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鱼的距离

　　抱着书逃回宿舍，徐丽和罗佳佳还在睡。周鱼蹑手蹑脚进去，坐到桌前，心脏仍在狂跳。
　　没想到会在图书馆碰见他，她着实吓得不轻。在馆里消磨时间的打算也落了空，只好把书借回宿舍。
　　摊开书，她有些心神不宁，满页的字看不进去一个。他竟然记得她，还主动问了她名字。
　　嘴角缓缓浮起浅笑，又很快压抑下去，她深吸口气，摒除杂念，翻起那本环工导论来。

　　直到中午，睡觉的两只还不起，可怜兮兮的脸望着她：“小鱼，可不可以帮我们带饭？”
　　周鱼点头：“想吃什么？”
　　罗佳佳：“五食堂的鱼香肉丝盖饭。”
　　徐丽：“我要炒河粉。”
　　“好。”

　　等她买完饭回来，两人才慢悠悠从床上下来。洗漱完之后，各自抱着饭盒在桌前坐定。
　　徐丽打开美剧，罗佳佳则刷起学校论坛来。没一会儿，她就嚷嚷开了：“哎哎，秦隼那小女友被人肉出来了，这才一晚上，速度也太快了。”
　　徐丽八卦地回头：“谁啊谁啊？”
　　“跟我们一样，也是大一新生，计算机科学院的，叫路烟。”
　　“啧啧，那不是跟秦隼一个系？”
　　“可不是嘛，这狗粮撒的。”
　　周鱼听着两人对话，手上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原来昨天，他是送她来学校啊。
　　跟男友念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系，真好。她不由有些羡慕。

　　晚上辅导员召集大家开班会，大阶梯教室乌压压坐满了人。
　　辅导员姓田，叫田权，长得白胖，戴个小圆眼镜，有些像灌篮高手里的安西教练。
　　但他实际是研一的学生，带新生是政治任务。
　　他在台上讲话，周鱼和罗佳佳在底下窃窃私语：“佳佳，没想到咱们班这么多人呢。”
　　“这就多啦，才一百多人，环工又不是热门的系，像计科一个系有四百多人呢。”
　　周鱼咂舌。那么多人，阶梯教室都装不下。
　　罗佳佳叹气：“哎，一百多个人，竟没有一个长得帅的。果然好看的都在别人家的系。”
　　罗佳佳人民问题人民内部解决的愿望落了空。

　　班会最后，田权让大家竞选班委。周鱼和罗佳佳都坐着没动。
　　周鱼是自觉没有领导力，罗佳佳则是嫌麻烦，反正这些职位，肯定会有人主动去当。
　　果然，底下站出来好几个毛遂自荐的主，田权就从那几人里选了班长，宣传委员等角色。
　　末了，下发了军训通知，统一从学校出发，前往某军区基地训练。

　　罗佳佳听了，脸都扭曲了，回寝室的路上一直捶胸顿足。
　　周鱼没军训过，不解：“有那么可怕吗？”
　　“当然啊，去军区那肯定是动不动就拉练，负重什么的。”罗佳佳苦着脸，揉着心口：“我高中军训就在学校训的，也就是踢踢正步，走走方阵啥的，最多累点，但不至于要命。这次去军区，不脱层皮看来是甭想回来了。”

　　出发当天，新生们统一穿绿军装，坐火车前往基地。
　　周鱼眼见窗外的风景从城市的摩天大楼，逐渐变成荒无人烟的砂砾。
　　而军区设施就孤独地矗立在沙砾中央。

　　到基地后，男生女生分开训练。男生那边比较惨，谁要是叫苦叫累，就被教官单独拎出去跑圈。女生这边状况显然好得多，软声软语地叫着教官，时不时再晕倒两个，教官都是些年轻的兵哥哥，哪应付得了这些，都不敢往死了训女生，脸虽然绷得冷硬，心早就软了。
　　两个星期，就这样慢慢地熬过。期间徐丽崴脚一次，罗佳佳晕倒两次，唐梦甜吐了三次，还因为实在起得太早，来不及抹防晒，黑了不知道多少度。
　　好生生的姑娘，军训完都成了柴火妞。
　　倒是周鱼没什么变化，她皮肤本就不白，体力又好，一不小心还被教官评了个标兵。

　　军训结束后，有个汇报演出，每个队都得出节目。
　　唐梦甜自告奋勇去唱歌，其余三人没有才艺，只能乖乖当观众。
　　演出当晚，新生们都盘腿坐在看台下，台上一个个节目轮番上演。唐梦甜唱的是首网红曲，底下反响还不错。
　　唱完下台，周鱼朝她挥手：“这里这里，给你留了位置。”
　　唐梦甜走过去，挨着她们几个坐下。

　　此时主持报幕：下一个节目是芭蕾舞独舞《天鹅湖》，表演者：路烟。
　　周鱼听见唐梦甜咬牙切齿地暗骂了声：“操！”
　　路烟上台，穿白色舞服和舞鞋，头发盘在脑后，身姿轻盈，皮肤晶莹剔透，竟是没晒黑。
　　虽然知道她是新生，和她们一样也在这里军训，但这两个星期，周鱼没碰见过她。
　　直到现在。

　　望着台上翩翩起舞的人，周鱼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什么叫自卑。路烟漂亮，聪明，有钱，还会跳芭蕾，实在是无可挑剔。
　　这么完美的人，足以与秦隼相配。
　　她内心忽地泛起一阵苦涩，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

　　“哎，看看人家。”罗佳佳喟叹：“再看看自己，一对比真是啥都不是。”
　　徐丽也叹气：“她是人生赢家，我们到底是凡夫俗子。”
　　唐梦甜不屑地哼了声：“也忒有心机，还带着芭蕾舞服来军训，摆明了是要找机会显摆。”
　　徐丽：“人家有这才艺，出风头也正常。”
　　罗佳佳哈哈地笑：“她带芭蕾舞服，咱们带的都是些啥啊，火腿，牛肉干，巧克力，生怕自己饿死哈哈哈……”

　　路烟跳完谢幕，台下顿时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掌声，男生方阵更是口哨声乱响。有人甚至跳起来，声嘶力竭地大喊：“女神我爱你！”
　　引得众人哄然大笑。
　　不久后，这段芭蕾舞视频不知被谁上传到学校论坛，引起大规模屠版，路烟也因此一下子跃居学校女神排行榜的No.1，关注度爆表。

　　-

　　军训完成之后，学校开始正式上课，第一堂上的《环境工程导论》。教授是位穿着蓝布衣的老者，两鬓斑白，仙风道骨，深入浅出地介绍了目前中国乃至全球所面临的环境问题。
　　人口增长和有限环境容量之间的矛盾，水体污染，气体污染，臭氧层破坏，气候变暖，海洋温度上升，珊瑚大规模白化，生态失衡，生物多样性减少……
　　周鱼听得心惊。她出生在父亲的老家，一个矿村，人为了利益，掏空了大山，冶矿的废水排得到处都是，原来稻花香里见蛙声的村子，变得污水横流臭气熏天。
　　重金属超标的废水污染了水源和土壤，村里人喝着被污染的水，吃着被污染的土壤上种出来的粮食，导致癌症高发，矿村成了远近闻名的癌症村。
　　她爸就是癌症死的，闭眼时已瘦得只剩骨架。对此她有着切肤之痛。
　　然而人类对于环境的破坏，仍是比她想象的严重，危害也比她之前理解的更大。

　　放课后，周鱼心情有些沉重，脑子里萦绕着老教授那句：保护环境，不是为了拯救地球，而是拯救人类自己。
　　“佳佳，你为什么会选环工？”
　　罗佳佳耸肩：“其实环工不是我第一志愿，我是被调剂到这个系的。我妈说读环工也不错，将来毕业了去当个公务员，铁饭碗。我吧，不想复读，所以就来了。你呢？”
　　周鱼笑了笑：“我想学这个，想为环保尽一份力。”
　　“呵，觉悟还挺高。不过我告诉你啊，环工毕业不是太好找工作，你要有心理准备。”
　　“嗯。”
　　“对了，明儿社团招新，去凑凑热闹呗？”
　　“我就不去了，没时间搞社团，得想办法打工挣钱，学费还是借来的呢，得还。”
　　“打工也不差这半天，你就当是陪我去。”
　　周鱼迟疑片刻：“好吧。”

　　招新的地儿在学校主干道，路两边支了好些摊位，拉着横幅写着社名，学长学姐们吆吆喝喝地吸引新人注意，有些像庙会。
　　唐梦甜人长得美，性格又外向，很会和人打交道，所以迅速敲定了公关部。
　　罗佳佳一开始还东瞅瞅西瞧瞧，直到看见电竞社三个字，便再也挪不开眼。
　　剩下徐丽不知道该选哪个社团，周鱼便陪着她四处看。
　　路过游泳社时，发现该摊位前大排长龙，人气不是一般旺。两人好奇地围了过去。
　　“哎，那不是秦隼吗？”徐丽指着摊位里懒散坐着的一个男生：“原来他是游泳社的啊……”
　　周鱼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秦隼，脑袋上罩着红色耳机，手机横拿，似乎在打游戏，对摊位前的长龙显得漠不关心。
　　“那我就去这儿。”徐丽羞涩地排到队尾。周鱼打量了下队伍，大多是女生。
　　莫非，都是冲着秦隼来的？
　　“行吧，那你慢慢排，我先回去了。”
　　“别啊，我一个人多尴尬，你陪我说会儿话吧。”
　　周鱼无奈地：“好吧。”

　　队伍慢慢向前移动，排队的女生们都扬着兴奋的脸，叽叽喳喳地讨论，视线时不时就去秦隼身上溜一圈儿，然后更加兴奋。
　　周鱼偶尔也拿余光瞥他一下，他始终专注地在打游戏，连姿势都没变过。
　　排到徐丽时，负责接待的男生问：“会游泳吗？”
　　徐丽点头：“会。”
　　男生递了笔过来：“请登记一下个人信息。因为报名人数太多，所以后续会安排游泳测试，达到及格线才能入社。”
　　徐丽接过笔，刷刷地在登记簿上写起来。
　　男生看向周鱼：“会游泳吗？”
　　周鱼摆手：“我不是来报名的，我陪她来的。”说着指了指徐丽。
　　男生理解地笑笑，没再说什么。
　　这时秦隼扯下耳机，过来拍了拍那男生的肩：“我去趟厕所。”
　　“好的。”
　　他说完要走，视线掠过眼前的人群时，忽地在某个身影上停住。
　　目光交汇的刹那，她迅速别开眼，看向别处去了。
　　又装不认识他……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