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欢（重生）

　　听罢，姜以欢一脸愕然。
　　原本这看起来不过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一场吵闹，却因着宋家得势而牵扯颇深。

　　她坐在床榻边上，伸手拢着寝被，经历生死离别、得失以后，这些王权富贵，她从不羡慕，反倒向往普通人家的平淡小日子。

　　“此事，没有任何转圜余地？”姜以欢望着他，希望能得到一丝劝慰。其实她心里知道，即使没有舞阳县主这件事，妹妹所犯下那些错事也不会被原谅。

　　“可她肚子里还怀着宋家的骨肉？”姜以欢当然知道宋家人的冷漠无情，可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妹妹的后半生就此葬送，她于心何忍？

　　不管妹妹做下多少错事，对于她来说，都是不能舍弃的亲人。她们从出生开始，便没了母亲，父亲的疼爱有限，她们拥有同一张脸，是真正的相依为命。

　　云千泽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她还有你这个姐姐，还有姜家，无需担心。”
　　就算宋家想要只手遮天，但多少也会给她留几分情面。

　　姜以欢用力地攥着拳头，事到如今，不如求一份和离书，留住最后的尊严。
　　“不若和离，从此各自安好。”

　　云千泽点头道：“倒也可以，只怕姜以欣并不愿意。”
　　眼下到了这个地步，唯有退一步海阔天空。但是姜以欣的性子，恐怕不易妥协。

　　“等到那个县主进门，她甘愿被贬妻为妾？”姜以欢知道妹妹有两个孩子在身边，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没了正妻的名头，她只能任由宰割。
　　若是能和离，和和气气的，以后各自安好，过个几年再寻一门亲事也不是不可能。

　　云千泽想着姜以欣做的那些事，以及下午回来时她的眼神，他觉得这个妹妹心高气傲，平凡的日子她可能看不进眼里。
　　“明日再找她去说，别操心了，睡觉。”云千泽揽着她的腰，伸手去解她的衣扣，却被姜以欢拦住。

　　“我现在就去找她。”姜以欢起身穿了衣服没打开门往外走，徒留云千泽一人扶额叹气，还真是拿她没办法！

　　她刚出门，就被一股冷风迎面袭来，现在的夜晚是愈加地冷了，眼见着冬天就要到了，得多加一件衣裳才好。

　　姜以欣的屋子里只剩下一盏灯，成安被照顾的妈妈抱去睡觉，随身伺候的小丫鬟正准备去睡，看见姜以欢过来，叫一句：“大小姐。”

　　“二小姐睡了？”姜以欢朝昏暗的屋子看一眼问道。
　　“刚睡下。”小丫鬟低着头回道。

　　大抵是听见门外的声音，里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响之后传来姜以欣的声音：“姐姐？进来吧。”
　　她知道，今晚妹妹肯定难以安睡。

　　“你去休息吧。”姜以欢接过小丫鬟手里端着的青瓷灯，打着帘子进了里屋。

　　原本微弱的烛火因着多一盏灯的缘故，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姜以欢坐在一旁，看着满脸泪痕的姜以欣，她和衣而卧，显然并未真的睡着。

　　摆在窗下的桌案被抬到床边，上面放着凌乱的纸笔，姜以欢把油灯放下，随手拿起两张来看，上面似乎还有几滴明显的泪痕。

　　汝心金石坚，我冰雪洁。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力透纸背，字迹潦草，可以想见她是带着恨或者怨写下这些伤心句，看得人心如刀绞。

　　姜以欢知道她这些日子过得艰难，转过身轻声劝慰道：“宋家的种种，你也不必瞒我，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你想要如何？”

　　姜以欣一听姐姐这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的救命稻草，掀起被子从床上下来，跪在地上抓紧她的衣服哭诉道：“我不要休书，我不想离开宋家，我不能没有他……”

　　“赶紧起来，你是能随便跪的吗？”姜以欢满眼疼惜。
　　看她哭的伤心欲绝，姜以欢赶紧把她拉起来，生怕她动了胎气。

　　“姐姐，他凭什么这样对我？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啊！为什么？”姜以欢把她扶起来坐在床边，又拿出帕子为她擦着眼泪鼻涕。

　　可这怨得了谁？她一意孤行，一错再错，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
　　那时候，姜以欢问她宋之清的妾突然小产是否与她有关，她却说姐姐多想了，如今看来，姜以欢是把她想得太善良柔弱。

　　一旦开始做恶，便犹如走上悬崖峭壁，没有回头路，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你本该安安分分地做你的宋二夫人，相夫教子，幸福自在，便要与那些个人争宠，费尽心机，捞得了什么好处？”姜以欢哀叹着，从一开始就提醒她嫁进宋家的后果，她便要一意孤行，重蹈覆辙。

　　“因为我爱他啊！若是对他没有几分情意，我也不会嫉妒到发狂，我管不住我的心，一想到他和那些贱人亲亲我我……”姜以欣抱住姐姐，哭的撕心裂肺，把这些天压抑的情一股脑都释放出来。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她对宋之清已经到了不能放手的地步。

　　哭了许久之后，她突然抬眼问道：“若是，哪天姐夫也要纳妾，你怎么办？”
　　姜以欢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怔住，她未曾认真想过。

　　“那便随他去……”姜以欢对自己没有那份自信，让他守着她一人过一辈子，京城里的哪家公子不是妻妾成群，外面还有无数红颜知己。她没那么多心力看着他。

　　姜以欣摇摇头，突然松开手，神情淡淡地说：“姐姐，说明你还不够爱他。”

　　若是深爱，绝不可能不在意。女人都是小心眼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或许吧。”姜以欢神情恍惚，眉心一跳，不能反驳。

　　“我不会放手，宋家若是把我逼到绝境，我就带着成安，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死在他们面前！”姜以欣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冰冷狠绝，让人感受不到她所说的那份对宋之清的爱。

　　姜以欢来之前有很多话要跟她说，比如回去霸州找一个安分守己的老实人过下半辈子，平平常常的幸福唾手可得，但如今看来她是肯定不愿的。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姜以欢试探着问道：“兰姨说要回霸州住一阵子，我想着你也一同回去吧。”
　　他们姜家的祖祠都在霸州，距离京城也不算太远，父亲从外归来必定是要携幼弟归乡的，可怜那孩子现在还没取个正经名字，兰姨整日地阿宝阿福地胡乱叫着。

　　姜以欣面露恐惧之色，不可置信地看着姜以欢：“姐姐是要我认命？回去那破地方了此残生吗？”

　　听着她这口气，姜以欢就知道多说无益。
　　“你不愿就罢了，随我去云家住上些日子。”姜以欢暗叹一声，摸着她隆起的小腹。

　　其实，年后宋之清就要迎娶舞阳县主，宋家上下已经悄悄开始准备，似乎完全不记得这位正经的宋二夫人还在娘家。
　　姜以欣沉吟许久，待父亲和兰姨回乡，她一人留在姜家怎么好？

　　她默默地点头应着，想起姐夫如今得胜归来，云家也是风光无两，看起来姐夫也是个温柔体贴人，姐姐怎么就这么好命？

　　“别乱想了，早些睡吧。”
　　姜以欢扶着她躺在床上，又为她掖好被子，叮嘱几番，才拿起油灯回去。

　　昏暗的屋子里，姜以欢打着帘子，以为屋里的人已经睡下，未料他正在灯下看书看得入神。
　　这屋子里出现的书大概是姜以欢以前拿来解闷的闲书甚至几个戏本。

　　他合上书本，站起来转过身看向她，手里扬着那本被翻到破旧的书问道：“原来是自小就有管闲事的习惯。”

　　姜以欢一脸囧态，放下油灯，从他手中夺过那本书来，她看故事还有写批注的习惯，但大多是批评男女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及作书者胡编乱造哗众取宠。

　　“谁要你看了？”姜以欢把书本往旁边一扔，拉着小脸不高兴地责问道。

　　“为夫先问个问题，再由你打骂。那句‘男儿多凉薄，不可信’是何道理？”他问得认真，盼着她能给出个所以然来。

　　“就是这个道理，你们男人都是薄情之人，不值得相信和依靠，凡事要靠自己。”姜以欢刚从妹妹那里回来，心里不免带着对宋之清的偏见。
　　两世来，姜以欣无论是前世的温柔体贴才貌双全，还是今生的为爱奋不顾身，委曲求全，他都没能好好爱护她。

　　云千泽闻言把她紧紧箍在怀里，低头在她耳边深情地说着：“为夫不是，你可以放心把自己交出来。”

　　姜以欢却不理他，这些男人无论平时看起来有多么老实，哄女人时都不落下风。

　　“父亲就快回来了，他们要回霸州一趟，我打算把妹妹接到家里住一段时间。”姜以欢推开他的耳鬓厮磨，一本正经地说着。

　　云千泽皱了皱眉头，看来是不得不趟这个浑水了。
　　“听你的。”虽然心中有一些顾虑，但还是答应下来。

　　～
　　刚下过雨的地面还有些潮湿，不过两天，清平郡主住进宁府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长公主气得昏厥过去，醒来后带着几十名护卫把郡主接回府上。

　　“跪下！”长公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真想一鞭子抽死她。
　　陈熹凝不敢不从，十八年来她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大发雷霆，她原本就悬着的一颗心差点没了动静。

　　“把我的鞭子拿来！”长公主怒意丛生的语气把一旁的下人吓得抖三抖。

　　长公主拿着多年未动的尝精致长鞭，用力地抽在女儿的背上，只一鞭子，人就昏了过去。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赵永嘉心里也难受憋闷，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玩弄？宁文韬，是我低估你了！
　　原以为他还有些自知之明，对于郡主的主动追求一退再退，甚至避而不见，怎料他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

　　“永嘉！”
　　驸马爷从外面与朋友刚喝完酒回来，一听说长公主在责罚郡主，想着刚才在市井听到的流言，心中暗道大事不妙，急急忙忙地往院子里赶，没想到还是晚来一步。

　　“你不要拦着，今天我非得打死她！”赵永嘉已经快要失去理智，被人算计到女儿身上，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你理智一点！”陈殊一把抱住长公主，又令下人们快些扶郡主回屋。
　　他沉着冷静，吩咐下人立即去请大夫过来，公主这一鞭子下去，已经要了宝贝女儿半条命。

　　“不许去！”长公主高声阻止道，“想让所有人知道我这个做母亲的下手有多狠？还是想让更多人知道她做了不知羞耻的事？”

　　陈殊夺下她手中再次扬起的鞭子，安抚着她暴躁的情绪，循循善诱道：“事已至此，追究过错有何意义？我们应该想想，怎么解决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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