会的,我们做了交易,他不会杀我们的。”白瑾几乎是在求他了,“你跟我一起走吧,我……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忍受每一天从梦境中醒来,房间里只剩下漫天日光的场景。

      事实证明,和自己心爱的人抛开世俗勇闯天涯果然是个诱人的砝码。李延卿在痛苦纠结了几秒钟后,还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白瑾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掉门口的警卫,然后他们就会像相遇之处时,坐在前往远方的火车上,眼看着日落西山,又升起。

      听上去是个不错的计划。

      一阵风掀开窗帘,凉飕飕的。李延卿小幅度转动眼球,视线随即模糊地聚拢在一起,逐渐缩小成人型——该隐靠在窗棂上,面带嘲讽道:“多喝热水,少做梦。”他将手从裤袋里拿出,津津有味地打量起来。

      白瑾的心沉入海底。

      “没有敲门就进来,是我打搅两位了。”该隐有点小得意,“不过,你果然放不下他。”

      李延卿再一次短暂地闭了眼睛,刚刚那阵风,大概是携着丧钟穿堂的吧。白瑾却故意道:“地下室我就已经丢下他不管了,还需要我再证明一次吗?”听闻魔鬼虽然嗜血,但对杀平民百姓没啥兴趣,此时最万幸的结局,大概是二里活一吧。

      该隐低沉地笑起来,一字一句缓慢地碾过,把希望粉碎成灰:“别再自欺欺人了,白瑾。你那种在意的眼神,我再熟悉不过。”随后他嬉皮笑脸的面色一收,鎏金的重瞳之中阴桀占了四分,剩下六分是狠厉:“我早就说过,你们动了我最重要的人,肯定是要死的。”

      “特别是:你。”

      心跳检测的报警声在房间里肆意回荡,白瑾银牙咬碎,却抵抗不过那股力量,只能眼睁睁一切发生。该隐大概是用同样的手法把他们杀人的过程复刻到李延卿身上了,他胸口剧痛,就像心脏要不可抑制地扯断血脉,然后破胸而出。接着是剧烈的昏厥感和窒息,血液全部顺着身上的开口涌向外界,最后的意识变成轻飘飘的一缕,坠入极度深寒。

      拘束衣的带子悉数崩开,白瑾抱着他跌坐在地上,感受怀里生命的气息正一寸一寸散开去。她睁大眼睛,仿佛血红色的眼珠子要从眼眶里滚出来了似的。那种恨不得冲上去把对方撕成碎片的愤怒和仇恨,往日只出现在被自己吃掉的人眼中。

      “这种感觉不好受吧?”该隐眯着眼睛,并没有作罢。他走上前去,蹲下来和他们落在同一水平线,然后捏着白瑾的下巴,强行让她抬头对视,又好像嫌弃狐狸味道很脏,片刻就撤了手。

      “我还没使劲,你就这副表情。可想而知,他动简落的时候,我是什么表情?”话音刚落,李延卿的瞳孔猛然放大,然后还没够到白瑾脸颊的手颓然落下,软绵绵垂在地板上。心跳化作一条直线,室内安静得像白瑾却无缘无故特别淡定,甚至整理了自己全是血污的裙摆,然后将李延卿搂得更紧,终于所有工序都到位,她才仰头起头来,笑了。

      “哈。”

      该隐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哈。”白瑾笑得很用力,以至于面部肌肉都狰狞得扭起来,“在地下室你假装接受要挟,不过是幌子。是我忘了,区区狐狸的小把戏,在该隐面前算得了什么呢?过家家而已吧。你当时不杀我,根本不是因为怕杀了我简落也会死,你只是舍不得让她见血。”

      开始时略带急切,说到后面,已经是平静的陈述句。

      她握住李延卿仍有余温的手,问:“舍不得让她见血,哈。那什么时候轮到我?”

      外面忽然传来了对话声,其中一个还是熟悉的少女声音。应该是有人想进来,但是被警察拦住了于是在交涉斡旋。人声聒噪了片刻,病房的门被推开,还伴随着略带苦恼的一声“唉,他们话怎么那么多。”

      两名陪同的警察看到的是犯人乖乖躺在床上,一切正常,而简落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白天该隐跟她讲“今晚九点到医院来,带上你的任务牌子”,她准时出现在病房门口,便是这幅景象——白瑾抱着已经断气的李延卿,笑得有那么点儿天真无邪,也有那么点儿苍凉看破。而该隐站在离两人三不远的窗口边上,风掀起他的衣角,显得十分潇洒。

      他手上又缠绕着奇怪的暗黑物质,整个人像地狱走出来的修罗。

      简落的眼神定格时,正好听见他在说自己坏话:“看来你还是比简落聪明。不错,我当时不杀你只是不想让她见血,女孩子成天打打杀杀的不好,虽然现在看来白费周折了。”旋即给简落递了个眼色,后者匆匆开始确认任务牌上的死者信息,生怕他等久了不高兴也把自己剁了。

      “白瑾?”

      被叫到名字的人没有应声,只是低着头将脸颊贴在李延卿脸上,小声而温情地絮叨着什么。

      简落来回看了无数次,牌子上的确没有李延卿的名字。纠结了半晌,哦,她忘了,穷凶极恶的人是不会有来世的,也自然不能被引渡,现在想起来心口的伤疤还隐隐作痛嘞。所以今日份的工作就到此为止了,她望向该隐,对方一直在耐心地等。

      “走吧。”该隐在她头上轻轻弹了个菠萝,“我下手快点,应该不太疼。”

      视野盲区之中,白瑾像融化的雪人一样倒下,与李延卿合躺在一起。
      而简落摸了摸心口,只是有一瞬间的痒,果然不太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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