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长生禋:长生之梦

作者:紫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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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心


      “再不交出七彩云霓,下一个便是你的宝贝女儿。”取下楔进廊拄的飞刀上的留书,金八珍只扫过一眼,便发雷霆震怒,将威胁信震做碎片。练无瑕将施儿交给月无波带去别处玩耍,又点了金战战的睡穴让她暂时睡下,回来时正见金八珍端详着手中飞刀,神色冰冷无比。

      “此刀名蝉之翼,半年之前,江湖上会使用它的人仅有两人,而如今仅剩一人。”金八珍一掌拍上桌沿,震得上面陈设的器具跳动不休,“愁落暗尘,金八珍定要你给我一个交代!”

      愁落暗尘?练无瑕记得这是珍姨义女倾君怜的情人的名字,倾君怜与珍姨感情不差,她的情人又怎会无缘无故置珍姨的女婿于死地?个中内情未必那么简单。她想了想:“珍姨,可否借蝉之翼一观?”

      蝉之翼的刃端轻薄得宛如一片晕黄月光,镂以精细如发的蝉翼纹路,执于手中,森凉寒意渗肌透骨,显然已不知沥过多少人鲜血。练无瑕运起天目,慢睁星眸,一片夜色霎时涌入她的瞳孔。她望见漫无边际的黑色深处,高速旋转的蝉之翼发出蝉鸣似的嗡鸣,化作一点寒光迅速遁去,那光的尽头直指着被金战战关在门外长吁短叹的惠比寿的脖颈。

      她沿着蝉之翼的轨迹逆向追溯,却只观视到全身包裹在黑衣之下的杀手唯一露于空气中的惨白手指,以及隐藏于更远处黑暗边际猩红罗盘之上颤动的指针。

      魔气!

      一切幻象如沙土崩解,练无瑕抬眸:“愁落暗尘可有结伴行动的搭档?”

      “无。”金八珍搓搓眉心,“愁落暗尘惯是独来独往。”

      “他的蝉之翼发动后,珍姨可有把握接下?”练无瑕问。金八珍没有说话,于是她知晓了答案。练无瑕放下蝉之翼,笃定道:“凶手出自异度魔界,共有二人,其手段在珍姨可应付的范围内。凶手应非愁落暗尘。”

      “魔界杀手又从哪里学来的蝉之翼的技巧?此事愁落暗尘脱不了干系!”金八珍没有追问她的结论从何而来,只是疑虑兀自未消。

      练无瑕婉转劝道:“武器同源,当有线索,珍姨不妨请他相助调查。”

      金八珍立时起身:“我这便去君怜那边找人。”

      “珍姨!”见她肥胖的身躯有些踉跄的就要往外走,练无瑕不由叫住了她,可金八珍果真回了头,她却又说不出半句宽慰的话,只好道,“那边我去,战战该醒了,施儿被月无波带着也不知是否习惯……您该去看看他们。”

      金八珍的背脊有一刹的僵直,半晌,又徐徐的卸了气劲:“有些事,待你做了阿娘便懂了……无瑕,不拿下杀害惠比寿的凶手,我一刻也不敢看见战战和施儿的眼睛。你代我去陪他们吧,下一波刺杀不知在什么时候,有你在,我才能放心。”

      练无瑕望着她鬓角不知何时渗出的霜色,说不出话来。

      月无波武功不低,且极爱孩子,施儿由她带着,几乎宝贝得恨不能挂在腰带上时时贴在身边。施儿也是一团孩气的年岁,只要有人陪他淘气,一时半会儿倒还记不起去找爹爹和妈妈。令人担心的是金战战,她整个人的魂都似乎困在了看见夫君的头颅从颈上滚落的那一瞬,自醒来后不是惊惧欲厥,便是尖叫不休,任凭他人怎么呼唤也没有任何反应。

      “眼盲,心未必盲,心盲,有眼也无用。惠夫人自困于心,除非惠比寿复活,否则他人就是磨破唇舌,她也不会理会半分的。”哄睡了施儿,月无波过来探视,见练无瑕将金战战镇在了床上,自己则坐在床边,眉敛万重轻愁,不由感慨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练无瑕当即以屋为界布下法阵,将出入信符交付月无波:“代我看顾她,至迟明日午时必回。如有异动,捏碎此符,我会即刻赶回支援。请务必小心,练长生在此拜托了。”

      月无波紧紧攥住信符:“这种事,难道不是一回生二回熟的么?”她指的是先前照顾被困在镇魔大阵中的练无瑕的日子,比起那时时时刻刻戒备练无瑕的癫狂袭击,眼下看顾金战战的难度倒也不算甚高。

      可彼时,并无伺伏暗中夺魂取命的杀手。

      练无瑕颇觉感动,可时间紧急,再也耽误不得,当下只是向她一点头,便即驭鹿离去。她的行程估算无差,走的时候晚霞满天,再回来时晨曦间残星未落。她将一枝色如迷雾的灵花轻轻置于金战战枕侧。离合纷涌的幻雾霎时盈满整个空间,月无波随着练无瑕退后之际,蓦然在雾色深浓处捕捉到一个矮小的男子身影,他折腰凑近金战战耳边,嘴巴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亲密无俦的情话。

      月无波一怔间,已被练无瑕带出,袍袖一挥,身后屋门无声合拢。她将头向后轻靠在廊拄上,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萍水纱上露出的眉眼蕴着倦意,月无波甚至从她的衣缕间看到了一片草叶。她少年时颇通蛊术,当即辨认出那是南疆深山特有的植物。

      莫非只这一晚的功夫,练道长便由笑蓬莱至南疆跑了个来回不成?

      “回梦花可使人看见最思念的故人,最美好的往事……我想战战需要它。”感觉到了月无波的审视,练无瑕解释道。然而月无波在意的是她眉宇间的倦色:“道长要是觉得累,大可不必强撑,惠夫人这里有我。”

      练无瑕怔了怔,微笑摇头:“我不累,只是心有所感。”顿了会儿,仍是微黯了眸光,“途中遇一故人。风尘满面,再不似少年时意气飞扬。明明认出了我,却只做陌路。”

      她遇见的是混迹于采药人队伍里的北辰元凰。后者早已不复宫灯帷初见时仿若飞龙在天的轩昂盛势,蓬发蒙面粗衣步履的坐在树下避雨,若非练无瑕天目有成,凡所见过之人皆能对其气息牢记不忘,险些便没能认出这位亡国君主来。她曾在北域游历,自是知晓百姓们对这位故主的诸般仁政多有赞誉,见他如今沦落至此,就不能装作视而不见。她有心帮扶一把,但见对方假作与她素不相识,生恐他心高气傲,贸然馈赠必不肯接受。她略一思量,只好以请北辰元凰相助摘取回梦花做借口,赠给他一颗避水珠做避雨,还暗暗在珠上加了道门金刚咒做护身之用。所幸对方并未猜透其中端倪,只误会她代素还真或龙宿出面拉拢人才,方才收下。

      风声鹤唳,疑神疑鬼,寒怆露宿于风雨飘摇的荒山野林。如此落魄情状,又有谁能想到这名青年也曾身在云巅,统治着一方泱泱大国?

      便如战战与惠比寿,平日里争争吵吵、亲亲密密,端的是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的深浓情意,又有谁能想到惠比寿一朝竟会身遭不测,而失偶的战战会哀恸之至乃至于情若癫狂?

      好物不永,喜乐有尽,举世之间竟是无一处可得安住……

      “练道长,我是不是从没跟你提过我与出手金银邓九五的事?”月无波忽然道。

      “邓九五日后虽是骂名累累的阴谋家,但当年却是年少俊美,又于我有救命之恩,西疆的女儿爱便是爱,恨就是恨,我的心相中了他,当然就要以身相许。谁知我献出家传毒蛊供他练功,我不嫌弃他因修习金银双掌而早衰,我为他生育了一个可爱的女儿……谁能想到他所思所想,却只是向西北十酋的土王复仇,夺回他青梅竹马的恋人红叶!复仇路上一切皆可被利用,而我、我那可怜的女儿楚华容,都不过是一枚可以随时被抛弃的筹码。”

      “医好眼睛后,我曾克制不住满腔恨火去找他。本以为他财富无穷,又有娇妻相伴,自然过得是神仙王侯一般的逍遥日子,没想到……”她发出一声冷笑,“我居然是在一座寺庙里找到的他。权势财富,名利地位,他付出半生心血经营得来的都统统舍弃,落发出家的理由竟只有一个——红叶死了?”

      “当时我心中恨极,刺了他一剑,我问他,‘红叶死了,你就心灰意冷落发出家。那容儿呢?我呢?我们算什么?算什么!’”

      这大概是一名妻子、一位母亲,为自己凄凉的半生与女儿早逝的芳魂,发出的最心灰意冷的质问。

      练无瑕抬眼,在月无波清秀的面容上寻不见半点泪意,她甚至向练无瑕回以一个释然的笑容:“邓九五没有还手。可我忽然也觉悟了,我这半生不过是掉入了一场荒谬又可笑的噩梦,而这梦也到了该清醒的时候。练道长,这世上就没有咬着牙捱不过的难关,你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好,剩下的,便是相信惠夫人的意志。”

      “她到底还有个儿子做盼头。”

      月无波的话预示着好兆头的降临,半个时辰后,金战战睁开了泪痕斑驳的眼。她搂着施儿大哭了一场,一口气喝了半锅人参小米粥后,整个人的精神很鲜明的清爽起来:“我得亲手给当家的擦身换衣服。”提起惠比寿,她哭得红肿的眼又红了几分,好在情绪尚绷得住,令盯着她的练无瑕安心下来。

      惠比寿的尸首早已装裹妥当,可金战战要给自家夫婿擦洗换衣,也没有人会傻到拦着她不放。只是如此一来,除了伺候惯了的几个丫鬟、药僮外,其他人都只好守在门外。施儿坐在月无波怀里,好奇的揪着她的竹箫上的彩穗。练无瑕身虽在屋外,一应感知却紧锁屋内,无意识的瞥见月无波的箫穗,不知为何意识忽地有些恍惚,伴着些微的头晕脑胀。

      “练道友可是身体不适?”一旁的任沉浮见状道。这位风姿清和的道者初见练无瑕时的神情写满了惊艳,好在他很快即恢复了正常态度,此后偶有会面亦是表现得有礼有节,巧妙地让彼此推脱了初时的尴尬气氛。他颇具察言观色之能,见练无瑕神色有异,当即出言询问,只是还不待练无瑕回应,他忽然面色一凝,疑惑道:“惠夫人的哭声仿佛小了?”

      练无瑕如遭雷掣,一掌将合拢的屋门劈成碎片,不顾头顶纷飞的木屑便冲了进去。隔了乱舞的呛人灰屑,她看到正中央棺木半开,露出惠比寿的上半身,脖颈与头颅间缝合的痕迹清晰可见。而金战战、她的小师妹、她的幼时有吵有闹长大后却依然亲如骨肉的小师妹,面朝下趴在了棺沿边,背后对应心脏的位置薄刃半露,正是蝉之翼的形状。

      被吓呆的下人们此时才回过神:“刚才好像听到蝉在叫,四面八方都是,大伙儿正分辨方向的功夫,小姐就倒下去了!”

      “快找大夫救人啊!”

      “这里怎么有封血书?‘再不交出七彩云霓,下一个,惠施儿’!快去禀告楼主!”

      无数脚步声在身周奔走,练无瑕被撞得踉跄个不住,她无意识的靠住柱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凶手是谁?是藏身暗处已经遁走?还是就混迹在自己人之中?她必须要找出那人……那人会不会是月无波?若非她的箫穗引得她心绪不宁,绝不会给凶手可乘之机;那人会不会是任沉浮?若非他跟她说话,她绝不会未能及时回神;那人会不会是她自己?若非她自己一时走神,一时走神……

      战战的死,有一半是她的责任,而那另一半,她竟不知该推给何人!

      似乎又有人自外而来,本就喧哗哄乱的人声越发嘈杂,练无瑕的大脑空茫一片,理智全然不存,只有躯壳隐隐约约的辨认着任沉浮与来人的对话:“天险刀藏,你怎会来此?和你同行的宫紫玄宫道长呢?”

      “她已死了。在回情漠的半途中,我们遭遇了魔将赦生童子……”

      “赦生童子。”之后的话,练无瑕再也听不见了。她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伴着口齿间蔓延的苦而烈的血腥气。一字、一顿,深浓的寒意令任沉浮不由自主的拧眉。女子无意识呢喃的低语在室中幽幽回荡,似是意识空白之下的自语,又似是庄严斩截的宣告。

      “我要杀了他。”她说。

      “我必要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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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无瑕终于有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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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七的新文,猫鼠很有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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