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鱼的距离

　　秦隼从夹道围观的人群中走进来，周鱼望着他，筷子夹着菜，悬在半空，愣是忘了放下。
　　然而食堂那么多人，她淹没在里面，他走路又目不斜视，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其实就算看到，也未必能记得她了吧……

　　就这样怔愣地望了会儿，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个女生，正是白天见过那个。她穿着超短裙，一双腿笔直修长，像模特一样。
　　围观的男生都盯着她的腿看，有人还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和她一比，自己简直就是柴火丫头。

　　两人似乎习惯了被围观，丝毫不受影响地走着。秦隼步子大，走在前面，女生小跑两步，从后面拉了拉他衣角，然后松开：“你慢点。”
　　周鱼像被灼伤一样地收回视线，垂下头，胸口发闷。直到他们走过她那桌，她才悄悄回头望一眼。
　　看起来真配。

　　“那男的谁啊？”徐丽问。
　　罗佳佳：“秦隼，咱们容大男神排行榜No.1，计算机科学院的天才，传说中的币圈大佬，今年大三。”
　　徐丽：“你怎么知道？”
　　“我高中有个学姐读计院，我是听她说的。”罗佳佳咬着筷子头：“咱们学校论坛上很多讨论他的帖子，听说他家里还巨有钱。”
　　唐梦甜：“那女的谁啊？”
　　“不认识，看样子应该是女朋友。”罗佳佳说着恍然大悟：“难怪他这两年不接受任何告白，原来是有女朋友。听说之前一大帮学姐前赴后继地想攻下他这碉堡，都跟视死如归似的，结果全部失败。大家都等着看是哪个妹子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能征服他这样的主。”
　　徐丽回头看了眼：“他女朋友这么漂亮，不服不行。”
　　唐梦甜也回头看：“不止漂亮，还有钱，你看她背那包，Celine的，脖子上那链子，Tiffany的，一条得十几万。”
　　徐丽：“……”

　　周鱼默默听着，渐渐地，渐渐地，露出个极浅的笑。能再见他已是很好，她也没有别的奢望。
　　吃完饭，把餐盘端去回收处，四人走出食堂。
　　临出门前，周鱼回头再望了一眼，食堂内人潮汹涌，已寻不着他的影子。

　　唐梦甜和人有约，吃过饭就准备撤了：“对了，大家加下微信吧，方便联系。”
　　罗佳佳拿出手机，背面有个苹果标记：“好，我扫你们。”
　　唐梦甜把微信二维码调出来：“晚上要是查寝，你们告诉我一声。”
　　徐丽手机是小米的：“你晚上不回来？”
　　唐梦甜耸肩：“不一定，现在说不好。”
　　轮到周鱼时，她有些尴尬地：“我没有微信，要不留手机号吧。”
　　闻言，三人讶异地朝她望去，看见她手上握着古董诺基亚直板机——那都不是智能机，根本装不了微信，顿时对她的经济状况了然于心。
　　唐梦甜：“你手机号多少，我们给你打过来。”
　　周鱼报了号码，三人都记下了，分别拨过来，她一一存好。

　　之后由本地人罗佳佳充当向导，带周鱼和徐丽参观校园。
　　此时华灯初上，夜色微暗，三人穿梭在校园小径，走过各教学楼，宿舍楼，食堂，游泳馆，篮球场，网球场，主席像，礼堂，图书馆……
　　周鱼从没见过这些，乌亮的眼睛闪闪发光，感觉自己的人生才刚要开始。
　　罗佳佳边走边介绍：“这图书馆是所有容城的大学里最大的，里面Wi-Fi全覆盖，硬件设施特别好。”
　　周鱼：“里面的书可以随便看吗？”
　　“当然，你可以在里面看，也可以借出来。”
　　“太好了。”
　　罗佳佳笑她：“瞧把你给激动的，现在都流行电子书了，平时去图书馆的人很少，只有期末考试前，占座复习的人才会多起来。”
　　周鱼腼腆地：“我还没看过电子书，有纸质的我就很满意了。”

　　学校很大，她们绕了一整圈才回到宿舍，罗佳佳脖子热出一层汗： “我现在去洗澡，你们谁要去？一起。”
　　周鱼捡了几件换洗衣服：“我去。”
　　徐丽：“你们先去吧，我还有点事儿。”
　　罗佳佳：“要不等你一起，我怕你待会儿找不到地方。”
　　“不用了，你们去吧。”徐丽说着拿出手机：“我得打个电话。”

　　出了宿舍，罗佳佳八卦地问：“你猜她打给谁？”
　　周鱼：“打回家吧。”
　　“不一定。”罗佳佳搓着下巴：“也有可能是打给男朋友。”
　　周鱼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有男朋友没？”
　　周鱼摇头：“你呢？”
　　罗佳佳也摇头，嘿嘿地笑：“以后看看咱班有没有长得帅的。人民问题，人民内部解决。”

　　两人一路聊天，到了澡堂，周鱼才发现是公共的。一楼开水房，二楼男澡堂，三楼女澡堂。
　　从楼梯上去，路过男澡堂门口，余光瞥见几个男生在入口处说笑打闹，还光着膀子。
　　周鱼吓得不敢看，急急地上了楼。
　　罗佳佳也红着脸小跑上去：“好尴尬啊，男澡堂和女澡堂这么近。”
　　周鱼小声地：“就是。”

　　到了三楼，守门阿姨给她们一人一把储物柜的小钥匙，两人拿着进了换衣间。
　　里面有几个女生光着身子在擦拭。从没见过陌生人的luo体，周鱼一时不知视线往哪儿放。
　　好不容易按照钥匙上的号码找到储物柜，两人开始脱衣服。
　　周鱼有些不自在，从小到大除了妈妈，没人见过她光着的样子，现在要被别人看，总归不习惯。
　　不过大家都这样，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脱。

　　脱光之后，周鱼锁上储物柜，将小钥匙的橡皮筋套在手腕。
　　“哇，你的胸好大啊。”罗佳佳视线落在她胸口，看得两眼发直。
　　周鱼下意识拿手挡了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今天穿那么宽松，我都没看出来你身材这么好，前凸后翘又细腰。你干嘛不穿紧身的？”
　　“紧身的不舒服。再说，胸大要被笑的。”
　　“那是小学生才干的事儿好吗？在大学，胸大才受欢迎。”罗佳佳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胸前，叹气：“我要有你这身材，我天天穿紧身衣横着走！”

　　洗完澡，两人回到宿舍，罗佳佳懒懒地往椅子上一靠，拿起手机打开英雄联盟。
　　周鱼把脏衣服放塑料盆里：“佳佳，走，洗衣服去。”
　　罗佳佳没抬头，死盯游戏界面：“不去了，我周末拿回家让我妈洗。”
　　“好吧，那我自己去。”
　　洗衣服的地方在她们那层的公用水房，人不多，宿舍楼下有自助洗衣房，好多学生图省事儿，就都把衣服扔洗衣机了。
　　但周鱼舍不得花那钱，反正夏天的衣服好洗，自己搓搓就行了。

　　洗完衣服，再收拾收拾，到十一点了，寝室准时熄灯。
　　唐梦甜没回宿舍，宿管阿姨也没查寝，徐丽和罗佳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开始卧谈。
　　话题从什么牌子的护肤品好用延伸到怎么才能瘦成女明星那样。
　　周鱼都没有经验，实在插不上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罗佳佳：“哎，徐丽，你晚上那电话是打给男朋友嘛？”
　　“不是，打给家里的，我都没有男朋友。”
　　“那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儿的？”
　　徐丽想了想：“要有才华。你呢？”
　　罗佳佳：“要长得帅，游戏必须打得比我好。小鱼你呢？”
　　“我……”周鱼一时语塞。她以前从没想过要找个什么样的男友，现在似乎有了个模糊的轮廓，但总觉十分遥远。那么远的人，还是属于别人的人，她肯定没指望：“我不知道。不过我妈说，找老公要找有责任感，会心疼人，会过日子那种。”
　　话音一落，黑暗中爆发出一阵笑。徐丽：“你妈这标准也太接地气了。”
　　罗佳佳：“我们来猜一猜，咱们宿舍除开唐梦甜，谁会最先谈恋爱？我觉得是小鱼。”
　　徐丽：“我也觉得。”
　　周鱼：“为什么？”
　　罗佳佳高深莫测地：“直觉。”

　　卧谈直到半夜才结束，记不清是谁先撑不住睡着的。
　　第二日，周鱼最先醒来，长期早起的生物钟让她到点就准时睁眼。挨个叫了罗佳佳和徐丽起床，两人都困倦地翻过身去背对她，闭着眼嘟囔要再睡会儿。
　　周鱼无奈，只好自己出门。就近去食堂买了馒头稀饭，吃完在校园里散步。
　　今天仍是新生报到日，只是人数比昨天少了很多，大部分学生都在第一天完成了注册。
　　不知不觉晃到了图书馆，周鱼心念一动，小跑着进去了。反正也没有事做，索性就去图书馆消磨时间。

　　图书馆总共三层，数不清的木质书架整齐排开，朝远处延伸，上面摆得满满当当的书。
　　周鱼仰头望着，心中感叹，她甚至想用壮观来形容眼前所见。
　　如罗佳佳所说，平时馆里没什么人，显得极为清净。如此更好。

　　周鱼依次走过各排书架，这本也想读，那本也想看，拿了好些抱在怀里，差点抱不住。
　　路过计算机科学的其中一排书架时，她余光瞥见一个高高的梯子支在中央，下意识望过去。
　　那梯子顶上坐了个男生，穿着白色衬衣，正安静地垂着头在看书，晨光透过落地窗打在他身上，剪影朦胧。
　　时光恍若静止，周鱼忘了呼吸，傻傻地站在书架入口处望着他，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

　　许是看得久了，那男生抬起头，朝她看过来。
　　四目相对，她吓得愣住，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之后，扭头就走。然后听见一声不爽地：“喂！”
　　周鱼顿住脚步。
　　秦隼从梯子上轻巧地跳下来：“躲什么？”
　　“没，没躲。”周鱼机械地转过身。
　　“果然是你。”秦隼走到她面前，视线落到她手上的书：“你是这儿的学生？”
　　周鱼小声地：“嗯。” 心咚咚直跳，他竟然还记得她。
　　秦隼上下打量她一遍：“我还以为……”
　　他话没说完，周鱼却明白他的意思。在他眼里，她大概只是个农民。
　　“你叫什么？”
　　“嗯？”周鱼茫然地抬头。
　　“名字。”
　　“哦，周鱼，周公的周，鱼米之乡的鱼。”
　　秦隼见她书里有本《环境工程导论》：“新生？”
　　“嗯。”
　　然后一阵沉默。
　　周鱼忽地想起什么：“对了，你上次借我的衣服还在我家，我下次回去带过来还你。”
　　秦隼愣了下，才记起有这事儿：“不用，你替我扔了吧。”
　　“……”周鱼默然：“哦。”
　　又一阵沉默，彼此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鱼在他面前感到无所适从，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她慌忙道：“那要没别的事儿我先走了。”说完抱着书，飞也似地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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