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鬼

　　最近，张整变得更加的忙碌，忙到有时候几乎一整个星期都见不到人。

　　听他说，是因为公司内部整顿，辞退了许多对公司来说不痛不痒的人。因此遗留了不少琐碎的陈旧事务需要处理，而现在正是公司需要他的时候。

　　可李珍，却活的意外小心翼翼，她成日待在家里，除了必要的需求，尽量不出门，偶尔和郑明互发的短信，也会被她谨慎的删除。

　　她害怕，害怕遇见那天早上一样的场景。

　　暴露的恐惧，让她对释放内心的渴望，望而却步。

　　半个月过去了……

　　张整的工作渐渐的回到正轨，朝着蒸蒸日上的架势发展。

　　而她，她的生活又变回只剩自己，枯燥乏味，度秒如年，每天靠着计算张整何时回家生活。

　　房间内的窗帘被她拉实，不留一丝缝隙，室内黑暗如夜晚，空旷的房间死寂，李珍心如枯槁一个人蜷缩在床上，默念时间，甚至希望它能走的再快些，好让她心中那些无处消散的空虚感能够得到排解。

　　一秒…两秒……

　　二十三二十四秒……

　　九十八九十九秒……

　　漫无目的，任凭自己与世界脱节。

　　叮。

　　随着清脆的声响，手机屏幕亮起。

　　李珍头也不转的抓过，是郑明发来的。

　　——珍珍，你最近还好吗？许久不见你，格外想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希望可以见你一面，今晚六点，我在老地方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将短信上的内容一字一字在心中默读。握着手机的手自由向两侧坠落，摊在床上，惹起褶皱。李珍的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你看，在这世上，还是有人会记得她。

　　缓缓闭上双眼，耳内传入的是白日室外细细索索的声响。

　　嗦…

　　嗦嗦…

　　嗦嗦嗦…

　　窗外的声音像是故意要钻进她的耳朵，她的感官越来越敏感……不耐的皱眉。

　　那些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了……

　　骤然睁眼，混黑的眼珠在漆黑中异常明亮，决绝而不忌。

　　快速抓回扔掉的手机，噔噔噔几下打了一连串的字，回复郑明。

　　掀开盖在身上的轻薄被子，双脚落地。

　　然后，就如同每次出门前一样，李珍开始一步步打扮自己，不漏掉任何细节，精致到毫无瑕疵。

　　她为何要如此束缚自己，之前或许只是意外，偶发的情况不足以说明任何事情，她不能让自己再这样恍惚度日，那是在耗费她仅有的年华，她唯一一段赋有青春样貌的日子。

　　内心在这些日子一点点无限生长的野兽开始张狂的四窜，她再也抑制不住。

　　……

　　这次，她没有约他在咖啡厅见面，重复的场景会让她回忆起上次的不安。

　　她回复他的短信告诉了郑明另一个地点，他们在一条老巷子的转角最终碰上面。

　　时隔半月，再次见到郑明，他行为举止依旧绅士有礼。

　　李珍比他后到，也不清楚他比她早到多久，看见她时，依然是一副温柔的表情。

　　“珍珍，你来啦。”

　　“郑……”

　　还没等她的问好讲出口，郑明走上前，二话不说将她搂紧怀里，似乎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眷恋。

　　“我很想你，你消失半个月，我每天都在想你，想到发狂。答应我，不要再莫名其妙消失，找不到你我会担心。”

　　他的手臂越收越紧，紧的让她快要不能呼吸。

　　李珍感受的到他的真情，心底不由的随之轻颤。她不知道郑明为何对她如此痴迷，痴迷到让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个女人……

　　“咳。”

　　怀中的女人对他诉说的思念毫无反应，郑明听到她的轻咳到后担心自己的唐突会让她感到不适，连忙松开。

　　他抱她抱的太紧，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好一会儿才感到胸口的闷堵。

　　“抱歉抱歉，我太激动了。”他的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笑，看向李珍。

　　“最近发生了点意外，没多余的心思，是我该说抱歉，今天还让你等我这么久。”她才回过神，眼神对上他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他到底等了多久，她说这话只是想让两人从刚才的情绪化中走出。

　　面前浑身散发清冷气息的艳丽女人，打从第一眼，就将郑明的整个魂魄都吸了过去。他知道她结婚了，但他已然贪恋她的美色，贪恋她的气韵，贪恋浑身上下每一根毛发，无法自拔，他心甘情愿臣服于她的身下。

　　她的眼眸中有久化不开的深意，不断看向不可知的方向，他想要解开，想要明白。

　　“没等，我也是刚到，家里的事你不想说，我就不多问，哪天你想说了，我一定在。今天，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陪你。”

　　心照不宣，两人的相处从不会过多提及自己的私生活，郑明不知道她的，自然她也不清楚郑明原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他们双方，只活在见面的时间里。

　　其实今天出来，对于李珍来说，更多的是释放，毫无目的。

　　巷子间穿行的人很少，偶尔会有一两对年轻的情侣经过，好奇的望一眼他们，然后擦肩而过。

　　很多年前，她和张整差不多也是这样，说是出门约会，却没有想法和方向。

　　然后两个人会在街边闲逛，偶尔看见好吃的就买，看见好玩儿的就停下来玩儿，如果时间充裕，他们或许还会钻进电影院选择一部近期热门的电影消耗一个下午。

　　那样的日子甚至让她感到怀念。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对张整多年的执念，甚至到达了病态，这种病态让她将自己困在不可逃脱的牢笼。

　　“郑明，我今天就想在外面随便走走，逛到哪儿算哪儿，你看行不？”李珍看向郑明，脸上带了点笑意。

　　“当然行，这样最好。”郑明咧着嘴笑，宛如个三十几岁的孩子。“这种没有任何计划的感觉真是好，轻松自在，走。”

　　说着，顺势握起了李珍的手。

　　指尖传来的温度比夜晚肆意放纵情欲的感觉还要温暖，她渴望这样的生活。

　　他牵着她，在巷子里拐了几个弯，走到一条还算热闹的街道。

　　周边的声音嘈杂，叫卖的、对话的、音响的声音重叠。五六层的楼房底楼布满了店面铺子，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

　　李珍没来过这里，一下子感到新奇。她和郑明以前见面一直是以咖啡厅—宾馆—餐厅的路线行动，像这样的地方，这些年的确没再尝试过。

　　郑明也很少来这种地方，混乱的声音让他有点不适应，侧头，入眼的是李珍夷悦的神情。
　　这地方，其实也不错。

　　“走吧，去那里逛逛，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东西？”他随意指了个地方，对着她说。
　　李珍笑眯眯的回答：“好。”

　　“珍珍，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不是很饿，逛会儿再找个地方吃吧。”

　　“也行。”

　　他们在人群中穿行，他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放开她的。

　　两人走进一家首饰店，没有多少女人对美丽闪亮的饰品不感兴趣，她也不例外。

　　李珍站在展柜前，细细的欣赏着摆放在玻璃柜台里精美的项链。

　　玻璃柜的正中央摆着一条欠着水晶的银坠子，浅粉色的水晶被银色的曲线缠绕，折着光，散发晶莹出的光泽，李珍看了许久。

　　郑明看出了她眼中的喜爱，在她前往下一段展示柜后，默默唤来工作人员。

　　专柜人员来到他的面前，礼貌的鞠躬，微笑开口想要询问：“请问需……”

　　他向她比了个静声的手势，扫了一眼前方的女人。“嘘，帮我把这条项链包起来。”

　　工作人员领会的点点头，转身去准备。

　　没一会儿，李珍回头，看他没有跟上来，就停下脚步等着他。

　　郑明背着手来到她的面前，笑得有些傻兮兮。她疑惑间，就见他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盒子上面绣着的正是这家店的logo。他将盖子缓缓打开，露出了她刚刚一直欣赏的那条项链。

　　“喜欢吗？”郑明专注的望着她，期待她的反应。

　　李珍虽然已经猜到，但还是一愣。“不用，我不需要这个。”

　　他不是她第一个放纵的男人，她向来不会收他们送的礼物，更不会把外面的东西往家带，即使它再漂亮。

　　“可是…我已经买下来了，你要是不要，我也没人送。”得到这样的答案，他的心里不是不失望的。

　　他有点无辜的看着她，这让李珍一点办法也没有。

　　“况且，它真的很适合你。”他不知所措的回答，三十几岁的人，似乎像是对她撒娇。
　　犹豫片刻。

　　“……好吧，下不为例。”她对他说，也对自己说。

　　郑明脸上的失望转瞬消失，开心的从盒子里将项链取出。

　　“我帮你带上吧。”

　　李珍点头，背过身。

　　郑明双手拿着项链，从她的头上套下，小心翼翼的为她带上。李珍转身，脖颈处散着微光，异常好看。

　　他不由自主的陷入其中，赞叹。

　　“你真美。”

　　李珍伸手摸了摸水晶，坚硬光滑。她想，她就带一会儿，回家前，她就会把它摘下来。

　　走出了首饰店，郑明又默默重新牵起她的手，两人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穿行，如同一般的情侣夫妻。

　　没走一会儿，郑明看见不远处的饮品店，想着两人逛了一段时间，她应该渴了。

　　“我去买点喝的，你在这里等等。”远处看去，店面门口的人很多，他不希望她跟他一起去挤。

　　李珍点点头，松开他的手，掌心触及空气，心中忽然有预感似的漏了半拍，微凉，然后走到路边一点的位置站着。

　　郑明小步跑去，她的目光一直跟随他的方向，没注意反方向正急速向她驶来的失控车辆。

　　砰———一声巨响。

　　翻天覆地后，摆在室外的摊子被撞的变形。银色的车辆侧翻，从里面爬出的人满头是血。

　　路侧边水泥路面上，掉落的项链被黑色轮胎撵过，分离了水晶与银环。

　　李珍倒在地上，疼痛不断向她袭来，一阵又一阵。

　　□□不断在往外涌着液体，她不清楚那意味着什么，她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前的向她涌来的人影早就看不真切。

　　如果她没有执意要出来见郑明，如果她映照自己的恐惧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如果……她未曾选择这些……

　　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好痛好痛…她真的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谁能来救救她……

　　救救她……

　　好痛……

　　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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